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志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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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科幻] 原子空間
作者/倪匡/衛斯理傳奇
一宗神祕的空難讓白素和衛斯理進入了世界末日之後的地球,在這個奇幻莫名的未來世界中,他們將有什麼樣的遭遇?
衛斯理受好友之邀,到西班牙調查一個小鎮的居民同時目睹紅色月亮的奇事。當衛斯理進入小鎮不久,便發生了一連串的怪事,這些事都與一個由一群白衣人組成的神祕組織有關,「紅月亮」中究竟藏著什麼不為人知的祕密?
第 一 部 最怪異的航機失事
第 二 部 自天降下兩個怪人
第 三 部 時光倒流一百年
第 四 部 "百年後超人"
第 五 部 主宰世界的夢
第 六 部 迷失在太空中
第 七 部 流落"異星"
第 八 部 一座古墳
第 九 部 復活的死人
第 十 部 大家全是地球人
第十一部 看到了太陽
第十二部 永恆星上
第十三部 太空流浪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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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 主]
From:未知地址 |
Posted:
2004-12-24 16:10 |
志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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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最怪異的航機失事
春天的天氣,多雨而潮濕,難得這一天卻是晴空萬里。我心情比天氣好,因為昨天,接到未婚妻白素從東京打來的電報,說她在今天可以到我身邊。
不但我高興,老僕人老蔡,一清早就將家中上下,打掃得乾乾淨淨,纖塵不染,飛機十一時二十分到,可是從九點鐘起,老蔡便嘰嘰咕咕,不知催了我多少次,叫我快些動身。他是我們家的老僕人,我尚未成家,他極為不滿。
我一則怕他不斷地囉唆,二則我也實在心急要和白素會面。這些日子來,我只知道白素在有著"亞洲最神秘地區"之稱的地方,有過一段非凡的經歷,但其中詳細情形究竟是怎樣,卻不知道。當然我急於和她見面,還不止為了想知道她這一個時期中的冒險生活,我和她已有許久未曾相見了!當我到達機場時,還只是十點五十分,白素所搭的那班飛機要半個小時之後才到。這半個小時幾乎是一秒鐘一秒鐘地等過去的。
好不容易,等到了十一點一刻。這時,來接機的人多起來,每一個人的面上都帶著愉快而又有些焦切的神色:他們的親友,立刻就要從萬里之外飛來了。
我怕是這許多人之中最心急的一個,我不斷地看著手錶,好不容易又過了兩分鐘,飛機應該出現了,可是藍殷殷的天空上,卻一點跡象都沒有。
我緩緩地吸著氣,心中自己安慰自己:沒有事情的,當然不會有什麼事,天氣這樣好,即使是瞎子也可以將飛機順利飛達目的地。
可是,不安在人群之中,迅速地傳開來,說笑的聲音靜了許多,人人都望著天空,這時候,時間似乎又過得特別快,竟已是十一點三刻了。
接著,不安的情緒更濃了,接機的人開始交頭接耳,面色慌張,終於有人叫道:"去問辦公室,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有兩個中年人走出了人群,我跟在他們的後面,又有幾個人跟在我的後面,我們迅速而又沉默地向機場辦公室走去。辦公室的門打開,一個頭髮已經花白的中年人在門口站了一站,面色十分沉重,望著我們不說話,而辦公室中其他的職員,也望著我們。
他們的眼光十分奇怪,充滿了憐憫,我心中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我伸手推開了前面的兩個人:"我們在等候五0七班機,我的未婚妻在飛機上,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那中年人的聲音,十分沉痛:"五0七班機和機場的聯絡,十一時整,突然中斷──"
他才講到這裡,人群之中,已發出了一陣騷動,有一個婦人尖聲叫了起來。
我忙道:"沒有消息麼?"
那中年人吸了一口氣:"一架軍用飛機報告,說發現客機撞毀在東南五十哩外的一個荒島上。"
我一伸手,按住了那中年人的肩頭:"沒有可能的,這絕無可能。"
那中年人無力地搖頭,他一度未曾徹底明白我說"沒有可能"這句話的意思。我說這句話,不單為了不希望有這件事發生,我的意思是指確確實實:沒有可能!
聯絡突然中斷一定由於突如其來,嚴重的破壞。
可是飛機不是發生爆炸,而撞中了一個小島,巨型的噴射機,飛行高度極高,通常至兩萬尺的高空,如何會撞到了一個小島的山峰上面去?在附近幾百哩內,沒有一個山峰高過海拔兩千尺的,所以我說這件事不可能發生。
這時,不幸的消息傳開,人開始圍了攏來,我的額上冒汗,白素在這架飛機上!我冒出來的,是冰一樣的冷汗。
那中年人溫和,但是堅決地推開了我的手:"先生,請保持鎮定,情形或者不如報告中那樣壞,我們已會同警方,立時出發去視察。"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我和你們一起去。"
那中年人搖了搖頭:"不能接受你的要求,希望到現場去看一看的人太多了,而我們準備的只不過是一架小型水上飛機。"
我轉過頭去,看到一個高級警官正推開人群,向前走來。這個高級警官隸屬於傑克中校的特別工作組,叫泰勒,我認識他。我取出了一份證件:"我有國際警方的特別證件,要求參加飛機失事的調查工作。"
泰勒來到我的面前,友善地向我點了點頭:"這件事正需要你參加!"
他和我一面說,一面便拉著我向人群中擠去,那中年人跟在後面,辦公室其它的職員,則安慰著惶惶的接機者。我們擠出了人群之後,又有三個人加入了我們的行列。兩個是失事飛機所屬航空公司的代表,一個是青年警官。
那年輕警官在行近來的時候,向泰勒行了一個禮:"所有的水警輪都駛往出事地點了,另有一架軍機看到了失事的飛機。"
泰勒忙問道:"怎麼樣?"
那青年警官道:"兩次報告是一樣的都荒謬到使人無法相信,絕對難以相信!"
泰勒抽了一口氣:"仍然是:飛機的一半插進了巖石之中?"
那年輕警官點了點頭。我竭力使自己的心神不再繚亂,我問道:"什麼叫作飛機的一半插進了巖石之中?"
泰勒低著頭,向前疾走了幾步,才道:"我們接到的報告是失事的飛機,插進了一個小島的巖石之中,你明白這個意思麼?"
我和其它幾個人都搖了搖頭,表示不明白,飛機撞中了峰石,當然跌下來,焚燒,什麼叫作"插進了峰石"中?如果飛機的前半部插進了峰石中,那麼它的後半部呢?難道留在峰石外面,安然無恙?
泰勒搖頭道:"我也不明白,但那空軍中尉發誓說他看到飛機的前半部陷在峰石中,到機翼的一半,後半部則露在峰石之外,像是那小島上是一大塊乳酪,飛機撞上去,就陷進去了──唉,我是在複述那位空軍中尉的話。"
我冷笑道:"想不到醉鬼也可以駕駛軍機。"
泰勒道:"我們也以為他醉了,或者他是一個十分富於幻想力的人,可是他卻能清楚地叫出這架飛機的編號來,這表示他的確看到了這種奇異而不可思議的情形,他是個智力正常的人──而且如今,又有第二個人看到了這個情形。"
我想了一想:"這兩位空軍人員要和我們偕行?"那年輕警官道:"不,他們說他們的神經受了震盪,需要休息。"
我苦笑了一下,一架巨型的客機,前半部陷進了巖石中,後半部卻安然無恙地露在外面,這的確會使人神經受震盪,我們這裡幾個人,還未曾見到這種情形,只不過聽到,便已經面色變白了!
一輛小型吉普車將我們送到一架水上飛機的旁邊,在機旁,又有兩個人在,經過介紹,這兩個人是機場的飛行問題專家,一般的飛機失事,他們只要到現場揀起碎片來略事研究,便可以知道失事原因。
他們兩人帶著很多應用的儀器。駕駛員向眾人致意之後,飛機開始在跑道上滑行,隨即破空而去。
我的面色極之難看:"如果不是有意外的話,現在──"我看了看手錶,已是十二時三十分:"現在我已經和未婚妻一齊到家了!"
十二時五十分,看到那個小島了。
泰勒的手中一直持著一張地圖,這時,他緊張得面色發青:"就是這個小島,就是這個!"
那小島和海中的任何荒島並無分別,有相當高,直上直下的峭壁,峭壁的另一面則十分斜,整個小島,其實就是一座自海底冒起來的山峰。
那飛機呢?我沒有看到,照理來說,我應該看到,如果那飛機真的是插進了巖石中的話,我應該看到它。
但是我卻沒有看到!
我叫了起來:"不是這個小島!"
泰勒抬頭向窗外看去,當然他也沒有看到甚麼飛機,他連忙又看手中的地圖,然後又抬起頭來,喃喃地道:"是這裡,兩個人所報告的經緯度都和這個小島吻合,一定是這裡!"
水上飛機開始下降,機翼下的"船"很快地接觸水面,在水面上滑行,濺起老高的水花。
水上飛機是繞著那個小島在海面上滑行的,當飛機滑行到小島的東南面時,我們看到了那架飛機!
剎那間,人人都像木偶一樣呆著不動,飛機劇烈震盪,顯然是駕駛員也大受震動,幾乎令水上飛機失去控制的緣故。
水上飛機又繞著小島掠了過去,直到又回到了小島的東南,停了下來,我們也再度看到了那架飛機,才有人叫道:"天啊!"
叫的人是兩個飛行問題專家之一。別以為那架飛機真的是插在峰石中。不是,它不是插在峰石中,而跌在沙灘上,它幾乎沒有受到什麼損傷──我的意思是說它的一半,它的後半部,幾乎沒有受到什麼損傷。那麼,它的前半部呢?它沒有前半部。
是的,在沙灘上的只是半只飛機!
陽光照在那半只飛機上,發出亮閃閃的銀輝,只有半只飛機恰好齊機翼後部斷去,像是有一柄碩大無朋的利刃,將飛機從中剁了開來一樣。
好一會,才有人打開機門,放下橡皮艇。
沒有人說話,只有我問了那兩個專家一句:"這是怎麼一回事?"
兩個專家的一個道:"可能是一股突如其來的氣流,將飛機切斷了,你應該知道高空氣流的厲害。"
我沒有再問下去,因為那專家在講這句話的時候,連他自己也露出了不相信的神色。而他的話充滿矛盾,不要說在這樣的天氣是不會有突如其來的氣流,如果有的話,半只飛機從高空跌了下來,能夠這樣完整無損麼,能夠看來那樣安詳地在沙灘上麼?而且,飛機的前半部呢?機上的人呢?
當我踏上了橡皮艇之際,我被這一連串疑問弄得我像是踏進了一隻冰箱,遍體生寒。
那不單是因為和我闊別已久的白素在這架飛機上,而是整個事情,實在太詭異了。我已知道,連同機上服務人員,在這架飛機上,有著八十六人,這八十六人,如今都陷入了什麼境地之中?
我和泰勒首先躍上了沙灘,向前奔去,到了那半架飛機的殘骸之前,飛機尾部略陷入沙灘之中,沒有燃燒的痕跡,沒有爆炸的痕跡,我們又迅速地繞到了飛機的前面,那時候,我們這幾個人,更是沒有一個說得出話來。
從遠處看來,飛機像是被一柄巨大的利刃切成兩半,從近處來看,它簡直就是被一柄巨大的利刃所切開來的,像是果刀剖開蘋果一樣,切口平滑,絲毫也沒有卷口,所有的一切,在經過"刀口"之際,都斷成兩半!
而機艙內部則是空的,空得一無所有,沒有人,沒有椅子,沒有一切,只有空的機艙。
我們又不約而同地抬頭看天,天空碧藍,幾乎找不到一絲浮雲,我們抬頭看天的動機一樣:心中感到了極度的惶惑,所以都想看一看,在上午十一時,究竟天上產生了什麼樣巨大的力量,使得這架飛機成為這樣子?還有半架飛機,和機上的人,又到哪裡去了呢?
根據先後兩架軍機的報告,這架飛機本來是"插"在峰石上的,現在跌下來,它的前一半難道還"陷在"峰石中?
這是荒唐透頂的想法,但即使這樣假定,也找不到任何痕跡。
我們這些人的眼光,從碧藍的晴空,轉到嶙峋的峰石上,峰石上何嘗有著曾被飛機"插進"過的痕跡?何況,"飛機插入峰石",無稽之極!
那兩個飛行問題專家面色蒼白地在摸著飛機的斷口,我一直跟在他們的後面,想聽取他們兩人專家的意思,但是他們一直不出聲。
小島嶼上靜到了極點,只有海水緩緩地拍著沙灘時所產生的沙沙聲,但突然間,在我們的頭頂之上,卻響起了一種十分奇異的聲音。有點像飛機聲,但是卻又夾雜著一種"嗡嗡"聲,似乎還有人在高空大聲叫嚷,我們連忙抬頭向上看去。
可是天上卻仍然什麼也沒有,而那種聲音,也立即靜止,就像剛才根本沒有這種聲音,全是我們的錯覺。
我忙道:"誰有望遠鏡?"
泰勒遞了一隻給我,我彷彿看到了有一點銀光,閃了一閃,但是隨即不見。也不知道那是什麼,可能那是一架路過的飛機,可能,可能,不知怎地,我的想法變得莫名其妙,我竟想到,那可能是飛機的前半截,還在繼續飛行!
那兩個專家苦笑著:"我們怎樣作報告:一架飛機斷成了兩截,另一半不見了,只有一半,完整無損?"
我指了指那半截飛機,心亂如麻:"看來你只好這樣報告了,這是事實!"
那兩個專家怔怔地站著,一言不發,這是超乎每個人知識範圍以外的事情,除了發怔以外,還有什麼事可做?
我走開了幾步,在海灘上拾起了一枚貝殼,螺的天地就在一枚貝殼之中,人類的天地呢,就在地球上,地球在整個宇宙之中,和一枚貝殼在沙灘上,有什麼分別呢?人類直到如今,連闖出地球還未曾做到,人類的知識又有什麼值得誇耀?
