iancha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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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贔歆！」
我停住腳步，但沒有回頭。
「對不起。」
國一的時候。
每天早上，我的桌上都會放著一包蛋餅，和一杯咖啡牛奶。
我第一次看到這份早餐，直覺告訴我是放錯的。
我不認為有誰會那麼好心的買早餐給我吃，在班上，我一直都是最
普通、最容易被別人忽略掉的那一個。
那天，我是第四個到班上的。我一個個去問那些比我早到的人，問
到一個男生，他很神秘的告訴我：「那個是別人買給妳吃的，至於是誰
，我不能告訴妳，反正妳吃就對了。」
雖然他這麼講，我還是很懷疑。小時候每個女生都有被男生欺負過
的經驗，有誰敢說這份來路不明的早餐裡面沒有夾帶兩隻小強？
早上人還很少，我假裝低頭吃蛋餅，然後很小心的用筷子一層一層
把蛋餅撥開。
嗯，完全沒有異樣，不過我還是不敢吃。
我還拿了中午吃飯要用的湯匙出來，在咖啡牛奶裡面打撈，看會不
會撈到什麼東西。
結果還是沒有。真的有人買早餐給我吃？
自古以來，我在班上從來都沒有過什麼突出的表現，從來沒有什麼
比別人爛，也沒有什麼比別人好；我普通到就算有一天翹課，全班大概
也只會在中午吃飯的時候才發現，因為點心會多一個。
我一直習慣扮演被人忽略的角色，反正我不想去認識別人，別人也
最好別來跟我講話。所以我通常一聲不坑，還訓練自己走路要像鐵掌水
上飄一樣，甚至於過雪無痕。
到底是誰買早餐給我？
我不死心地又去問那個男生，他是我的唯一線索。
「我真的不能告訴妳。受人之託，忠人之事，妳沒聽過啊？」他看
起來有點不安，我看他的口風很鬆，多套幾次一定能問出來。
「那你只要跟我說這個人是不是我們班的？」
「不是！」
「……是男是女？」
「厚……男的啦！」他一副被我打敗的表情。
「隔壁班？」
「不要問了，拜託啦……」他已經向我雙手合十，只差沒跪下去。
我壓低聲音跟他說：「你看現在班上都沒幾個人。你偷偷告訴我，
他不會知道，而且我絕對不會告訴別人的。」
他在猶豫。
「你如果跟我講的話，我下課請你喝飲料，怎樣？」
「你保證不告訴別人？」他竟然傻傻的這樣講，好像已經忘掉我是
這個秘密的當事人。
「我發誓。」
「嗯……，那我用寫的給妳看，妳要記得哦，我是用寫的，不小心
給妳看到，我可沒有告訴別人。」他往書包摸索，拿出一隻鉛筆。
「好。」我笑，這人倒會耍小技倆。
他把包土司的紙袋撕一個角下來，用鉛筆小小字的寫。
”一年五班２２號葉光信”
「好了沒？我要丟掉了。」他看了一下四周，陸陸續續有人走進來。
我把條子上的名字記下，點點頭，就要回我的座位。
「欸欸，鄭贔歆，妳要把早餐吃完哦。」他又叫住我……叫住我？
我很驚訝的回頭，說：「你竟然會念我的名字。」這對區區一個國
中生來講，真的不太簡單。雖說老師會點名，但我仍然沒聽過一個同窗
把我的名字叫對，通常他們都叫我２８號。
「厚……妳是不是對我一點印象也沒有啊？！」他看起來很無力。
我仔細看了看他，過去我從來不會去注意一個人的長相，所以對他不可
能會有什麼印象。
我，叫沈智清，妳可以叫我和尚，本班的通訊錄是我打的，我還
為了妳的名字特地去查字典，怎麼可能會不知道怎麼念。」
原來如此，我點了點頭，便欲走回座位。
「欸欸，妳還沒答應我欸。」
「什麼？」
「要把早餐吃完。」他很嚴肅的說。
「我覺得妳可能會丟掉，可是那也是人家用錢買的，我會監視妳把它吃掉。」
「……吃掉就吃掉。」我頭一撇就要走。
「欸鄭贔歆。」
「你又要幹麼？」我有點火了。
他笑：「我第一次看妳講這麼多話。」
「………………………………」
「大家都說妳很自閉，其實也不會啊。」
「講完了沒？」
「呃……好像講完了。」他還在笑。
「我回座位了。」
「要把早餐吃完哦。」
每天早上，我的桌上總會放著一包蛋餅，和一杯咖啡牛奶。
每天，我都會把它吃掉，畢竟有一道目光炯炯的盯著我看。
我雖然知道了這個人是五班的葉光信，但我還是不知道他長什麼樣
子。而且這個人也沒有厲害到，可以在公佈欄看到他的大名，所以我還
是對他一無所知。
有時候和尚會來找我講話，他會把班上公佈的事情再跟我講一遍，
