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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色的小花
…但下班在河邊的那段時光會永遠地留在我和她的心裏
獻給她3月24日的22歲生日(73/3/24)
‧黃顯茸在無錫寫了三個月 1995年‧
遠離家鄉到異地工作的人，常會體會到在異地生活是冷漠和空虛的。尤其是象我這類情意綿綿的男人，更是如此，很容易便把無處寄託的感情，往身邊的女孩子塞，就這樣忘了家裏的太太，去愛上另一個女人。
反過來，那些女孩子也很容易喜歡這些遠離家庭到異地工作的已婚男人。他們來自富裕的國家，思想成熟，風度翩翩，還有他們具有豐富的家庭生活經驗，在豪華別墅裏過的是單身漢生活，這些條件確實能滿足她們內心所需要的柔情、物質和安全感。但後來我卻發現雖然具備了這許多有利因素，未必就能贏得她的芳心。
該是緣份，不知何故在秋天的那個晚上我會到河邊的小路去看星星，在那裏我很偶然地遇見了一個小女孩，還清楚地記得當時她穿的外套是紫灰色，顯得高雅脫俗。我指著天空那隱約可見的七仙女星座，告訴她那星座是屬於我的，有一天我會到那遙遠的地方去，若她願意，我會在那裏等著她。
她名叫林雨，彈得一手好鋼琴，在交響樂團裏工作，常要在夜裏表演完畢才下班回家。我喜歡聽她演奏，扣人心弦的琴聲令我三月不知肉味。鋼琴，我從沒對它如此迷戀過。
我富有想像力、愛幻想，在她身上取得許多寫作的靈感，這些小品看後常使她含著眼淚搖頭望著我笑。我們都是那類喜歡通過藝術媒介，表露自己內心感情的人，我們就是靠這些精神食糧把兩個人的感情聯繫在一起。童話裏說的"在每道彩虹的盡頭都藏有寶藏"使我們生活裏充滿了希望、熱情與信心。
在剛認識她時我一直在告訴自己，我和她之間只能保持著一種友情關係，就算是感情再融洽也不能愛上她，因為既然不能和她永遠地生活在一起，愛她將會是害她。
儘管如此，經過一段短短的浪漫生活，我們還是很快地就相愛起來了。自此每天我盼望著的，就是晚上接她下班回家和她一起在河邊小路的那片刻時光。我很懷念跟她在一起的那段日子。
有個冬天的晚上，窗外白白的飄雪，透過薄薄的窗簾，把臥房淡淡地照亮著，我們抱在一起，靜靜地躺在溫暖的床上，舒服得很。我給她編了一個故事，說每個人在天上都有一顆他獨有的星星，若兩個人在天上的星相遇了，那在地上的他們就會有心靈感應並相愛在一起。因著星星相遇而產生的愛情將是永恆的、無條件的，這來自星際的偉大力量是無人能抗拒的。她聽後帶著調皮的口吻問道：
"若有三顆星相遇將會怎樣？"
"那將是三角戀愛。"我說。她避開了我的視線，羞答答地笑了起來。我還告訴她："那離開她的，將會偷偷地帶走她的影子，在夜深人靜時，他會獨自伴著她的影子再傾訴過去的愛情。在漆黑的房子裏，他會把影子套在正在抱著的另一個女人身上，借著那女人赤裸裸的軀體來感覺跟影子真真實實地在造愛。"
說完後，我撇開她臉上的秀髮，然後把她的臉緊緊地貼在我胸膛，讓胸部的觸感去領略肉體與肉體接觸的滋味。我聞了她芳香的額頭，想用嗅覺把這芳香永久地保留在記憶裏。
那晚，我還告訴她我將會永遠地關心她和愛她，我的小手指曾跟她的小指頭勾過手，彼此許諾在我回鄉前決不分手，也答應那怕是發生了什麼事，在我回鄉前一定要重新和好並見最後一面後才分手。
一個晴朗的夏天晚上我送她回家時，我們在路上停下來看天空的星星。夏天晚上牽著手靠在一起，給人一種想去尋求實際生活的感覺。她問我：
"宇宙的盡頭有多遠？"
我告訴她說："那盡頭是很遙遠的，就算我和你用盡了這一生的時光也到不了那裏。"
沈默了片刻她問我："你想，我們在一起走的路還有多遙遠？"
"林雨，若是你願意，我會留在你身邊，永遠地伴著你走下去。"說真心話常是那麼的自然，隨著即刻的反應，我全不用思考直接了當地回答她。
她用帶點兒不高興的口吻反問道："你想我是那種願意去作黑市夫人的人嗎？"
說完後她望著天空，眼神像是個迷失了的小孩子，我知道我已遇到一個最可怕的問題了！帶著歉意我輕輕地抱著她，讓她的頭靠在我懷裏。
"林雨，我是很愛你的，"我吻了她的額頭，作了個深呼吸，小心翼翼地說："你知道我不是那種人，我不會隨隨便便答應你一件我做不到的事來贏得你的好感。這事恐怕提得太早，如果我們真的再繼續三兩年，那我不敢說。若只憑這幾個月在一起的感情，我想這還未達到去離婚丟下責任來和你結婚的地步。離婚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她在我懷裏逗留了許久，然後輕輕地推開我，理了淩亂的頭髮，清了鼻腔內未哭出來的眼淚，用理智的口吻向我道歉："對不起，原諒我本不該提出的這些問題，以後……別來接我回家了，我得為自己的將來……做些打算……"