(一九八六年按:這個故事寫於二十多年前,人類的宇宙飛行不及今日,但今日,這句話倒也適用。)
我握著那枚貝殼,在沙灘上沉重地踱著步,泰勒他們站在沙灘上,望著全速駛來的水警輪,用無線電話告訴水警輪的指揮,水警可以不必再前來了。
本來,警方出動大批水警輪,準備來拯救傷亡,可是如今連人影不見一個!我提議自己留在這裡繼續研究。
泰勒答應了我的要求,他又命令道:"七0四號水警輪,繼續向前進。"他轉過頭來,對我道:"這艘水警輪由朱守元警官指揮,他是一個十分能幹的年輕人。"
我點了點頭,我知道朱守元這個人,他曾破獲過不少海上走私案件,是一個能幹的警官。
泰勒和其餘人,匆匆地登上橡皮艇,向水上飛機劃去。
小島的沙灘上,只剩下了我孤零零的一個人,那種詭異的氣氛也就更甚。
我望著那半截飛機,希望這時在機艙中突然走出一個人來,我不敢奢望那走出來的人是白素,只希望有一個人出來,告訴我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我向飛機的機艙中走去,進了機艙之中,我一直向機艙的尾部走,空無所有的機艙給人以進入一口棺材的感覺。
我來到機尾部分,那裡是侍應生休息的地方,和機上調弄食品的所在,我大聲地叫著,希望有人應我,但是我卻得不到任何人的回答。
而且,我還發現,所有可以移動的東西,全沒有,剩下的只是一個機殼,像是有一場強力的颶風,將一切可以刮走的東西,盡皆捲走了。
我頹然地在機艙中坐了下來,雙手緊緊地捧住了頭,喃喃地道:"給我一個信息,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我眼前突然一陣模糊,那陣模糊是由於我雙眼之中含滿了淚水之後所產生的,在朦朧中,我恍惚看到了我面前多了一個人。我陡地站了起來,我面前的確是多了一個人,但卻不是白素。
那是一個穿著十分整齊的警官,年紀輕,高額、薄唇,一看就知思想靈敏,意志堅決。
我站起來,他向我立正、行禮:"朱守元,奉上級的命令,接受你的指揮。"
我疲乏地伸出手來,和他握了一握:"歡迎你來幫助我。"
朱守元轉動著眼珠:"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他那種不慌不忙的態度,先使我有了好感,眼前的情景,他從來也未曾遇到過,但是他卻絕不驚惶,這表示他有著腳踏實地,一步一步去探索事實真相的非凡決心。
我搖頭道:"直到如今為止,一點眉目也沒有,一架客機,八十六個人,在良好的天氣中飛行,聯絡中斷,接著,有人看到它插在峰石上,而至我們趕到時,便是這個樣子。"
朱守元望了我半晌,突然道:"聽說,你的未婚妻正是在這架飛機上?"
我轉過頭,回答他的聲音,也變得十分生硬:"是的。"
朱守元道:"對不起,你有什麼吩咐?"
我默默地走出機艙,朱守元跟在我的後面,我向小島上指了一指:"這個島不大,你指揮所有的人去搜索,找尋一切可能屬於這架飛機上的東西,不要錯漏。"
朱守元跑步而去,不一會,幾艘快艇,載著三五十個警員,向小島駛來,十分鐘後,這三五十個警員,已遍佈小島的每個角落。而在水警輪上,還有十來個有潛水配備的警員,正在陸續下水,在小島附近的海域搜索。
我也參加了搜索的工作,向那個山峰攀去,心中想,如果那飛機曾經停留在峰石上,那麼多少會有一點痕跡。
可是,直到攀到了山頂,仍是一點發現也沒有。
我和朱守元一起攀上山頂的,同時看到了一樣東西,在山頂一塊峰石上,那是一塊正方形的金屬快,大小恰如一隻方的乒乓球,在太陽光中,閃著銀輝。
朱守元快步走向前去,想將那個金屬塊拿起來,可是他的手放在金屬塊上,卻並不取起來。
朱守元退後了一步,面上現出了訝異之極的神色來:"衛先生,你......拿拿看。"
我伸手去取那只金屬塊,可是也拿它不動,那麼小的一塊金屬,我竟拿不動!天下還有更比這個荒謬一點的事情麼?
我用更大的力道,但是那塊小小的金屬,卻仍然不動,用力去推,用的力道之大,相信那金屬塊就算是從峰石中生出來的話,我也可以連石頭一齊推倒,可是金屬塊仍是一動不動。
就在這時候,朱守元忽然叫了起來:"衛先生,你看!"
他的手指著一株松樹,樹幹上的皮被人肅去了一大片,白色的松木上,寫著一行整齊的英文:"沒有一個人可以拿得起或推得動半架飛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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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12-24 16:1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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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自天降下兩個怪人
我瞇著眼睛,將那行字又看了一遍,不錯,那行字是這樣寫的。
然而,這又是什麼意思呢?
自然沒有一個大力士可以拿得起半架飛機,那是白癡也知道的事情,那麼,樹幹上的這一行字,又是什麼意思呢?為什麼不說"一架飛機",卻說"半架飛機","半架飛機"……我只覺得天旋地轉起來,不知該如何才好。
朱守元則仔細地在察看著那些字,他看了好一會,才道:"這是用一種火炎燒上去的,衛先生,你看這些字深入木裡,只怕經過三五百年,仍舊可以和如今看來一樣清楚!"
我吸了一口氣:"先別研究這行字是怎樣寫上去的,你得研究它是誰寫上去的,為什麼留一行字在這裡,那行字究竟是什麼意思!"
朱守元抬頭望天,而我則凝視著那一小塊金屬塊,我發覺那一小塊金屬塊似乎在搖動,我定睛看去,不錯,它是在動──會動的金屬,這究竟是什麼,我伸手去按住它,等到我按住它之後,我才知道移動的不是那塊金屬,而是承受著金屬的那塊大石,那塊大石正在慢慢地傾斜!
大石又是怎樣會傾斜呢?我後退了一步,仔細看去,只見大石在向下陷去,在石旁的浮土,因為大石的下陷而翻了起來。
看情形,像是那塊大石因為不勝重壓,所以才在向下面陷去的,但是大石上卻沒有什麼東西在壓著,只有那一小塊金屬,而那一小塊金屬,不過寸許見方。
朱守元也回過頭來看,看到了大石正向下陷去,他失聲道:"什麼事,地震?"
我還沒有回答,便看到那大石傾斜的勢子突然加速,倒了下來,三尺長的石根,從浮土中翻起。
而那一小塊金屬,滑下了大石,山頂上的面積十分小,它在滑下大石之後,撞在另一塊石頭之上。
那一撞的力道,竟令得那塊石頭露出在外的部分,完全陷進了土中。
那一小塊金屬開始向下滾去,那麼小的一塊,向下滾動之勢,卻使人感到它是一塊數十噸重的大石塊,整個山頭,似乎都在震動!
我連忙奔向前去,眼看著那一小塊金屬以驚人的速度向下滾著,突然落在沙灘上,一落到了沙灘上,立時沉了下去,浮沙蓋了上來,那一小塊金屬在剎那之間,便無影無蹤了!
我仍是望著下面發呆,這塊金屬是什麼呢?它何以如此沉重?如果說它的份量,竟能令得那麼大的一塊大石傾斜,那麼,它直跌下沙灘,不知要陷入多深的地底。
那時,我思緒中亂成一片:不知道那塊金屬究竟是什麼玩意兒,但是卻隱隱感覺到,這塊金屬,和這次奇異得如惡夢一樣的飛機失事,有著一種奇妙的聯繫。我以最快的速度攀下山峰,我還可以清楚地記得那一小塊金屬的陷落地點。
我用手扒了扒浮沙,一點結果也沒有,只好在這上面放上一塊石頭,作為記號。
朱守元這時也已下山峰來,沿島搜尋的人,又向沙灘集合,蛙人也浮出了水面,他們的報告一致:一無所獲。
我默然無語,朱守元站在我的面前,等候著我的指示。過了好一會,我才道:"請你回去告訴泰勒,我很感謝他,同時告訴他,最好不要公開發佈這次失事的真實情形,如果公開發佈真實情形,我想會引起難以估計的一場騷動。"
朱守元望著我,顯然還不很明白我的意思。
我向沙灘上那半架飛機指了一指:"你想,是什麼力量使得這架飛機忽然斷成了兩截,而飛機中的一切,包括八十六個活生生的人都消失無蹤?是外星人已開始進攻地球了!還是冷戰已變成了熱戰?如果一公開,敏感的人便會發出各種的揣測,會引起混亂。"
朱守元有點無可奈何地點著頭:"好,我去傳達的你的意見。"
我又道:"再請你留下一些乾糧,一個帳篷和一艘快艇,我要繼續留在這個荒島上。"
朱守元有些吃驚,他望了望那半架飛機,面上的神色更是不安:"衛先生,你一個人留在這裡,不會有什麼用處。"我苦笑道:"我也不以為有什麼用處,但是我卻需要有一個極端靜寂的環境來供我的思索,暫時不想回市區去──"
我之所以要一個人留下來,是因為白素在這裡消失的原故,即使她已在空氣中消失,我留在這小島,也可以離得她近一點!
朱守元歎了一口氣:"如果不是我職責在身,我一定和你一起留在這裡。"
我黯然道:"謝謝你。"
朱守元照著我的吩咐,將一個帳篷,和許多必需品,搬到了島上,又留下了一艘燃料充足的快艇。
水警輪走了,島上只剩下了我一個人,我抱著膝,在海灘的一塊大石上坐了下來,望著那半架飛機,如果我有辦法使時光倒轉,我就可以知道那架客機在飛過這個小島上空時,究竟發生過什麼事情了。這當然是夢想,除非我能以快過光的速度向後退,要不然我怎可能追回已過去的時光?
細細的浪花,拍擊著沙灘,幾隻小小的海蟹正在沙灘上忙碌地掘著洞,島上靜到了極點,我腦中亂成一片!
我呆呆地注視著海水,忽然之間,我又聽到天上有那種"嗡嗡"聲傳來,抬起頭,天上什麼也沒有,那可能是一隻野蜂,我想,然而突然間,天際出現了一點銀輝。
那一點銀輝,和我上一次聽到那種"嗡嗡"聲之後,用望遠鏡所觀察到的一樣,只不過此際,那點銀輝卻向下落來,到了有拳頭大小一團的程度。
估計它仍在一萬尺以上的高空,由於距離遠,更由於那團東西發出的光芒十分強烈,所以看不清那是什麼,我只是可以肯定,那不是飛機。
在一萬尺以上高空飛行的東西,而不是飛機,這使得我直跳了起來。那團銀輝閃了一閃,便不見了。
緊接著,我似乎看到有什麼東西飄了下來,但因為正迎著斜陽,看不清飄下來的究竟是什麼,用盡目力張望著,因為長時間地注視著強光,所以眼前出現了一團團紅色綠色的幻影,我閉上了眼睛一會,才睜開眼來。
當我睜開眼來的時候,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沙灘,在離我不遠處,已多了兩個人。
那令我覺得意外之極,這兩個人是怎樣來的,我一無所知,一時之間,我除了定定地望著他們之外,絕沒有別的可做!
那兩個人也望著我,他們身上穿著十分普通的衣服,只不過腰間圍著一條十分闊而厚的腰帶,有點像是子彈帶。
沙灘際近,仍然只有我那一艘快艇,這兩個人從何而來?他們衣服不濕,當然不是泅水,那就只有一個可能:自天而降!我又感到一陣紊亂,兩個人從天而降,看來他們不像外星人,那麼他們是什麼人呢?
我望著他們,一言不發,他們開始四面張望著,然後又望著我,其中一人終於打破了沉寂:"你是什麼人?"
我反問道:"你們是什麼人?"
那兩個人互望了一眼,那一個人又道:"這裡是什麼地方?"
我仍然不回答而反問:"你們是怎麼來的?"
那兩個人的神色猶豫:"我們……我們是怎麼來的?我們是怎麼來的?"
聽他們的自言自語,竟像是連他們自己,也不知道怎麼來的。左邊那個比較年長的人道:"我看我們的飛船失事了。"
我更莫名其妙:"什麼飛船?"
那兩個人以一種奇異之極的目光望著我,甚至流露出恐懼的神色來:"你是什麼人,你……難道是從別的星球來的?"
我實在忍不住想大笑了起來,這是什麼話?我正在懷疑他們是別的星球上來的,他們倒懷疑起我來了,我沒好氣地道:"我當然不是別的星球來的。"
那兩個人像十分膽怯,輕聲問我:"那麼這裡是什麼地方──我們的意思是:這裡是不是地球?太陽系中的一個行星,是不是?"
我揮了揮手:"不是地球,你們以為是什麼,是天狗星麼?"
那兩人"噢"地一聲:"是地球,我們還在地球上,你是地球人,怎麼不知道我們的飛船,你怎會不認識我們?"
我苦笑了起來,這是什麼話,這兩個人其貌不揚,既不是電影明星,也不像足球健將,我憑什麼要認識他們?他們一定是十足的瘋漢!
我聳了聳肩:"我為什麼要認識你們?"
左邊的那個道:"天啊,他不認識我們,有這種人麼?你難道是不看報紙,不聽新聞?"
我大聲道:"我每天看六份報紙,你們究竟是誰?"
那兩人道:"我們是最偉大的星際飛行員法拉齊和格勒。"
我道:"好,算我不看報紙好了!"
這兩個自稱是"偉大的星際飛行員法拉齊和格勒"的傢伙,卻不肯離去,反將我當成精神病人似地打量起來。
法拉齊──那年輕的一個問道:"就算你不看報紙,你難道不知道飛船起飛的消息,天啊,這是地球上每一個人都在談論的事情!"
我本來是想瞪著眼睛,將這兩個人好好訓斥一頓的,但這時候,我的心情十分亂,白素生死未卜,而那架飛機失事又如此神秘,令得我心中亂哄哄的,實在沒有心思去和這兩個人吵架。我於是不耐煩地道:"好了,算我孤陋寡聞,讓我一個人靜一靜!這裡剛剛有一架飛機失事,你們又不是看不到!"
那兩人一聽得"飛機"兩個字,才一齊抬頭,向我所指的那半截新型的噴射客機看去,只見他們的臉上,現出了極其驚愕的神色來,一齊叫道:"老天,這是什麼東西,這個小島是一個博物院?"
那個叫格勒的傢伙還指著我的鼻子笑道:"原來你是一個博物院的管理人!"
我當真想衝向前去,揮拳相向,這兩個人的行動不像瘋子,可是偏偏他們講的話,卻只有瘋子才會講出口來。
試想,一個腦神經正常的人,怎會見到了半截巨型的客機,便和"博物院"聯想在一起?
我睜大著眼望著他們,看他們可還有什麼新花樣弄出來,他們卻不再和我說什麼,只四面看著,現出十分焦急的神色。法拉齊道:"你在事前,可有什麼感覺麼?"
格勒答道:"一切都很不正常,好像飛船突然向下沉了一沉,我覺得船艙中一切儀表的指針,在剎那間,都停止不動,然後,然後……"
格勒緊鎖雙眉,像是在搜索適當的字句,才道:"像是有什麼巨大的力量,將飛船納進了一個不可思議的軌道中,我記得看了一下速度計,指示線已超過了最高速度。"
法拉齊猶有餘悸地道:"不錯,飛船的外殼似乎整個不存在了,不行,我們得趕快向總部報告這些事才行,還有,我們的領航員革大鵬呢,他又到什麼地方去了?"