因為他怕我被忽略掉，而沒有聽到重要的事情。
他說葉光信每天都跟他一起上下學，如果我想知道他長什麼樣子，
可以在放學後遠遠的跟在他後面走。我拒絕了，我不想當變態。
因為該死的和尚說我已經知道葉光信，他再講的話會天打雷劈，所
以我還是對葉光信一無所知。
後來和尚拗不過我，才說，葉光信是因為當值日生認識我的。
我們班的值日生都是單號一組、雙號一組；我是２８號，一直都跟
２６號是一組。
２６號的女生叫做王卉芹，我一直很喜歡她的名字，好念好聽又好
寫，不像我的名字，寫考卷的時候都要比別人多花兩題的時間寫名字。
每天的值日共有十人，因為中午有三菜一飯一湯，飯後二人抬一樣
去廚房。另外有擦黑板的，叫做值星，一日兩人。
我依照和尚的指示，在抬菜桶的時候，用眼角餘光注意四周，有沒
有誰正往這裡看來。
有一個男生，直愣愣的看向這裡。
也許，就是他吧。他傻傻的樣子跟和尚有拼，只是他沒戴眼鏡，也比較黑。
之後，每次當值日時，我都會察覺到，他正在看這裡。
每天早上，我的早餐都是一份蛋餅，和一杯咖啡牛奶。
聖誕節的前一天，輪到我當值日。
抬完菜桶，準備回教室的時候，一樣是遇到他。只是這次，他直愣
愣的走了過來，手上不曉得拿了什麼東西。
「鄭贔歆，聖誕快樂。」
他頭低低的，向王卉芹遞出一張卡片。
我愣住了，相信王卉芹也是一樣。
「同學……我……不叫鄭贔歆唷……我叫王卉芹……」
他抬起頭來看著王卉芹，一臉茫然。
「妳叫王卉芹？為什麼別人都跟我說妳叫鄭贔歆？」
我頭低低的，自己快步走回教室。
午休的時候，老師也睡了，我睡不著，趴在那裡裝模作樣。
我的座位在後門的窗戶旁邊，我聽到窗外的走道，隱隱約約傳來，
有人在講話的聲音。
「厚！死和尚，你是白痴喔。人家叫王卉芹，不叫鄭贔歆啦！」
「你自己跟我說２８號的啊，你才是白痴勒！」
「奇怪，王卉芹不是２８號？」
「王卉芹是２６號好不好，白痴，我被你害死了啦！」
「欸？那我每天買的早餐勒？你都拿去給那個鄭贔歆了喔？」
「對啊，啊不然勒，你自己講２８號的，怪誰啊？」
「厚，白痴，大豬頭，你最好把我的早餐賠來，否則我跟你沒完沒了！聽到沒？死和尚！」
「誰要賠你！自己看錯人家的學號還牽拖一大堆，我懶得理你！」
「對不起。」
我抬頭看，和尚的頭已經低成九十度。
「你沒錯。」錯的人又不是他，為什麼他要對我說對不起？
他搖頭：「我有錯，我應該先調查清楚，對不起。」
我不再講話，以後，我再也沒有跟和尚說話。
每天早上，我的桌上不再放著一包蛋餅，和一杯咖啡牛奶。
同樣的早餐也沒有出現在王卉芹的桌上。和尚似乎已經跟他絕裂。
和尚還是會來找我講話，只是我的回答總是點頭搖頭。如果他帶問句，我就不理他。
國二的時候，要重新編班，註冊當天公布。
在返校日那天，和尚又一次叫住我。
「鄭贔歆！」
我停住腳步，但沒有回頭。
「對不起。」
「對不起。」
我向前走兩步。
「妳可以不用回頭，不用講話，可是妳聽我講。」
我聽見他深吸了一口氣。
「我喜歡妳。」
「那些咖啡牛奶都是我買的。」
「葉光信只有買蛋餅，咖啡牛奶都是我買給妳的，因為我喜歡妳。」
「我知道妳早就忘記了，小學三年級的時候，妳曾經坐在我旁邊。」
「有一次在寫考卷，老師限時十分鐘。我看到妳在哭，妳頭低低的，一直在擦眼淚，全班都沒有人發現，只有我發現。」
「從那次以後，我一直在注意妳。」
「妳都不知道，只要我聽到有人說妳自閉，連名字的音都很像自閉的時候，我都會幫妳講話。」
「葉光信說他每天都要買蛋餅給妳吃，我不想輸他，所以天天給妳買咖啡牛奶。」
「妳知道我為什麼要買咖啡牛奶？因為咖啡牛奶比蛋餅貴五塊，然後我就會覺得我贏了，我贏了葉光信。」
「很白痴對不對？」
「那麼白痴的人喜歡妳，妳覺得怎麼樣？」
「妳不要回答我的問題，我不想知道答案。」
「我只是來跟妳講，我喜歡妳很久了，下禮拜要重新編班，所以我趁現在跟妳講。」
「我講完了。」
「……再見。」註冊當天，我被分到了十一班。和尚，也在十一班。
每天早上，我的桌上總會放著一杯咖啡牛奶。
每天早上，和尚的桌上總會放著一杯阿華田。
──那是我買給他的。
【心得感想】
這情節總會讓我想到我小學時的初戀,也是這樣,讓我至今無法忘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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