小女孩是很現實的，我知道她尋求的是什麼。要我別再去接她回家便是意味著想疏遠我。她已揣摩透感情耕地裏將會有怎樣的收成。
接下來不出所料，我確實看到有另一個男人接她下班回家，只因咽不下的這口氣，我往更深一層去探究她的行蹤。後來我發現那男人竟和我一樣，是個遠離家鄉到此工作的已婚男人。更悲痛的是他已代替了我，帶著她往他家裏跑！
那晚本是該回家睡覺的時刻，可是我卻在那男人家門前看到她下班後同他在一起。當她正推開那男人的家門時，我激動地呼喊她的名字："林雨……"這呼喚聲使他們本能地回頭看，當她驚訝地看清是誰後，只顯得若無其事地往前推門和男人一起進去。我不願看下去，在門還未掩上時我帶著失落的心情走開了。
此事發生後使我體會到自己是非常的渺小，過去跟她在一起時對生活的熱情與信心，隨著她的離開全消失了。感情的失落使我拒絕自己、否定自己，可有時卻為自己精神的頹靡感到同情，當稍微靜下來時我常可聽到內心在嗚咽。異地生活的空虛叫我頻繁地想起那溫暖的家庭、久別的妻子和孩子們，我好懷念他們。小女孩，她永遠也不會知道那幾個月裏我是如何跟自己的感情掙扎過日子的。最後我決定離開這一切回家去！
為著去年冬天夜晚在床上跟她勾過手的許諾，我在回鄉前一天的上午通知了她，那天下午她果然來看我。
在別墅裏重見到她，感慨萬千。她穿著初認識時的那件紫灰色外套，依舊顯得那麼高雅脫俗，去年秋天在河邊的那幕景象活生生地重現在我眼前，叫人看了心軟，真恨不得時光能倒流一年，好讓我把握住和她在一起的每分每秒。分不清是歡還是悲，我激動地伸手去抱她，在我懷裏她放聲大哭。我告訴自己男人是不哭的，撫摸著她的頭，不敢讓她知道我在暗自飲淚。
稍微平靜後，她抬頭望了又望這從前她常來的地方，好象是在懷念這裏，又好象對這裏已感到了陌生。牽著手我把她帶到床上躺在一起，去年冬天的那個夜晚我就是這樣告訴過她天上星星相遇的故事，或許我已明白她所問的三顆星星相遇的事是在告訴我些什麼。
在床上她問："是真的要走了嗎？若是為了我，請留下來可以嗎？"我用沉重的口吻感歎道："該走的或遲或早總得走。以前我是在哄騙自己，但現在已明白彩虹的盡頭是不會有什麼寶藏的。家裏的人正需要我的關心，而我卻把感情埋葬在這裏，我覺得罪惡……，我確是該走了，一切都安排好明天清早我得走了。"
不管在她心目中我是怎樣的一個人，今晚既然再相聚，來吧，讓我們重溫舊夢，把決別前美好的片刻時光，永遠地留藏在記憶裏。我們跟過去一樣熟悉地在床上抱在一起，熱吻使她眯著眼睛沉醉，我脫去那紫灰色的外套，她沒拒絕，只告訴我："今天不要脫掉上衣。"我不明白這話的含義，只感到有一種要在迷霧裏看個究竟的欲望。在掙扎下我終於把她剩下的最後一件上衣掀開來了，我真不能相信在她肉體上竟會看到另一個男人的存在！她胸部那桃顏色的吻傷叫我本能地把她推開，一時的震驚沒去領略她當時的感受。憑那清晰的痕跡，知道是在一兩天前，或許是在接她下班到他家後發生的事了，真恨不得我早已離開此地！
推開她後，她抱著床邊抓來的枕頭遮住了胸部，半側著身子躺著，我則平躺在床上發愣。不知過了多久才往床下拾起狼藉一片的衣服穿上。我望著她說："你沒錯，因為你總得要嫁人，唯一使我不放心的是，他也是個……結過婚的男人。"
她坐在床邊凝視著地板說："他告訴我，他會回去離婚。"
我真誠地對她說："你想離婚會是那麼簡單的嗎？如果他說的是真心話，那我……祝福你。"她沒反應。此時我內心感到非常清醒，明白愛她就算是愛得再深，這一切到此已像是片落葉該讓它隨風飄去。我淡淡地接下去對她說："乖，今晚你還有演奏，該早點回去休息準備了。"她好象不太願意只眯著眼睛從床邊站起來。走出房門時我沒牽她的手，或許我已明白她不再屬於我的了。
在客廳裏她感懷地看了看四周說："我好留戀在這兒的日子。"說著，她脫下穿在右腳的襪子伸手遞給我，帶著欲淚的眸子傷感地說："留……著它。"我接過來是一隻紫色小花的襪子，看了叫我心酸，真想去緊緊地擁抱她，可我壓制住了，只用長輩的口吻向她說："孩子，別傻，露水愛情……總得消散的……"
她撇著嘴，哭紅了鼻子，穿著另一隻襪子上車走了。
回鄉的那天清晨，往機場途中經過交響樂團會堂，地上的垃圾和昨晚表演的紀念冊子隨風飄揚，不知我的林雨昨晚是否上班演奏。琴聲雖已不屬於我的，但下班在河邊的那份感情會永遠地留在我和她心裏。影子答應今晚下班後會來到我身邊，到時我要再告訴她："若你願意，我會在七仙女星座等著你。"
我吻著那只芳香的襪子，紫色的小花仍開放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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