我開始只當格勒和法拉齊兩人是在講瘋話,可是我越聽越覺得他們兩人所說的事,正是一段空中失事,會不會他們因為失事而震驚過度,所以有些胡言亂語,將飛機說成飛船呢?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他們兩人,應該是這架客機中的人了?
我心中陡然地生出了一線希望,連忙踏前了一步:"你們不妨鎮靜一下,剛才你們提到什麼人?領航員革大鵬?"
我想以循循善誘的方法,導引那兩個人講出飛機失事的真相。
可是那兩人一開口,我又不禁倒吸了一口氣,他們齊聲道:"是的,革大鵬,他是亞洲人,我們的領航員,最傑出的太空探險家──"兩人又稍帶委曲地道:"你知道革大鵬,也應該知道我們,我們是三位不可分割的太空伴侶!"
我心中暗罵,孫子王八蛋聽過他媽的革大鵬的名字,但是為了在這兩人的口中套出真相來,我卻不得不陪著笑:"我記起來了,你們的確是偉大的宇宙飛行員!"那兩人的虛榮心像是得到了滿足,咧開了嘴,笑了一下,看來他們十分高興,我又忙問道:"你們的飛船中人很多,一個叫白素的美麗中國小姐,如今怎樣了?"
當我問出這一個問題的時候,我的心中實是緊張之極,因為如果這兩個傢伙說上一聲:"白素麼?她已經跌死了。"的話,那我就等於墜入黑獄中,永世不得超生了。
可是這兩人卻不回答我,他們卻是瞪了我一會,才互相低聲交談了起來,法拉齊道:"奇怪,這種古老的病症如今居然還有?"
格勒也道:"是啊,高頻率電波可以輕而易舉地使腦神經恢復正常,他為什麼不去接受那種簡單的治療,卻一個人在荒島上呢──咦,這個島,法拉齊,你不覺得這個島也不很對勁麼?"
這兩個人,毫無疑問是瘋了──我在聽了格勒的狂叫之後,這樣斷定,他們可能因為飛機失事之後受了驚恐而成為瘋子的,我想知道飛機失事的真相,自然要先使他們的神經恢復正常才是。
我並不發怒,只是笑了笑:"高頻率的電波可以治癒神經分裂?這是誰發明的?"我要向他們不斷問問題,問得他們難以自圓其說,他們便會發現自己在胡言亂語──這便是我使他們恢復清醒的方法。
"誰發明的?"兩人一齊高叫了起來:"這你也不知道麼?看來你的記憶完全失去了,你的'個人電腦'呢?為什麼你不通過你的'個人電腦'來幫助你恢復記憶?唉,高頻率電波操縱人體神經的方法是誰發明的,虧你問得出來,你這問題等於是叫一個小學生──"
當他們講到這裡的時候,我想他們要說的一定是"等於問小學生二加二等於多少。"
可是他們卻不是這樣說,他們的話,令得我目瞪口呆,他們這樣道:"你這問題,等於叫小學生解六次代數方程式一樣,有誰答不上來?"
我真想伸手在他們兩人的額角上按上一按,看看他們是不是在發高熱!
如果不是他們一上來便自稱是地球人,事情發展到這一地步,我實是不能不將他們當作外星人了。
我自認不能使他們恢復正常,但認定他們是失事飛機中的人,我不能使他們恢復正常,神經病專家總可以的,我要使他們去接受治療,首先要使他們回市區去。
我又忍住了氣,向他們笑了笑:"你們要不要跟我到市區去?"
格勒瞪了我一眼,不理睬我,從他的衣袋中,取出一隻如同打火機也似的東西,拉出了一根天線。
那根天線閃閃生光,不知什麼金屬鑄成,他伸指在那東西的一個鍵盤上按了幾下,直到發出"的的"之聲,然後,他對著那東西道:"星際航空總部!星際航空總部!"
他叫了兩聲,面上現出十分訝異的神色來。
而在這時候,我的訝異也到了頂點!
格勒手中的那東西,分明是一具極其精巧的遠距離無線電通話器,那東西之精巧之極,是我從來也未曾見到過的!
(一九八六年按,這種無線電話,現在已相當普遍,雖然體積還沒那麼小,但肯定再過二十年後,就一定沒有不同了。)
那樣看來,他們兩人,不止是瘋子那樣簡單了。
就在我心中充滿了疑竇之際,格勒道:"法拉齊,我的通話器壞了,試試你的!"
法拉齊也取出了同樣的一隻東西來,他口中所叫的,也是"星際航空總指揮部"。
可是叫了幾聲之後,他面色也不怎麼好看。他奇道:"怪事,怪事,怎會不能和總部聯絡了?"
我走向前去,伸出手來:"那東西……給我看看。"我想他們不會答應我的,但法拉齊竟毫不考慮地便將那東西交到了我的手中。
那東西只不過一寸高,半寸厚,但是上面卻有著七八個儀表,還有許多刻度盤和指針,看得我眼花繚亂,莫名所以。
我雖然不知道那究竟甚麼,和它的用途、用法,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不是工業極之發達的國家,萬難製造出這樣的東西來。
我不禁問:"請問,你們是甚麼國家的公民?"
法拉齊和格勒兩人望著我:"你說甚麼?"
我問道:"你們是屬於哪一個國家的?"他們一齊將"國家"兩個字念了好幾遍,面上忽然露出驚恐的神色來,向後退開了幾步,就像我是甚麼怪物一樣,兩人後退幾步之後,又互望了一眼,格勒才道:"你……肯和我們一起到有人的地方去麼?"
我連忙道:"當然可以,你們可以和我一起,乘這小船到K港去,這是離這裡最近的一個城市。"
法拉齊格勒兩人,隨我所指,向停泊在海灘的快艇看去。
那是警方配備的特快艇,性能十分佳,可以說是新科學的結晶。但是那兩人看了,卻像看到了非洲人用的獨木舟一樣,嚷道:"天啊,你從哪裡弄來這些老古董的?"
我驚訝道:"老古董,你這是甚麼意思?"
格勒道:"我猜這是一艘螺旋槳發動的船隻,是不是?那還不是老古董麼?"
我雙手交放在胸前,道:"好那我很想知道,最新的船是甚麼?"
法拉齊高舉雙手,表情十足:"你沒有見過麼?那是'渦流船',是繼'氣墊船'之後的產物。"
我瞪大了眼睛望著他們兩人,我實在想看清楚是怎樣的人,但看來看去,他們和我一樣,可是他們的說話,為甚麼那樣奇怪?
為甚麼在他們的口中,小學生會解代數方程式是絕不奇怪的事情,又為甚麼目前正在研究,還未曾普遍推行的'氣墊船',在他們的口中已經變成落伍,而代之以我從來也沒有聽過的'渦流船'了呢?
(一九八六年按:氣墊船如今普遍之極!)
法拉齊看到了我那種莫名其妙的神氣,不耐煩地道:"渦流船是利用海水或河水流動時所產生的能量工作發動力的,它可以無休止地航行,那比起用原子能來發動,又省時得多了。
我又呆了好一會,才道:"抱歉得很,你們所說的這種船,我還是第一次聽到,你們如果要到有人的地方去,那只好坐這艘船!"
格勒笑道:"那也好,可以發思古之幽情,倒也不錯。"
法拉齊皺著雙眉:"格勒,你太樂觀了,我覺得事情十分不對頭,你想,我們無緣無故地離開了飛船,卻又碰到了這個怪人──"
我連忙更正:"我不怪,你們才是怪人!"
法拉齊笑道:"那是相對的,好吧,我們就和你一起到有人的地方去,K港的新聞記者要交好運了,我們竟會在飛船飛行之後,不飛出太陽系去,而到了K港,我相信一小時之後,全世界的新聞記者,都要向我們作大包圍。"
格勒拍了拍我的肩頭:"朋友,那時候,你也要變風頭人物。"
和這樣的兩個瘋子在一起坐小艇,實在使人有點不寒而慄,但是我除了硬著頭皮將他們帶回去之外,卻又沒有別的辦法可想。
我們上了小艇,兩人饒有興趣地看我發動小艇後,小艇向前飛駛而去,船後濺起連串水花,速度之快,令人有頭昏目眩之感。
可是格勒卻歎了一口氣:"老天,這艘船一定是蝸牛號,它的速度竟如此之慢!"
我想要反唇相譏幾句,恰好在此際,一陣飛機聲,傳了過來。
七架噴射式軍用飛機,在我們的頭上掠過,留下了七條長長的白煙。人類竟能創出這樣東西來,這實是難得的事。
法拉齊和格勒兩人,在聽到了聲音之後,也抬頭向上看去,他們兩人一看,面色就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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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時光倒流一百年
他們面色變得如此難看,呆住了一聲不出,我忙道:"你們可是想起飛機失事情形來了?"
但是兩人就像完全未曾聽到我的話一樣,他們齊聲叫道:"天啊,這是什麼?"
我忙道:"我不相信你們未曾見過飛機。"
格勒叫道:"這樣的飛機,居然是有翼的。"
我實在忍不住了,倏地站了起來,小艇因之晃了一晃,幾乎翻轉:"你們兩人少說些瘋話好不好?"
法拉齊和格勒兩人一起望著我,他們的面色十分嚴肅,而且毫不瘋狂,好一會,法拉齊才道:"飛機的雙翼,朋友,早已淘汰了。"
我冷笑道:"什麼時候淘汰的?"
法拉齊道:"是圓形飛船和茄形飛船興起的時候,有翼的飛機因為速度的致命缺點,而遭到了自然的淘汰,已有很多年了。"
我索性和他們弄個明白:"那麼,這種事發生已有多少年了?"
法拉齊道:"大約有四十多年了。"
我大聲道:"你們兩個渾蛋!四十多年之前,飛機還只是在雛型的發展階段,是兩層翼翅,要人推著才能飛上天空的東西。"
格勒和法拉齊兩人互望了一眼,格勒顯得十分心平氣和地道:"我想我們之間有一點誤會,你所說的那種飛機我們也知道,那是公元一九二0年左右的東西,對不,朋友?"
法拉齊和格勒兩人,總算講了一句較為清醒的話!
我吐了一口氣,道:"是,那是一九二0年左右的事情,到了第一次世界大戰結束的時候,飛機突飛猛進,在第二次世界大戰之後,飛機的發展更是驚人,甚至有了可以飛出地心吸力的X-五五型的飛機,是不是?"
格勒點頭道:"對,你說的對。"
我出心平氣和地道:"好,那麼請你告訴我,有翼的飛機被淘汰,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我以為我的這個問題,一定可以難倒他們,而令他們的頭腦,從此清醒了。
卻料不到法拉齊竟毫不考慮道:"四十多年以前,大約是公元二0二0年左右,因為有翼的飛機的速度無法突破音速的四倍,所以淘汰了。"
我當真忍不住要大聲叱責了起來,但是我仍強忍著:"那麼,如今是公元幾年?"
法拉齊和格勒兩人互望了一眼:"朋友,我們的忍耐有個限度,如果你連自己活在什麼年份都不知道,那麼你就大有問題了。"
法拉齊和格勒齊聲道:"我們可以告訴你,如今是公元二0六四個,也就是說,當那個偉大的嬰孩在馬棚中出生到如今,已經兩千零六十四年了。"
他們兩人講得十分正經,公元二0六四年,哈哈,我認真想大笑起來,然而在那一瞬間,我突然有了一個荒謬的念頭,那一瞬間所產生的想法,令得我的手猛地一震。
快艇是由我操縱的,我的手一震間,快艇猛地一個轉彎,幾乎傾覆,我連忙關閉了快艇的引擎,喘了一口氣,法拉齊和格勒兩人齊聲道:"喂,你究竟是在鬧甚麼鬼。"
我在一時之間,竟至於講不出話來,我先揮了揮手,意思叫他們不要激動,我對他們是沒有惡意的。兩人居然明白了我手勢的意思,不再作聲。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道:"看來我們真有誤會了,我絕對相信你們的神經正常。"
他們笑道:"笑話,我們以為你是神經漢呢?"
我又道:"你們所說公元二0六四年,可是,先生,據我所知,我是活在一九六四年,我們相差了一百年。"法拉齊和格勒兩人,乍一聽我的話,不免現出驚愕的神色來。
但是,他們隨即大笑起來,笑得前仰後合,令得快艇左搖右擺。格勒一手捧著肚子,一手拍著我:"你的話實在太滑稽,太好笑了。"
我卻苦笑著:"你們明白了真相之後,或者不覺好笑,你們是二0六四年的人,但是現在卻是一九六四年,你們回來了,不知是什麼力量將你們拉得倒退了一百年,你們明白麼,整整一百年!"
(一九八六年按:這個故事寫在一九六四年,距今二十二年,時間的超越和倒流,一直是幻想故事的好題材,至今不衰。)
由於我說得十分緩慢,十分正經,所以法拉齊和格勒兩人的笑聲止住了,但是他們兩人的神情,仍然十分滑稽。
格勒像是竭力想說兩句輕鬆一些的笑話,他聳了聳肩,又十分勉強地笑了一笑:"那麼你又怎知道,不是你自己超越了一百年時間?"
我道:"我但願是這樣,但事實卻不是,我們現在所坐的快艇,是最現代化的交通工具,'氣墊船'還在研究之中,至於'渦流船',那還在人類知識範圍之外,最能幹的科學家,也還未曾想到這一點。你們剛才看到的飛機,是最新式的飛機,至於無翼飛機,現在一九六四年,還是研究室中的圖樣!"
法拉齊和格勒兩人的面色漸漸蒼白,我不再發動引擎,任由快艇在海面上飄著,兩人呆了好一會,才道:"這太無稽了!時間可以由速度來控制,但是要有比光快的速度,朋友,人類還未曾找到快過光速的任何可能!"
我苦笑道:"我不管是否有快過光速的可能,但是你們是被一種比光速更快的速度,倒捲回一百年來了,那恰好是地球繞太陽的一百轉。或者是地球忽然之間不轉了,或者是太陽忽然飛快地轉了一百轉,抵消了地球繞它的一百轉……"
我自己也是越說越糊塗了,時間、速度的相對關係,實在還不是我們這一代所能弄得清楚的。
格勒道:"照你那樣說,那麼你又為什麼不回到一八六四年去呢?"
我幾乎跳了起來,我回到一八六四年去?這太可怕了,這和我到了另一個星球上有什麼分別?在這時候,我看到了法拉齊和格勒兩人蒼白得可怕的面色,我也明白他們兩人心中的恐懼到了什麼程度!
我忙道:"或者我說的不是事實,你看,你們兩人的服裝,不是和我的沒有什麼分別麼?"
格勒和法拉齊兩人的面色更難看,法拉齊道:"在二0一0年左右,人類開始認識到在服裝上變花樣是十分愚蠢的事,因為那花費許多精神和人力,阻礙科學進步,所以自此之後,衣服的樣式,實際上沒有改變過,但是質地卻不同了──"
我伸手去摸他們身上的衣服,那是我從來也未曾見過一種輕軟的料子所制,這種料子的溫度,和體溫完全一樣,是以當我的手指摸上去的時候,我甚至像是感不到它的存在。
穿這樣料子製成的衣服,那當然十分舒服,然而那時,我鬆開了手之後,卻呆住了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我在那一瞬間想到的'荒謬'念頭,竟然並不荒謬的時候,我已經夠吃驚的了,但如今,這居然是實實在在的,兩個一百年之後的人,不知被什麼力量帶回來了,就在我的身邊,我實在沒有法子不發抖,不覺得發冷!
這兩個人和我大不相同,他們甚至於不知道國家──在二0六四年,一定沒有國家(世界大同實現了?),我腦中亂到了極點。
好一會,我才道:"你們……還想到市區去?我的意思是,你們能夠在……"
我覺得十分難以措辭,猶豫了半晌,才繼續道:"你們能夠習慣……一百年之前的生活?"
法拉齊和格勒兩人,互望了一眼,又呆了片刻,格勒才道:"我們在歷史上知道,一百年之前的世界,十分混亂?"
我點頭道:"不錯,夠混亂的。"
法拉齊望著我:"我們不知你是什麼人,但看來你願意幫助我們?"
我苦笑了一下:"可以那麼說。"
格勒道:"我希望你不要將我們的身份透露出去,你能答應麼?"
我望了他們半晌:"我想這很容易,因為你們的外型,看來和如今的人,沒有什麼分別,人們絕不會疑心,你們可以習慣──"
法拉齊道:"我們要回去!"
我攤了攤手:"你們沒有離開地球,在原來的地方,又怎說得上'回去'呢?
"
法拉齊道:"你明白,我也明白,我的意思是我們要回到我們生活的年代中去。"
我望著茫茫的大海:"我看不出你們有什麼可能回到一百年之後去,你們……將一天一天過日子,到你們出生的年份,只怕你們早已死了!……"
"到你們出生的年份,只怕你們早已死了",這句話,聽來是何等有悖常理?
但是人類的常理,本是建立在速度、時間相對不變的關係之上的。
如今,不知一種什麼力量,已打破了數百億年來這種速度和時間的關係,那還有什麼常理可言?
法拉齊和格勒又不出聲,過了許久,他們才無力地道:"我們會盡量設法尋求方法,我們的飛船,我相信還在,我們的領航員革大鵬,是極其傑出的科學家,他或者會有辦法。"
如果在忽然之間,我發覺自己在一百年之前,我最希望的是什麼,當然會是回到自己的年代!而且我也不能肯定他們沒有法子'回去',他們不是'來了'麼?
法拉齊和格勒兩人,似乎還存著一線希望,希望我所說的不是事實,然而,當快艇漸漸駛進市區的時候,他們絕望了。
他們首先看到了來往的船隻,當然全是螺旋槳發動的船,沒有一艘'氣墊船',更不要說什麼'渦流船'了。他們面如死灰,一言不發。
等到我們的小艇漸漸駛近碼頭的時候,他們兩人睜大了眼睛,望著近碼頭處來往的車子,他們不由自主地歎了一口氣。
我安慰他們:"你們不必難過,你們的外型和我們完全一樣──實際上,我們根本同是地球人,只要你們不自我暴露身份,我負責替你們保守秘密。"
法拉齊和格勒兩人互望了一眼,都哭喪著臉:"可是……我們的家人呢?他們……在什麼地方?我們還能與他們會面麼?"
我感到了一陣莫名的惘然,這絕不是我們這一代人的知識所能瞭解的事。不要說我們這一代,連法拉齊和格勒,這兩個一百年後的人,也不能瞭解,因為他們曾說,人類還未曾知道一種速度超越光速,那就是說,實則上不能使時光倒流,然而,他們卻倒退了一百年之久,那是一種什麼力量,使得他們這樣的呢?
他們剛才問及,他們的親人在哪裡,他們的親人,當然應該在地球上,但是由於時間的不同,他們的親人大都要在六七十年,甚至八九十年之後,方始出世,就連他們自己,照理也要在七八十年後方始出世!
這多麼令人茫然難解,我越想越亂,法拉齊和格勒兩人,當然也是一樣地心情紊亂,所以我只得安慰他們,因為我的處境,比起他們來,要好得多了。我道:"我想你們不必失望,你們既然是被一種神秘力量帶回來的,那麼,只要找到了這種神秘力量,就可回去了。"
兩人喃喃地道:"但願如此!"
這時,小艇已經靠岸了,有兩艘水警輪停泊在碼頭上,一個警官見到了我,和我打了一個招呼:"衛先生,傑克中校等著你。"
我答道:"對不起得很,我有十分要緊的事情,不能和他相晤,請你轉告他,這艘快艇,是朱守元警官借給我的,請代我還他。"
那警官答應了一聲,我和法拉齊、格勒兩人,上了的士,一直到在我家的門口,停了下來。我按門鈴,老蔡面無人色地來開門,他見到了我,張大了口,說不出話來。
看到了他驚惶的樣子,我也不禁陡地一怔:"你怎麼了,老蔡。"
老蔡啞著聲音道:"我已經知道了,白小姐所坐的那班飛機……收音機說這架飛機已經失事……一個人都沒有生還。"
遇見了法拉齊和格勒兩個人之後,因為那種超乎知識範疇之外的特殊奇幻之感,使我置身於如同夢魘也似的境界之中,暫時忘記了白素。
而如今,老蔡的話,像是利劍一樣,刺入了我的胸膛,我想起了白素的美麗、溫柔、勇敢、機智和她的超群的武術造詣,以及一切可愛之處,我頹然坐倒在沙發上,不知以後的日子該怎麼過。
在過去的許多日子中,白素雖然不在我的身邊,但是憑著通訊和熟人的傳遞消息,我總是可以知道她,在亞洲最神秘地區的那一段時期,我得不到她的信息,但我也可以知道憑她的機智勇敢,足可以化險為夷。
然而,如今她在哪裡呢?
我無法回答自己的這一問題,我腦中也只覺得一片空白,瞪著眼,只覺得眼前的幾個人,人影漸漸模糊了起來。直到法拉齊和格勒兩人,忽然發出了一下尖叫,我才陡地站了起來。
格勒連忙搶過來扶住了我:"你的面色太難看了,你……你可不能出事啊,我們……我們……"
我明白了他的意思,他們闖進了一個只是在歷史上讀到過的,完全陌生的境界之中。我是他們唯一的依靠!
我苦笑了一下:"你們不必為我耽心,我……沒事。"
法拉齊道:"朋友,你遭到了什麼困難,或者我們可以幫你解決!"
我心中一動,忙道:"對了,我正想向你們請教,請你們仔細地聽我的經過,然後給我一個正確的答案,別打斷我的話頭。"
我吩咐老蔡倒三杯酒來──這時我們三人都需要酒。
於是,我開始詳細地描述那次飛機失事,我深信他們能夠知道這次飛機失事的原因,因為他們是一百年之後的人,人類科學的進步,以幾何級數進行,往後一百年的進步幅度,至少相等於過去的幾千年!所以我進述得十分的詳細。
他們們兩人一直沒有插言,直到我講到在小島頂峰上,發現了一小塊方形的金屬,和樹上的留字之後,法拉齊才道:"那是半架飛機。"
我停了下來,望著法拉齊。
法拉齊答覆道:"那的確是半架飛機,你拿不動,將大石壓得傾斜,向一邊滾去,陷入沙灘之中不見的那小塊金屬,就是半架飛機。"
我仍然睜大眼睛,望著他,因為我全然不明白他在說些什麼。
而在這時候,格勒則低呼了一聲:"天,這是怎麼一回事?我認為這是革大鵬做的事!"
革大鵬──我總算聽懂了這個名字,而且我還記得這個名字,那是他們的領航員,一個在他們那個時代,也是十分傑出的科學家。
法拉齊接著點了點頭:"我看也有點像,壓縮原子和原子之間的空間,這正是他和幾位科學家一齊在研究的。"
我忙道:"怎麼一回事,什麼事是革大鵬做的。"
格勒年紀較長,講話也比較鄭重一些,他想了一想,才道:"如今我們也說不出所以然來,但據我猜想,那飛機中的人,一定都活著。"
我呆了一呆,心中想鬆一口氣,但是我立即又想到:就算格勒的話有根據,那些人活著,那麼他們是活在什麼時代呢?是活在一百年後,還是一百年前?如果白素沒有遇到什麼災難,只是我們之間的時間,忽然相差了一百年,那和她死了,又有什麼不一樣?
本來我是想大大地松上一口氣的,但是一想到這一點,便難以出聲了。
法拉齊陡地站了起來:"格勒,我明白了,那全是革大鵬的把戲,他一定秘密研究成功了使時間倒流的一種方法──"
他的話沒有講完,便又搖了搖頭:"這似乎不可能,即使他成功了,為什麼又要拋開我們?"
法拉齊和格勒兩人的話,令我越聽越是糊塗,我先不去理會什麼革大鵬,我只是關心那架飛機,我道:"你們憑什麼肯定那架飛機上的人都活著?"
格勒搓了搓手:"那應該從頭說起,首先,這次飛機失事,我們……假定是一件人為的事件。"
我又問道:"人為的,是誰?"
格勒又道:"我們假定是革大鵬,我們飛船的領航員,因為他是原子空間問題的權威,你知道什麼叫作原子空間麼?"
我道:"顧名思義,當然是物質的原子與原子間的空隙。"
格勒道:"是的,嗯!……在你們的年代中,一般認為水是不能被壓縮的,但是實際上,水是液體,在水原子之間,有著極大的空隙,所以水才是液體,如果將一滴水,放大幾億倍,那麼就可看到,一滴水和一堆黃豆一樣,每一粒豆,就是一個原子,原子和原子之間,有著空隙──。"
他講到這裡,略頓了一頓,道:"當然,我這個一堆黃豆的比喻,是不怎麼好的,因為事實上,水原子之間,大得十分驚人,一立方公分,也就是一CC的水,如果是正常的情形之下,是千分之一公斤,也就是一克重,可是你知道,如果這一CC水,它們的水原子之間的空隙被抽去,原子和原子之間,一點空隙也沒有,緊緊地擠在一起,那麼這一CC水有多重?"
我聽得目瞪口呆,只好反問了一句,道:"多重?"
法拉齊接口道:"一萬公斤。一滴水,就那麼重。"
我呆了好一會,才道:"那麼……你的意思是說,我所看到的那塊金屬,是……半架飛機……的物質,它們原子與原子的空隙消失了結果麼?"
兩人點了一點頭:"是。"
我仍是莫名其妙,在我的心中,有著太多的疑問,我又道:"那麼,飛機上的人呢?"
法拉齊道:"我們如今只是猜測,我們估計,機上的人,大約是在飛機失事之前,被弄走了,不在機中──"
我越聽越是糊塗,忍不住插言道:"弄走了?弄到什麼地方去了?"
法拉齊攤了攤手:"我們只是估計,當飛機撞向那小島的巖石時,事實上只有半架,它的前一半,已被另一種力量縮成了一小塊,而兩架軍機在空中飛過,看到那架飛機'插'在巖石中,那可能是飛機剛撞上巖石的一剎間,而不是真的插進了巖石。"
我將他們兩人前後所曾說過的話,一齊細想了一遍,我覺得他們雖然未曾明言,但是可以聽得出,一切事情!空中擄人,將飛機的前半部壓縮成一小塊,將飛機的後半部留在沙灘上──全是他們的領航員革大鵬做的。我想了好一會,才問道:"造成這一切的,全是那個叫革大鵬的人,是不是?"
法拉齊和格勒兩人,並不回答,只是歎了一口氣。
也就在此際,只聽得他們兩人的身上,同時發出了一陣極其清脆的"滴滴"聲。
兩人"啊"地一聲歡呼,一齊取出了那只打火機大小的通訊儀來,將一個小小的按紐,按了下去立時聽得一個十分粗豪的聲音道:"法拉齊,格勒!"
那粗豪的聲音立時再度傳出,打斷了他們的話頭,道:"由於遭到了一些意外,所以我與你們失去了聯絡,你們也離開了飛船,如今飛船停在五萬一千尺的空中,你們的個人飛行帶可能達到這高度麼?"
格勒叫道:"不能夠,可是,領航員,我們──"
他的話又未能講完,那粗豪的聲音又道:"那你們盡量飛高,我在探到了你們的所在之後,派子船出來,接你們回來。"
兩人又大聲叫道:"領航員,我們……我們到了一九六四年,你……知道麼?"
革大鵬──那粗豪的聲音自然是革大鵬所發出的──沉聲道:"我知道,我有話對你們說。"
格勒向我望來:"對不起,衛先生,我們的領航員會有辦法,我們要去和他會合了。"
我忙叫道:"喂,飛機上的人在哪裡?"
我不知道我的叫聲,革大鵬是否聽到,而格勒和法拉齊兩人,已經向外走去,這時天色已經十分昏暗,他們兩人,一到門口,圍在他們腰際的那條帶子,突然發出"嗤"的一聲響,我只看到他們從衣領上翻起了一個罩子,罩在頭上。
接著,這兩個人,便以一種我從來也未曾見過的高速,向上升去一剎間,便已不見了。
在他們兩人向上飛去之際,我曾企圖向前去,抱住其中的一人,我的動作十分快疾,而且離他們又十分近,可是我那一擁,卻未曾撲中。
當我再抬起頭,夜空暗沉,哪裡有什麼人?
而如果我這時對人說,剛才我和兩個一百年後的人在對話,而他們如今飛向天空去了,那麼,任何人都要將我當作瘋子!
我將自己埋在一張古老的沙發中,雙手捧著頭,苦苦地思索著。由於法拉齊和格勒兩人的突然離去,以致使我竟懷疑起他們兩人,曾在我面前出現過。
兩個一百年以後的人!那難道是我在看到了飛機失事之後,想到白素存亡未卜時的幻覺麼?
我猛烈地搖著頭,想使自己清醒些,思想可以集中一些,我突然看到,在我對面的沙發中,坐著一個人,那人正望著我!
我定睛望著他,那是一個四十歲左右,皮膚黝黑的方臉中年人,目光十分銳利,鼻尖鉤形,像是鷹喙。
他正目光灼灼地望著我,我眨了眨眼睛,那人仍坐在我的面前,他是怎麼來的?門關著,我顯然未曾站起來替他開過門,老蔡又出去了。他是什麼人?
我還未曾開口,那人便向我笑了一笑:"衛先生,我來自我介紹,我是革大鵬,我──嗯,可以說是中國人,我是蒙古戈壁大運河附近出世的。"
革大鵬,"戈壁大運河"我只知道蒙古有大戈壁沙漠,所謂運河,當然是一百年之後的事情,一百年之後,如果人還不能將沙漠改變為綠洲,那反而太奇怪了。
那麼,這個革大鵬,他就是那艘什麼飛船的領航人,那個一百年之後的傑出科學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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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百年後超人"
他正在我的面前,絕非是一個幻影,由此可知,法拉齊和格勒也是實在的,並不是我的幻覺。我望著他,一句話也講不出來。他饒有興趣地向我屋中的陳設打量著,從咖啡幾上取起一具噴氣式的打火機,"拍"地打著了火,又"哈哈"地笑了起來:"我們的會面,十分難得!如果不是宇宙忽然神經病發作,我們怎麼有可能相會?要知道我們之間,足足相差了一百年!"
足足相差了一百年!
那就是說,革大鵬什麼都知道,他知道他自己回到了一百年之前。(在這裡,用'回到'這個動詞,實在是不十分妥切的,因為他所在的地點不變,只不過時間卻倒流了,他實在沒有動過,但是除了'回到'這個動詞之外,又想不出別的詞句。)
他對自己的處境,知道得十分清楚,那麼,他又為什麼不像法拉齊和格勒那樣,大驚失色?何以他還顯得如此高興呢?
我語音乾澀,勉強開了口,問道:"那你高興這樣?"
我也不知道何以我什麼都不問,會問出這樣一句話來的。人在極度的驚慌之中,講的話有時不免會可笑。但革大鵬卻得意地點了點頭。
我緩緩地道:"你……你和他們兩人不同。"
革大鵬道:"不錯,我和他們不同,你可知道,我們的飛行,對他們兩人來說,是一種榮耀,但對我來說,卻是一種懲罰!"
我一點也不明白他的意思,他揮著手,神情顯得相當激動:"我是一個最偉大的科學家,我要研究太陽,利用太陽中無窮無盡的能量來供我們使用,但是另一班昏庸的所謂科學家卻不准我去碰太陽,他們將我貶到火星上去建立基地,這對我來說,不是懲罰麼?"
我有點明白,即使過了一百年,科學已進步到了我們這一代人,根本難以想像的地步,但是人性和如今一樣。
革大鵬自然是一個野心勃勃的人,我不信他所說的事情是那麼簡單,但是他不容於群,那卻是事實,而且我可以肯定他在那次向火星的飛行中,弄了什麼把戲,要不然,也不會回到我們這一時代來。
我平靜地問他:"我明白了,你在飛行中玩了花樣,是不是?"
革大鵬走近幾步,俯身看我,目光炯炯:"是的,我準備了一套假的飛行儀表,使法拉齊和格勒兩個傻瓜,以為在向火星飛行,實際上,我們是在飛向太陽,我要堅持我的主張!"
我攤了攤手:"可是,那又是怎麼一回事,你們怎麼會忽然又……又回到了你們祖先的的時代來了呢?這不是你故意的麼?"
革大鵬呵呵地笑了起來:"我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一回事,但是既來之則安之,你說是不是?"我在革大鵬得意的神態之中,突然感到了一陣異樣的恐懼。
這個人,他和法拉齊和格勒不同,他們兩人發現自己到了一百年之前,便面色蒼白,心情慌亂,然而革大鵬卻興高采烈。
那是為了什麼?
答案實在簡單之極:因為他在我們這個時代中,是一個真正的超人。
那情形,就像我忽然帶了一個坦克師團回到了一百年之前,有誰能抵擋得我?如今革大鵬一定想到了這一點!
一時之間,我不知該如何才好。革大鵬一直在笑著:"當突然之間,我發覺飛船又回到了地球的上空之際,我也不禁呆了一呆,還以為他們在太陽的附近佈下了障礙,不讓我去利用太陽的能量──"
當革大鵬又道:"我降低飛船,這才發現我的處境,那時,法拉齊和格勒兩人,因為那一下突如其來的振蕩,而還在昏迷狀態之中,我看到了那架古老的飛機,於是──"我陡地跳了起來:"那架飛機,你將那架飛機怎樣了?你說,你將飛機上的人怎樣了?"
我雙手按在他的肩頭之上,他目光嚴厲地望著我:"坐下,聽我說!"
老實說,我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革大鵬的目光,令得我不由自主地後退了一步,那並不是懾於他的目光,而是想到他是一個一百年之後的人,心中起了一種十分怪異而難以形容的感覺的結果。
但是,我立即又興起了一種可以說十分可笑的感覺:不錯,他是一百年之後的人,但是那有什麼了不起?算起來,我無論如何是他的祖先!
我重又踏前一步:"你將飛機上的人怎麼了?"
革大鵬又厲聲斥道:"坐下,你給我坐下!"
我冷冷地道:"革先生,你是一百年之後的人,怎能對老前輩這樣無禮!"
革大鵬怔了一怔,忽然"哈哈"笑了起來,他陡地揚起手,向我的臉上摑來。
我早已看出他不懷好意,不等他的手揚起,五指一翻,便向他的手腕抓去,那是"外擒拿法"中的一式"反刁金龍",自然十拿九穩。
我五指一緊,已將他的手腕抓住。然而也就在我五指一緊之際,一陣觸電似的震動,傳入了我的體內,不但使我的五指彈了開來,而且令得我整個地彈了起來,跌在沙發中。
我這個"祖先",終於坐了下來。
倒在沙發中,全身如同被麻醉了一樣,好一會,才勉強牽了牽身,革大鵬冷冷地道:"你肯坐下,那就好得多了。"
我翻著眼,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革大鵬道:"飛機上的人都還在。"
他只講了一句話,我已經舒了一口氣。
革大鵬又道:"我使飛機在半空中停了下來,將機上的人全部接下,然後,使飛機的前一半,壓縮成一小塊,再令半只飛機撞向一個小島。這是我初次示威,向你們這群老古董示威。"
我的耳際"嗡嗡嗡"作響,因為我的猜測,已經證實。
革大鵬道:"在飛船上,每個人都很合作,只有一個女子,卻給我麻煩,她叫白素。"
我再度跳了起來,狂吼道:"你將她怎麼了?你……你若是虐待了她,我絕不會放過你!"我的面色鐵青,聲音也變得出奇的尖銳。
白素的性格,我自然知道,革大鵬可以使任何人屈服(包括我在內),但是他若是想令得白素也屈服的話,那絕無可能。
那麼,他將白素怎樣了呢?我一想到這裡,自然而然,聲音就變得尖銳起來。
可惡的革大鵬卻只是望著我,並不出聲,我俯身前去,又待將他抓住,但是他卻冷冷地道:"小心些,高頻率的電波,會令你喪生!"
我想起了剛才抓住他的時候所起的那種如觸電也似的感覺,不由自主地縮回手來。
革大鵬奸笑了一下──一百年後,人類在科學上的進步,顯然已到了我們這一代人所無法想像的地步,但是人心卻依然一樣險惡,革大鵬的那種奸笑,令得我為之毛髮直豎。
他一面奸笑,一面道:"別緊張,她沒有什麼,我只不過給了她一點小小的懲戒。"
我聽到這裡,已經忍無可忍了。
但是我卻反而鎮定了下來,我坐了下來。我所坐的那張安樂椅,是我最常坐的一張,這幾年來的冒險生活,使我要應付各種各樣的不速之客,所以在這張椅子上,我也有一些小小的機關。
我的手伸到了椅墊之下,在椅墊的一個暗格中,握住了一柄手鎗,然後,我陡地揚起手來,槍口對準了還在奸笑的革大鵬。
革大鵬在我舉槍對住了他之後,仍然在笑著,他反倒伸手向我手中的手鎗指了指:"這是什麼,喔,這就是你們所謂致命的武器,是不是?"
我冷冷地道:"不錯,這武器在你來說,或者落伍,但不信你的身子能擋得起它的一擊,那就像我的身子,甚至不能擋得起羅馬時代的武器一樣。"
革大鵬向我笑了一下,忽然他的手臂振了一振,手又在胸口上按了一按,他的衣領突然向上伸起,形成一個半透明的頭罩。
而自他的衣領之中,也伸出兩個圓形的罩來,將他的雙手罩住。
透過半透明的頭罩,我依稀可以看到革大鵬的面上,現出十分得意的神情。
他的聲音,聽來仍是十分清楚:"我這套裝備,可以抵禦太空中流星群的襲擊,你若是不信我可以擋得起你手中那種古老的武器,你不妨試試。"老實說,本來我拔槍在手,並不想將他打死,因為將他打死之後,我怎樣和白素會面呢?
我的目的,只是想他知道,他雖然來自科學已發展到如此驚人的一百年之後,但是仍不能橫行無忌。因為武器總是武器,小刀子是幾千年之前的武器,直到如今一樣可以殺人!
可是我錯了。
我錯在未能正確地估計未來一百年科學進步的幅度!
試想,我們這時代的人,在太空飛行中,為了防止流星群的襲擊,要將太空船的外殼,作複雜的加固處理,還不能確保安全。
然而革大鵬身上那一身看來和普通衣服一樣的衣服,和那樣的一個頭罩,便使得他可以防禦太空的流星群!
流星群襲擊的力量多麼驚人,手鎗的子彈射上去只不過如同一塊紙片飄在他的身上而已!
我呆了半晌,手一鬆,"啪"地一聲,手鎗落到了地上。革大鵬"格格"地笑著,踏前兩步,將手鎗拾了起來,他的手上的那種半透明的套子,竟極其柔軟,絕不妨礙他雙手的行動,道:"你是你們慣用的武器麼,請你看看,它在我的身上,可以起什麼作用!"
革大鵬一講完,便扳動了槍機。
他連續不斷地扳著,一連七下,將槍中的子彈,完全射完。
七顆子彈,每一顆都射中了他的身子。子彈一射中他的身子,便發出刺耳的"滋"地一聲,化成了一團氣。那種白氣,給人以固體的感覺,那是金屬在極度的高熱,或是高壓之下所化成氣體。
最後一顆子彈,他是射在頭罩上的,我看到子彈嵌著不動,當然射不穿他的頭罩,然後,革大鵬用槍柄在頭罩上輕輕一敲,那粒子彈便落了下來,革大鵬伸手接住,向我丟來,嘲弄地道:"這是你們時代致命的武器。"
我木然地伸出手,按過了那枚子彈,可是我的手才一碰到那顆子彈,"滋"地一聲,便被烙去了層皮,子彈還是灼熱無比的!
我其實是應該料到這一點,才從槍膛中射出來的子彈,當然是灼熱的!
革大鵬冷笑著:"由於你和你的未婚妻都那樣不知死活,所以我有必要更好地介紹一下我自己,你同意麼?"
在那樣的情形之下,我實在連講話的餘地也沒有了。
革大鵬拍著他自己的心口:"我,革大鵬,是你們這個時代的人所絕不能抗拒的,你們這個時代最厲害的武器是氫彈,是核子武器,你們可想得到,有一種新的元素,是水星的中心部分來的,我們將它叫作'維納斯──十五',這種元素如果發生核子分裂,你知道會有什麼樣的效果?"
我仍是不出聲。
革大鵬道:"它的效果加以控制,你剛才已經看到過了,那是一種地球上絕未曾出現過的高熱,在萬分之一秒內,產生高熱,可以令得任何物事,都化為氣體。而如果用來製成武器,那麼,以月球為基地,放射一次,便可以令得地球變成半個圓形──它的另一半溶掉了,成了宇宙塵。而地球在成了半圓形之後,由於相互引力的改變,半圓形的地球,將成為一顆流星!"
革大鵬滔滔地嚷著,我絕不懷疑他所講的話的真實性,我只是無力地問道:"不見得這種武器你帶在身邊吧?"
革大鵬笑了起來:"當然不帶在身邊,那是一種巨大的裝置,而且實際上,人類是無法使用這種武器的,我剛才說以月球為基地,你難道未曾聽出什麼破綻來麼?嗯?"
我腦中一片混亂,哪裡還顧得上去理會什麼他的話中的破綻,我只是搖了搖頭。
革大鵬得意地笑道:"當地球毀滅的時候,月球在突然之間消失了地球對它的引力,當然也要飛逸得不知去向了,除非有人想自殺,否則是無法毀滅地球的,因為地球一毀滅,所有的天體,都要受到影響。"
革大鵬的話,令得我莫名其妙,我吞下了一口口水,道:"那麼,你講了半天'維納斯──十五'所製成的武器,目的是什麼?"
革大鵬道:"很快就要說到正題了,不能以任何星球作基地來使用這種武器,但是,以我的飛船──有著抵抗星際之間的萬有引力設備的飛船作基地,就可以使用這種武器。"
我厲聲道:"毀去了地球,對你有什麼好處?"
革大鵬聳了聳肩:"我當然不會將地球毀去,地球是我權力的根源,我只不過告訴你,我不可抗拒。"
我苦笑道:"你就算使我明白了這一點,我也看不出有什麼作用。"
革大鵬道:"我可以使你明白這一點,也就可以使每一個人明白這一點,讓我們再將話題回到你的未婚妻身上來,她所受到的懲戒,只不過是單獨囚禁,我不想我所擄獲的少數人中,居然有著對我不屈服的人,說服她,這是你的工作。我喜歡堅強的人,但是我不喜歡頑石,你明白了?"
我心中不禁高興了一下。
他要我去說服白素,那麼我自然可以和白素見面。和她分別了那麼久,使我更渴望見她,即使是俘擄,也在所不計了。
革大鵬的一切,我已經弄得很清楚了。
他是一個心理不正常的人,在他的時代中,也是一個被放逐的人。在他被放逐到火星的途中,想玩弄花樣,使飛船飛向太陽。可是在他飛向太陽的途中,突然發生了變化。
那是原因不明的一種變化,這個變化,令他未能飛近太陽,而又到了地球的大氣層中。只不過在那個原因不明的變化中,一定產生了一種比光的進行還要快上許多許多倍的速度。所以,當革大鵬操縱的飛船,重回地球的大氣層之際,時間相差了一百年!
我相信,當革大鵬乍一發現這一點的時候,他一定也大吃一驚。
然而,革大鵬卻立即想到,在他的時代中,他的野心受到遏制,被放逐到火星去,然而在一百年前,卻沒有什麼可以阻攔他野心的發展。
革大鵬於是毀滅了那架飛機,擄走了機上的人員,下一步,他自然要向全世界宣佈他是人類的主宰。可是偏偏在他擄去的人中,有一個白素,白素絕不向他屈服,這令得他十分掃興,連幾十個人中,也有人不屈服,全世界三十億人,該有多少人不屈服呢?所以他必須使白素低頭。
這也是他為什麼來找我的原因。
我略想了片刻:"好,將我帶到你的飛船上去?"
革大鵬點頭道:"是,我也要向你展示,我的飛船,實際上是一艘……嘿嘿,是一艘可以到達任何星球的堡壘!"
他突然一伸手,握住了我的手臂,將我拉向門口:"我按動飛行帶的掣紐之後,巨大的噴射力,將會產生一個將我們兩人包住的氣囊,這個氣囊帶著我們以極高的速度上升,你或許不會習慣這樣的飛行,但卻是絕對安全,一點也不必害怕。"
他的話才一講完,突然之間,我的身子震了一下。
只不過是一震,沒有任何別的感覺。在一震之際,我本能閉了下眼睛,然後,我立即又睜開了眼來。
我可以保證,我閉上眼睛的時間,絕對不會超過十分之一秒。
但是就在這十分之一秒內,眼前的一切全都變了,看不到街道和其他的房子,只看到絮絮的白雲,因為包圍著我們的氣囊的衝擊,而翻翻滾滾,四下散去。
我們向上升去的速度,快到了極點,然而卻一點也沒有逼迫的感覺。
革大鵬甚至還在和我講話:"你知道麼?我們如今上升的速度,是每秒鐘七點九公里,凡是達到這個速度的任何物體,包括人在內,都可以飛出地心吸引力。"
我當然也可以開口說話,但是我卻講不出什麼來。
突然之間,我看到了那艘飛船。
我的天啊!我一直以為那艘飛船,是一艘圓形的,或是橢圓形的太空船,但如今我看到了它,我才知道我完全料錯了。
它是球形的,但是卻像多層停車場似的分好幾層,它的全部體積,像是一座球形的七八層高的大廈,在其中一層中,我看到有許多閃著亮光,好像眼睛一樣的物事。我們其實早已停下來了,但因為眼前的奇景,我竟懵然不知!
革大鵬向前指了一指:"你看怎樣?"
我竟傻氣地問了一句:"那麼大的飛船中,只有你們三個人?"
革大鵬道:"足夠了,我們的時代,電腦代替了人的工作,要那麼多的人作什麼?電腦永遠不會有不一致的意見,可是人呢?只要有兩個人,就會有兩種不同的意見!"
他取出了一根金屬棒,在球形大飛船的中間部分,指了一指,一扇門無聲地打了開來,革大鵬伸手一推,我已到了那艘球形太空飛船的裡面了。
裡面的空氣,十分清新,令得人精神為之一振,我一走進去,再轉過身,革大鵬卻已不見,而我走進來的那扇門,也已關上。
我連忙向前走了幾步,去查看那扇門,在我的面前,只是一整塊的灰白色的金屬,根本沒有門!
門,當然是有的,沒有門,我又是從什麼地方進來的?但是由於製作的工藝太精巧了,所以門縫便看不出來。然而,革大鵬又到什麼地方去了呢?
我正在猶豫著,身後已響起了革大鵬的聲音。
我陡地轉身,我面前一人也沒有,革大鵬顯然已到了另一個所在,而他的聲音,自然是通過傳音設備過來的了。
只聽得他發著奸笑,道:"你向前走,在你的右手邊通道處,第三扇門,門上有一個紅色的'3'字的,就是你要進去的房間。你不要亂闖,執行守衛責任的電子儀器,反應靈敏,絕不是你所對付得了的。你未婚妻在裡面,你可以見到她。"
我的心狂跳起來,連忙向前奔了過去,這艘龐大的球形飛船之中,不但空氣清新,而且處處光線都十分柔和。我奔到了革大鵬所說的房間前面,房門無聲無息地移去。房間中的陳設十分簡單,但也很舒適,我看到一個女子,背對著我,支頤而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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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主宰世界的夢
我的心跳動得更加激烈,那是白素,我認得她一頭柔髮,認得她天下最美麗的背影(當然她也有最美麗的正影),我想說話,可是竟發不出聲音來,我只是向前騰雲駕霧似地跨了兩步。
我的腳步驚動了白素,她陡地站起,轉過身來。她的面上滿是怒容,她一定是以為我是革大鵬,然而,她才一轉過身,怒容便消失了,她的面上,現出了極其迷惘的神色來。
她那種神色,使得她更具有夢幻一樣的美麗,我本來想大聲叫她的,但是我發出來的聲音卻低得僅可以聽得到,我低聲叫道:"是我,是我!"
白素面上迷惘的神情慢慢消失,她陡地向前撲來,我也突然向前迎去,我們擁在一起,誰也不說話,在我們的心中,都唯恐對方是個突然出現的幻影,而不是一個實體,唯恐這剎間捕捉到的幻影,在另一瞬間便消失,是以我們盡可能用力地擁在一起,直到革大鵬的聲音,突然響了起來。
只聽得革大鵬冷冷地道:"好了,男女主角的戲,演得差不多了!"
我們倏地分開來,但是還是那麼貪婪地注視著對方。
革大鵬刺耳的聲音,仍然在室內響著,而且又似乎越講越是高聲,但是我和白素兩人,卻根本未曾覺得除了對方的聲音之外,還有別的聲音。
我在她眉梢上吻了一下:"慢慢說也不遲,我要知道得最詳細,每一個細節,而絕不是一個簡單的故事。"
白素微笑著:"我也是。"
我知道她說"我也是"是什麼意思,那是說,她也希望知道和我分別之後,我的一切事。我可講的也實在太多了。
我們分別了那麼久,雖然是在這樣的情形之下見面,積蓄了那麼久要講的話,還是像瀑布樣地倒瀉。我們爭著說話,也不理會對方是不是已經聽明白了自己所講的話,而且我們所講的話,其實也都是些沒有什麼意義的話,只是充分享受重逢的喜悅,所以才不斷說著。
這種情形持續了多久,我們自己也無法知道。直到室中突然響起了一陣難聽之極的聲音,令得我們體內的神經,因為這種聲音,而起到抽搐性的震動,才不得不停下口來。
那種聲音只不過響了幾秒鐘,接著便又是革大鵬的聲音。直到這時候,我才注意到革大鵬的聲音,並不是由一個角落中傳來,而似乎就在我對面的空氣中發出來的──就像他人在我對面。
這當然是一種一百年後的新傳聲方法。
革大鵬的聲音,十分憤怒:"你們還有多少話要講?"
我和白素互望了一眼,我由衷地道:"如果可以講下去,至少再講一百年。"
革大鵬冷笑了起來:"別忘了我要你來這裡的目的。我不想第一批俘虜中便有人反抗!"
我又和白素互望了一眼,甚至不必講話,便會心微笑。我道:"我可以知道你一批俘虜的名單和他們的身份麼?"
革大鵬道:"那和你無關──"
可是他講了一句之後,忽然改變了主意:"好,除了機上人員、無足輕重的人外,機上有兩個阿拉伯油商,有兩個美國的情報人員,亞洲某國的國務大臣和他的侍從文武官,意大利著名的高音歌唱家,還有一個大名鼎鼎的人物,他是最近被敵對勢力轟下台來的過氣將軍──但他還滿懷野心,最先瞭解到目前的處境,而向我宣誓效忠的就是他。"
我緩緩地道:"那麼,所有的人都已向你宣誓效忠,只有我未婚妻一人例外?"
革大鵬近乎咆哮地道:"是的,只有她一人。"
白素清脆的聲音響了起來:"本來只是我一人,但現在變成兩個人!"
我握住了她的手,昂然道:"正是。"
過了幾秒鐘,才聽得他發出一連串的冷笑聲來。
我連忙低聲道:"我們眼前的處境,你完全知道?"
白素的面色,略顯蒼白,她點頭道:"是,我完全知道,革大鵬和我說了。你也知道了?"
我點了點頭,正想再說什麼時,房門突然被打了開來,我看到了法拉齊。法拉齊的臉色,十分難看,他望了我一眼後,面上更有羞慚之色,立即低下頭去。
而他的身旁,則有著一架形同美容院中,女士們燙髮的大風筒差不多的儀器,在那半蛋形的罩子之下,有著許多儀表。
他推著這架儀器,走了進來之後,立時又匆匆退了出去,好像他是一個小偷,唯恐被我當場抓住一樣。他一退了出去之後,門也自動關上。
而那架儀器雖然在房內,絕沒有人去碰它,它卻自動行動起來,那蛋形的圓筒,揚了起來,向著我和白素兩人,我和白素兩人,不論逃向何方,它總是向著我們。
如果不是它有著自動追蹤人的能力,那麼一定是受著無線電的控制。
過了片刻,我們不再躲避,白素冷冷地道:"這算是什麼玩意兒?"
革大鵬的聲音道:"這是我可以採用的唯一辦法。"
我沉聲道:"那是什麼意思?"
革大鵬道:"你們兩人拒絕對我效忠,對我的尊嚴是一個重大的打擊!"
我和白素盯著那具儀器,沒有法子知道那是什麼。
它的體積雖然不大,結構之複雜,卻使人眼花繚亂,難以明白它的真正用途。
革大鵬的聲音十分狂,在我們的面前,他有著超時代的優越,他正處處在表現這種優越感:"在我們的時代,星際飛行已經十分普通,別的星球中往往會有生物,不論是高級的或低級的生物,發現了之後,都要將他們帶回地球去研究。"
我冷笑道:"你和我們講這些,又有什麼作用?我們並不懂這些。"
革大鵬道:"聽下去,你就會懂了。將別的星球的生物帶回地球,必須先製成標本,但是要活的標本,這具儀器,就是活標本製作儀,你們是聰明人,想必一定聽明白了?"
我和白素互望了眼,事情已很明顯了。
所謂"活的標本",當然是生命猶存,但是卻絕沒有思考能力的東西,那也就是說,這具儀器,有著破壞人或一切生物思想細胞的能力。
我們都沒有出聲。
但革大鵬一定通過什麼設備,可以看到我們臉上的情形的,他哈哈地笑了起來:"你們明白了?不錯,由這具儀器放射出來的極強烈的放射性射線,可以使一切生物,停止生長,喪失思想,只是維持原狀,但生命卻延續著,可以說是長生不老。"
我吸了一口氣:"你要將我們變成這樣的人?"
革大鵬道:"正是,如果你們竟不服從我,不向我效忠。"
我望了白素一眼,白素也望著我,在那樣的情形之下,沒有任何辦法可想。然而,也就在那一剎間,我的心中突然一亮,白素顯然也想到了同一問題,因為我看到她斜眼望向那具儀器。
我在剎那之間所想到的辦法,可以說有極其簡單的:將那具儀器毀去!
在飛船中,不見得有許多具這樣的儀器,而將這具儀器毀去之後,不但我們可以暫免於難,也可以使這樣可怕的事情不致於發生。
而凡是精密的儀器,都容易破壞,我們兩人同時想到這一個辦法,白素的行動,比我更快,她在斜眼向那具儀器一看之間,陡地抓起了一隻銅製的裝飾品,向那具儀器拋了過去。
那裝飾品砸在幾個儀器之上──看來是這具儀器最脆弱的部分。
但是這具儀器卻一動也不動!
革大鵬的笑聲,卻接著響了起來:"你們太天真了,自從在天狼星的旁邊,一顆小行星中,發現了一種生存在強酸中的怪人,而那種強酸又將我們的一艘太空船完全腐蝕之後,我們已經發明了幾乎在任何力量下都難以摧毀的材料!"
我略想了一想,昂然走到了那具儀器之前,挺身而立:"好吧,將我們變成活標本,別忘記,這對你來說是失敗,證明你不能征服全世界,我不覺得統治一大群不會思想的人,有什麼樂趣。"
白素見我向前走去,連忙也站在我的身邊。
革大鵬不再出聲,我們反倒連聲催促他,但是他的聲音仍未見傳來。
那是一股極其難堪的沉默,因為我們不知道革大鵬究竟想對我們怎樣。
這具儀器,毫無疑問可以接受遠程控制,說不定只要他手指一動,一按下鈕掣,我們兩人,便變成了活標本,這使人不寒而慄。
我冷靜地說:"你知道你是怎麼回到一百年之前的麼?"革大鵬氣呼呼地道:"當然知道,機器記錄了一種空前的宇宙震盪的震波,每一個震幅突然突破時間一百年!"
我吃了一驚:"那又怎樣?"
革大鵬道:"哼,那就是我為什麼會回到一百年之前的原因,飛船在飛向太陽途中,恰好墜入這種宇宙期性震盪的震源之中,一個震幅,便將我們的飛船,送回了一百年,也就是我們的飛船,以和光的前進相反方向,忽然加速了光速的一百倍,所以我們就來了,如果我能夠控制這種震盪的話,那麼我可以回到一千年之前,兩千年之前去。"
白素道:"可是你不能控制這種震盪,你甚至回不了家,逼得要在我們這個時代,做一個不屬於我們這個時代的可憐蟲!"
白素的話剛一講完,房間的門,突然打開了,革大鵬衝了進來。
他滿面怒容,站在我們的面前,大聲道:"誰說我喜歡回去?"
革大鵬這樣聲勢洶洶,不再通過傳聲設備與我們交談,而要親自現身,這使得我和白素兩人,立即明白了一點,革大鵬雖然口中所說著不願回去,似乎願意在我們這時代稱王稱霸,但是實際上,他的內心,十分軟弱。這可憐的統治者,他一定在懷念屬於他自己的時代,和法拉齊與格勒兩人一樣。
我和白素靜靜地望著他,革大鵬仍在咆哮著:"我要留在一九六四年,要作為你們二十世紀的主宰!"
白素歎了一口氣:"即使一切全照你的計劃實現,你仍然寂寞,我相信你的狂熱過去了之後,你一定會渴望被放逐到火星去,因為雖然是一個被放逐的人,在火星上,你仍然可以呼吸到你那一個時代的空氣。"
革大鵬的臉色變得十分難看,但是他卻不再吼叫,狠狠地瞪著我們,然後一聲不出,轉身走了出去,房門又自動關上。
我們的話,已說入了革大鵬的心坎之中,但是能不能使他心動,卻不知道。
我們等著,我被帶到這球形的太空船中,已經有一小時了。
我們無法走出這間房間,又不知道革大鵬究竟要怎樣,心中自然焦急,白素索性向我講起她為了一件十分異特的事情,而深入亞洲最神秘地區的經過來。由於她的經過太以曲折動人,因此我竟不覺得時間在不知不覺中,又過了幾小時。
(這個經過,記在題為"天外金球"的故事中)
正在白素講得最緊張的時候,房門打開,格勒站在房門口,向我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兩位,請去用餐。"
我懷疑地問道:"什麼意思?"
格勒的神情十分忸怩,他連聲:"沒有別的意思,領航員請你們進餐,他在和你們交談之後,一直呆坐著,直到五分鐘前,才通知你們和他一同進餐,他還請了遜裡將軍。"
遜裡將軍,就是那個被政敵逐出國來的獨裁者,革大鵬請了他,又請我們,這是為什麼呢?我們也不多問,只是跟著格勒,走出了這間房間,向前走去。
經過了一條走廊,自動樓梯將我們送高了幾層,然後進入一個陳設華麗的餐廳,一個肥胖、神情可厭的中年人,對著革大鵬,高談闊論。
他揮著手,叫嚷道:"先從我們的國家著手,就可以統治整個中南美洲,然後,你進逼北美洲,只要美國一投降,越過白令海峽,再使蘇聯人向你低頭,那麼,你已經成為世界的主宰了。"
我和白素在他的對面坐了下來,我們甚至絕不理睬他,讓他去自覺沒有趣。我向革大鵬:"我想你不只是請我們吃飯那樣簡單吧。"他不再討論問題只是請我們進餐,由輸送帶送來極醇的酒,和鮮嫩的牛肉,以及似乎剛摘下來的蔬菜。遜裡將軍仍不斷在鼓動著革大鵬,但革大鵬卻不客氣地阻止他發言。
吃完了飯,遜裡被請了出去,革大鵬望了我和白素半晌,突然道:"我要回去。"
我心中大大地鬆了一口氣,一百年之後的人,究竟和我們這個時代的人不同,野心,鬥不過他的良知,這是人類真正的進步!因為在我們這個時代,人類的良知,在思想中似乎是占最低地位的。革大鵬講得出"我要回去"這句話來,那證明他的確是一百年之後的人。
我平靜地點了點頭:"這是你最應該走的路。"
革大鵬扭著手指:"可是我卻無法捕捉宇宙震盪,事實上我回不去。本來我絕未曾想到要回去,可是你們卻……卻提醒了我,使我知道我不可能成功。"
我和白素兩人,喜悅地互望了一眼。
革大鵬瞪著我們:"知道是在哪一點上使我放棄了原來的主意?"
我並不知道是哪幾句話打動了他的心。
革大鵬無可奈何地道:"我是一百年後的人,讀過歷史,在一九六四年及以後的年代,歷史記載中,從未提到過有一個叫革大鵬的統治者,這證明我沒有成功的可能,因為如果我成功的話,歷史必會記載,對不對?"
革大鵬的話,引起了我思緒的混亂。
因為革大鵬的話十分怪誕,怪誕到了聽來令人一時之間不適應的程度。
革大鵬是一個一百年之後的人,他若是能在一九六四年左右成為世界霸主的話,那麼,在他一懂事起,他就可以知道這件事,因為在他懂事的時候,已是二0三幾年左右的事情了。
革大鵬從這個簡單的道理上明白了他不可能成功,這實是幸事。
白素的臉上,也展開了笑容:"幸而到如今為止,你只不過毀去了一架飛機,你還是將我們全送回地面上去吧。"
革大鵬歎了一口氣:"那麼我──我是說我們三個人,怎麼樣呢?"
我道:"你們也可以降落,然後再設法回到你們的時代中去。"
革大鵬焦急地踱著步:"我們在飛向太陽中突然回來,我決定再飛向太陽,看看是不是還能遇上那種宇宙震盪。"
我心中暗暗覺得革大鵬的做法十分不妥,因為就算他又遇上了宇宙震盪,他也有兩種可能:一是到達二0六四年,還有一個可能,則是再倒退一百年,到達一八六四年去!
但我卻沒有將我的隱憂講出來。我只是道:"去試試也好。"
革大鵬向門口走去:"兩位願意在這艘飛船上作我的助手?"
這實在是一個非常富於誘惑性的建議。
試想,一個人如果能夠回到一百年前,或是到達一百年後的世界中,這是如何刺激的事?但這卻要有一個前提:能保證可以回到自己的年代中去,要不然就未免太"刺激"了!
所以,我和白素兩人,立即齊聲道:"不,我們還是留在自己時代的好。"
革大鵬苦笑了一下:"是的,我自身難保,還要邀你們同行,那未免太可笑,但有一點可以保證:即使我們不幸到了洪荒時代,飛船的燃料和食物也足夠我們渡過一生。"
他一面說著,一面已走出了門口。也就在這時,前面忽然傳來了"砰"地一聲響,我們立時抬頭向前面看去,只見一個人從走廊的轉角處,直跌了出來。
那人重重地摔在地上,肩頭先著地,發出了"卡"的一聲,顯然他的肩骨已然碎裂。
革大鵬面色一變:"格勒,怎樣一回事?"
格勒慌張之極:"出了意外……我把所有的人送回逃生裝置,發射到地球去,他們會安全到達,而且……在震盪之中,忘記這一段經歷!"
革大鵬臉色難看:"什麼意外?"
法拉齊也走了過來:"不知道,飛船像是失去了控制……或者是由一種不可測的力量……控制著在飛行。"
革大鵬失聲:"宇宙神秘震盪!"
法拉齊還沒有回答,我們便聽到了革大鵬的聲音,在主導室的門口,響了起來,道:"如今飛船不知道在什麼地方了!"
格勒連忙問道:"不知道?你的意思是──"
他還沒有講完,革大鵬便突然咆哮起來:"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飛船在什麼地方,完全不知道!你們看,飛船外的太空,只是一片陰而黑的藍色,我從來也未曾見過!"
的確,透過一個圓窗向外看去,外面是一片一望無際的深藍色。
我們都呆了半晌,試想想,我們迷失了,不是迷失在沙漠,也不是迷失在深山,而是迷失在無邊無涯,無窮無盡的太空之中!
我們之中誰也不說話,過了許久,我才道:"飛船還在正常飛行,這或者表示情形還好?"
革大鵬卻粗暴地道:"你怎樣知道飛船是在飛行?不錯,它在前進,但是它可能是在接受某一個星球的引力,正向那個星球移近!"
我對革大鵬的粗暴,並不見怪,只是道:"我們總得想個辦法,是不是?"
革大鵬急急向外走,我們立即跟在後,到了飛船的主導室,革大鵬頹然地坐了下來,雙手捧著頭,一動也不動。白素走到了他的身邊,柔聲道:"革先生,如今的情形──"
革大鵬道:"我們所有的儀表都壞了,我們根本不知道飛船在什麼地方。"
革大鵬來到了電腦之旁,找到了一個如同汽車駕駛盤似的控制盤,用力地扭著那個控制盤,只聽得主導室的頂上,響起"錚錚"的聲音,一片一片的金屬片移了開去,我們眼前突然一黑。
燈光(主導室中所有的燈,全是冷光燈,是靠一個永久性固定的電源來發光的)雖然還亮著,卻是出奇的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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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迷失在太空中
在屋頂上,有十尺見方的一塊玻璃(我假設它是玻璃),因為那是透明的固體。
在玻璃之外,則是一片深沉無比的黑暗,那種黑暗是一種十分奇妙的黑暗,它不是黑色,而是極深極深的深藍色。
那情形就像是飛船之外,是一塊無邊無涯,碩大無比的深藍色的冷凍!
從外面深藍色的空際中,我們也看不出飛船究竟是靜止還是在移動。
我和白素兩人,只是呆呆地望著外面,連革大鵬已經來到了我們的身後都不知道,直到他喃喃地道:"我從來未曾看到過這樣的空際,從來沒有!"
連革大鵬,這個一百年之後,地球上著名的星際航行家,他都未曾看到過那樣的空際,我們又怎能知道如今身在何處?
革大鵬呆了片刻:"我們一定已遠離太陽系,遠離一切星系了,你們看,我們眼前只有空際,竟什麼也沒有,什麼也沒有。"
我們只覺得身子發涼,這難以想像:遠離一切星系,那是在什麼地方呢?我慢慢地回過頭去看革大鵬,只見他面上神色,一片迷惘。
連他都如此迷惘,我想去探索這個答案,不是太不自量力了麼?因為在星際航行和太空方面,他的知識超越我萬倍以上!
我們無話可說,革大鵬揮手向外面走去,道:"我們除了等著,沒有辦法可想。反正我們的食物充足,可以維持許多年!"
我將他的去路阻住:"除了這個辦法之外,沒有別的辦法了?"
革大鵬道:"你總不能要我去推這艘飛船!"
我並不想和他吵架,是以我只是沉住了氣:"你想想來,你是地球上二十一世紀中最偉大的星際航行家!"
革大鵬的氣炎、怒意頓時消失,他以近乎哭泣的聲音道:"是我是星際航行家,但是──"他指了指頂上深藍色的空際,又道:"你看到星麼?連一顆十九等星也沒有,我們不知是在什麼地方,我們可能已到了從來沒有人到過,也從來沒有人敢想像的,永無止境的外太空!"
我的白素失聲道:"外太空?那是什麼地方?"
革大鵬搖頭道:"不知道,外太空是人類知識的極限,不要說你們,連我們也不知道空際究竟有多麼大,在極遠極遠的地方,究竟有些什麼,那簡直無法想像的。"
白素的聲音,在我們這些人中,算是最鎮定的:"所有的儀表全損壞了,不能修麼?"
在我們這幾個人的心中,只存在著"儀表損壞了"這個概念,卻全然未曾想到儀表損壞了,是可以將它們修復的!
那是我們為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太以驚惶的緣故,還是白素鎮定,她首先提出了這個問題來。
革大鵬的精神,為之一振,向法拉齊和格勒兩人,望了一眼,我忙道:"有可能麼?"
革大鵬點頭道:"我想有十天的時間,我們大約可以修復幾個主要的儀表,先將我們在什麼地方,測定出來,我們的天文圖還在,我想這沒有問題。當然,我們先要檢查動力系統──"
白素興奮地道:"那我們還等什麼?還不快些動手?"
白素的興奮,迅速地感染給了我們,革大鵬道:"當然,我們先要穿好防止幅射的衣服,你們兩個,多少也可幫點手,是不是?"
白素道:"當然,遞遞工具總是行的。"
革大鵬怔了怔,隨即笑道:"你的話,我幾乎聽不懂,我們做任何工作,工具只有一種,那便是光線控制、聲波控制器,除此之外,沒有第二種了,來!你們先跟我來,我們去檢查動力系統。"
我走在最後,當我踏出主導室之際,我又抬頭向深藍色無邊無涯的空際看了一眼,心中暗忖:我們五個人──兩批不同時代的人,是不是能夠穿越這片空際呢?
我只希望我們可以越過這無邊無涯的空際,我甚至並不奢望著回到地球去,只希望再讓我們看到有星球的天空,那我就會很滿足。
出了主導室,在革大鵬的帶領下,我們用升降機下降了三層,進了一間房間,每人都穿上了厚厚的防幅射的衣服。
然後,革大鵬和法拉齊兩人,合力旋開了一扇圓形的鋼門。
那種鋼門一旋了開來,一種暗紅色的光線,立時籠罩住整個房子。革大鵬首先走了進去,我和白素兩人,戰戰兢兢地跟在後面。
我們首先看到的,是一排閃耀著奇怪顏色的晶體,要確切地形容這一排晶體很困難,大致上,它像是如今一些自動照相機的所謂"電眼"──半導體測光表的感光板。
那些晶體上的顏色,極盡變幻之能事,但每隔上一個時間,必定出現暗紅色。
在防止幅射的衣服中,有著無線電傳話設備,每一個人講的話,其餘人都可以聽得到。我聽到革大鵬發出了一下十分高興的呼叫聲。
我和白素同聲問道:"怎麼樣,情形還好?"
革大鵬大點其頭──其實他在點頭,我們是看不到的,因為防止輻射線的衣服,有一個很大的頭罩,人頭罩在罩中,只從兩片玻璃之中,看得到一隻眼睛,這時我們看到革大鵬的一隻眼睛在不斷地上下移動,所以便猜他是在點頭。
革大鵬道:"不算壞,震盪使得一部分輸送動力的線路毀去了,但另有一些卻只被擾亂,相信經過整理,可以恢復。"
法拉齊補充了一句:"動力輸送恢復之後,希望有一些儀表可以工作,因為動力系統本身,並沒有受到多大的破壞。"
我和白素兩人,也不由自主地發出了一下歡呼聲,但是,我和白素兩人卻只好旁觀,無法插手。
因為他們使用的工具,我們從來也沒有見過。而且,所謂"動力輸送線路",也絕不是我們所習慣見到的電線類的物質,它們只是一股一股,發出各種顏色的光束,我看到革大鵬以另一柄可以放射各種光束的手鎗也似的工具,去刺激那一團像是被貓抓亂的線團一樣的光束。
然後,光束漸漸被拉直了──事後,我才知道這是依據物質分子光譜反應而產生相互感應的動力輸送方法,我只能知道這一些,因我的腦子,是無法接受超越我生存的時代遠達一百年的事物的。
我和白素兩人,只是好奇的東張西望,和焦切地等待。過了一會,革大鵬打開了一具通話器,對之講了一句話。
在通話器上的熒光屏上,立時出現了一些曲折的波紋。革大鵬興奮地道:"主導室的電視系統,有一小部分可用了,你們兩人,回到主導室去,接受我的命令,試驗電視功能的恢復程度。"
我和白素兩人,當然樂於接受這個命令。我們退了出來,除下了防止幅射的衣服,然後手拉著手,奔進了電梯之中。
在電梯中,我和白素,不由自主,不約而同地緊緊地擁抱著對方。我們兩人分手已經這麼多時候了,直到此際,才有單獨相處的機會,雖然身在何處,吉兇如何,我們還不知道,但這時候,我們都覺得一切全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在一起,我們終於又在一起了。電梯早就到達主導室所在的那一層了,可是我們卻還不知道。
直到電梯中竟突如其來地傳來了革大鵬的聲音:"兩位可以開始工作了?"
我和白素紅著臉,向著一枝電視攝像管也似的裝置笑了一下,一起到了主導室中。我們立即看到幾架電視機的熒光屏上,都閃耀著十分凌亂的線條。在革大鵬的指示之下,我們調節了一下,一共有五架電視機在正常工作。
可是在這五架電視機的畫面上,卻只是一片深藍,一片無邊無際的深藍。
我通過傳聲設備,將這種情形,向在動力室的革大鵬作了報告,我卻聽不到革大鵬的回答,只聽得他們三人,一齊歎了一口氣,又過了好久,才聽得革大鵬道:"我們來了,你們等著。"
沒有多久,革大鵬等三人,便已經回到了主導室中,他們三個人的神氣,都十分沮喪,我看出情形十分不對,但是我卻不知道不對在什麼地方。
呆了好久,革大鵬才指著一具電視:"你們看到了沒有?"
我又向那電視看了一眼,道:"看到了,沒有什麼不同,仍是深藍色的一片。"
革大鵬苦笑了一下:"不錯,沒有什麼不同,這具電視的攝像管,是光波遠程攝像設備,你所看到的情形,是距離十光年之外的情形。"
我和白素兩人的面色,陡地一變,齊聲道:"你是說──"講了三個字,白素便停了下來,我則繼續道:"你的意思是,即使有光速度,再飛十年,我們的四周仍然是深藍色的一片?"
革大鵬點了點頭:"最簡單的解釋,就是這樣。"
法拉齊雙手抱著手,用力地搖著,好像那根本不是他自己的腦袋。而他一面搖,一面還呻吟地道:"這裡是什麼所在,是什麼所在啊!"
革大鵬勉強站了起來,又去撥動了一些紐掣,有幾十枚指針,不斷地震動著,許久,才停了下來。
革大鵬轉過頭來,面上現出十分奇怪的神色來:"大氣層,這深藍色的竟是和地球大氣層成份差不多的氣層,有氧、氮、也有少量的其他氣體,人可以在這氣層中生存。"
我苦笑道:"如果我們找到一個星球,那我們或者可以成為這個星球的第一批移民了。"
革大鵬道:"如果在這裡附近有星球的話,那麼這個星球一定和地球十分近似,我們到的確可以成為星球上的居民,可惜這裡沒有。"
格勒忽然道:"領航員,也未必見得沒有,電視的光波攝像管轉動不靈,它所拍攝的只是前面一個方向,或者在別的方向,可能有星體呢?照動力室中儀表來看,我們以極高的速度在飛行,那是超越我們的動力設備的速度,有星體的引力,才會有這樣的情形出現。"
革大鵬苦笑了一下:"但願如此。"
他又去試用其它的掣紐,又過了片刻,他再度頹然坐了下來:"我們還是沒有法子知道在什麼──"
他一句話沒有講完,便陡地呆住了。
不但是他呆住了,連我們也全呆住了!
在其中一架電視機深藍色的畫面上,突然出現了發亮的一團。
不但在電視畫面上可以看到這一團,連我們抬頭向上通過主導室透明的穹頂,我們也可以看到那灼亮的一團,那一團亮光,無疑是一個星體。
它所發出的的光芒,並不強烈,帶著柔和的淺藍色,而且還起著稜角,看來異常美麗。
它懸浮在深藍色的空際之中,似乎正在等待著我們的降臨,革大鵬又忙了起來,五分鐘之後,他宣佈:那是一個星體,我們飛船的速度,越接近那星體,便越是增加,自然是這個星體吸引力所致。照加速的比例來看,根據計算,再過七十一小時零十五分,我們的飛船,便會撞中這個星體的表面。
本來,我們是早就應該發現這個星體的,但因為大部分的儀器都損壞了,所以直到在離它只有將近三日的路程時方始發現。
有了這個變化以後,我們暫時除了等候降落在那個星體上之外,已沒有別的事情可做了。
革大鵬等三人,仍然積極地去修理可能修理的一切,我和白素則負責察看那越來越接近的星體。那星體越來越美麗,它似乎整個都是那種悅目的淺藍色。
而我們離它更近之後,它的光線似乎反而漸漸暗淡,有時,我們向之注視得久了,一時眼花,幾乎在深藍色的空際中找不到它了。四十八小時之後,我們已經清楚地可以看到那星體的形狀了。那是一個星球,因為它呈圓球形。而在它的周圍,有看來很調和的淺藍色雲狀物包圍著,它真正的面貌,我們還不得而知。
至於上面是不是有人,那我們更是沒有法子預知了,這時我們的心情十分矛盾。
我們希望在這個星球上有和"人"類似的高級生物,並且希望能和"他們"通話與打交道;但我們又怕真有"人"的話,"人們"又未必會對我們友善。
不論我們如何想法,飛船越來越快地向那個星球接近,革大鵬的計算,十分正確,七十多小時之後,飛船進入了"雲層"──淺藍色的煙霧──之中。
飛船越是接近這個星球,速度便越快,可想而知,若是撞中了星球的時候,一定會有極其猛烈的震盪,我們不能不預作準備。我們來到了飛船正中的一間房間之中。
這間房間的四周圍,全都有最好的避震設備,房間的四壁、天花、地板,全是一種海綿一樣的塑料,人即使大力撞上去也不會覺得疼痛。
在那間避震的房間中,我們等待著最後一刻的到臨。五個人之中,誰也不講話,靜得出奇。
革大鵬一直看著他腕間的手錶,突然,他的聲音衝破了寂靜:"還有三分鐘,飛船就要著陸了,雙手抱頭,身子卷屈,避免震傷。"
他自己首先抱住了頭,將身子縮成了一團,蹲在地上,我們每一個人都學他的樣子,將身縮成了那樣一團,看來似乎十分可笑,但卻的確能夠在劇烈的震盪降臨之際,易於保護自己。
那三分鐘是最難捱的時刻,因為究竟在飛船撞到了星球之後,會出現什麼樣的情形,我們完全不知道,我們等於是在接受判決的罪犯一樣。
然而,那一秒鐘終於來臨了。我先看到格勒和法拉齊兩人,突然向上跳了起來,他們的身子仍縮成一團,但是他們卻突如其來地向上跳了起來。
我正想喝問他們之際,革大鵬和白素也向上彈了起來,接著,便是我自己了。
一股極強的力道,將我彈得向上升起,使我的背部,重重地撞在天花板上,固然天花板是十分柔軟的塑料,我也被撞得幾乎閉過氣去。
一撞之下,我又立即跌了下來,跌下來之後,我們五個人,簡直就像是放在碗中,被人在猛烈地搖晃著的五粒骰子一樣,四面八方地撞著。
我們不知道這種情形是什麼時候停止的。
因為當這種情形,持續到了五分鐘左右之際,我們五個人都昏了過去。
我是五個人中,最先恢復知覺的人,我有一種感覺,彷彿便是我在蕩鞦韆,蕩得十分高,接著,我伸手抓著,想抓住什麼東西,來穩定我動盪的身子。
但是,我立即發現,我的身子已經穩定,已經不動了,不需要再抓什麼東西。
我睜開眼來,首先看到革大鵬和格勒兩人,以一種奇怪的扭曲,在避震室的一個角中,而白素在另一個角落,她的手正在緩緩地動著,法拉齊扎手紮腳地躺在室中央。
我掙扎著站了起來,叫道:"素,素!"
白素睜開眼,抬起頭來,她面上一片惘然的神色:"我在哪裡?我在哪裡?"
白素的話令得我發笑,但是我卻實在一點也笑不出來。我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雖然這時飛船已經一動也不動,但是我走起路來,還像吃醉了酒。當我來到了白素身邊的時候,白素拉著我的手,站了起來,可是儘管我們兩人靠在一起,還是站立不穩,而不得不靠住了牆。
等到我們兩人,漸漸又可以平衡我們的身子的時候,革大鵬、法拉齊和格勒三人,也相繼睜開了眼睛,法拉齊哭喪著臉:"我還活著麼?我還活著麼?"
革大鵬苦笑一下:"我們五個人,總算還在,我們總算熬過來了。"
格勒應了一句:"在前面等著我們的,又是什麼危機呢?"
革大鵬霍地站了起來:"我們要去看,而不是呆在這裡想!"
也直到這時,我們四個人才注意到,房間的門,變成打橫的了。
房門當然是不會變更的,由於這間避震室,上下四面全是柔軟的塑料,而且室中又沒有任何陳設,所以很難分清哪一幅是天花板,哪一幅是地板,而我們剛一醒來的時候,又是誰都未曾注意到那扇門。
直到此際,革大鵬要開門出去,我們才發現門打橫了,那也就是說,飛船撞了星球之後,是打橫停住的,整個飛船橫了過來。
我忙道:"那也不要緊,我們還是可以爬出去的。"
革大鵬站在門口,面色灰白的,轉過頭向我望了一眼:"飛船雖然是球形,但卻經過特殊設計,應該向下的永遠向下,絕不應該打側。"我無法再說什麼,因為我對這艘飛船的構造,一無所知,我只有發問的份兒,我道:"那麼,如今它打橫了,那是為了什麼?"
革大鵬道:"我估計可能是由于飛船接觸星球之際的撞擊力太大,使它陷進了什麼固體之內,所以它便不能維持正常的位置!"
法拉齊又驚呼了起來,他叫道:"如果飛船整個陷進了固體之中──"
他叫了一聲,又手緊緊地捧住了頭。
我們四個人,乍一聽到法拉齊這樣叫法,都想斥他大驚小怪,但是我們隨即想到,法拉齊的顧慮,大有可能正是我們如今的實在處境!
飛船以極大的衝力,向這個星球撞來,深陷入了星球之中,這不是大有可能之事嗎?這也正好解釋了為什麼飛船會打橫地固定著不動一事。
革大鵬不再說什麼,打開了門,向外走去。飛船的氧氣供應,壓力設備等等,全是由船中心封固得最完美的部分供應的,不論在什麼樣的情形下,都不會損壞,所以我們仍然能夠在飛船中生存。當革大鵬向外走去的時候,他雙足不是踏在走廊的地板上,而是踏在左側的牆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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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部:流落"異星"
我們跟在革大鵬的後面,魚貫地走出了避震室,革大鵬沿著樓梯的欄杆,吃力地向上爬著,飛船突然側倒,這就像是本來生活在一幢大廈中的人,而那座大廈忽然"睡"了下來一樣,就算穩穩地站著,也頭昏眼花。好不容易到了主導室中,居然還有一架電視繼續工作著。
熒光屏上,除了漆黑而偶然帶著閃光的一片外,看不到別的情形。
我們如今在電視熒光屏上所看到的情形,當然不可能是那個星球表面上的情形,因為我們在躲進"避震室"之前的時候,離那個星球已十分接近,遠程電視攝像管已攝得那星球的表面是一片蔚藍色,而不是這樣有著一點一點閃光的黑色。
那種帶有閃光的黑色,看來像是什麼礦物(它也有點像地球上的煤,但是卻更像鎢石),那麼,我們的飛船,陷在一塊什麼礦物的中心?革大鵬向電視注視了好一會,又撥動了一些鈕掣,但是所有的儀表,顯然再次損壞。他又用力絞動著那個絞盤,令得主導室的頂上,又變得透明。
我們轉頭向望去,那種帶有閃光的烏金物體,就壓在我們的身子旁邊,我們直接看到了這種物體,給人的震動更是巨大,那一點又一點的閃光,在剎那之間,竟使人誤會是幾萬隻妖怪的眼睛。
革大鵬首先出聲,他伸手放在法拉齊的肩上:"給你料中了,我們的確陷在這個星球之中。"法拉齊忙道:"那怎麼辦呢?"
白素道:"我們應該可以出得去的,就算飛船陷得再深,必然造成一個深洞,陷著這個深洞,我們是可以到達地面上的。"
革大鵬緩緩地點了點頭:"不錯,從理論上來說是這樣的,但這個深洞在什麼地方,是不是我們開門出去就可以到達呢?"
白素勉強笑了一下:"我想,深洞此際應該在我們的頭頂上。"
她一面說,一面伸手向上指了一指。
白素這時候這樣說法,當然是由於一種直覺,但是想想來,似乎也正應該如此──只要這個星球也和地球一樣,具有地心吸力,那麼,我們自高空撞下,陷入地上,豈不是那個被飛船撞出來的深洞,正應該在我們的頭頂之上麼?
而此際,我們伸手指向頭頂,實際上是指著飛船的側旁,因為飛船側倒了。
革大鵬想了一想,發命令道:"準備氧氣面罩,應用武器和個人飛行帶。如果有那個應該存在的深洞,那我們就可以出飛船去。"
法拉齊和格勒兩人,忙碌了一會,使得我們每一個人都配上了壓縮氧氣(壓縮氧氣給我們這一代時代人的概念是兩隻大鋼罐,但是如今,我們的壓縮氧氣卻是密封的固體氧,只不過如一瓶啤酒大小,再加上靈巧的呼吸罩而已),當我和白素繫上個人飛行帶的時候,革大鵬簡略地告訴我們它的使用法。
我們也給分配到一柄"槍",是發射光束的,和我們想像中的死光槍差不多。
然後,我們走出了主導室──在牆上走,到了走廊的一端,格勒和革大鵬兩人,合力地絞動著一隻大絞盤,一扇門,慢慢地向旁移動。
那扇門本來是應該在我們前面的,但因為飛船倒側的關係,門變得在我們的頭頂了。門才移開了半尺許,一陣黑色小塊的礦物,便像雨一樣地落了下來,那些礦物,黑色而帶有閃光,我們緊貼牆站著,落下的礦物,足有兩三頓之多,沿著走廊直落下去,將走廊的另一端塞得滿滿的。
約莫過了五分鐘,我們看到了柔和的藍色光芒,自打開的門中射了進來。
革大鵬和格勒繼續絞動著門掣,門越開越大,有些零碎的礦物落下來,但數量不多。
等到門全部被打開之後,我們每個人都可以看到,我們是在一個深坑之中。那個坑有多深,一時難以估計,但是在坑頂上,卻是一片柔和的藍色光芒。
我迫不及待地首先發動飛行帶,人立時向上飛起,不多久,四周圍便不再是那種黑色帶有閃光的礦物,而是一種淺黃色的,較為鬆軟的固體,類似地球的泥土層。
再向上,便是藍色的東西──藍色的程度不同,有的深,有的淺,有的是寶藍色,有的是暗藍色,但卻全是藍色的。
飛行帶向上飛行的速度相當快,但也足足過了三分鐘,我們才出了那個大坑。
眼前呈現著一片碧藍,乍一看,以為我們是在大海之中。但是我們立即看出了不是海,而是陸地,但當我們落下來,腳踏到了那藍色的事物之際,我們知道那的確是海──冰凍的海。我們是站立在冰塊上,而且,觸目所及,幾乎全是那種藍色的冰!
那或者不是冰,只是像冰的東西,但我們無法確定。
我們五個人在坑邊上,一動也不動,只是怔怔地向前看著,看著那麼一望無際的蔚藍的冰,和頭頂之上蔚藍色的天。
這個星球和地球的確相當接近──至少它天空的顏色像是地球,但是它卻只是一片藍色,絕沒有白色的雲彩點綴其間。
四周圍一片死寂,我們聽不到任何的聲音。
這個星球的表面上,除了冰之外,便再也沒有別的東西,就算在坑邊上,我們向坑下望去,冰層也有二十尺厚,那樣晶瑩而藍色,使人時時以為那是藍色的玉。
一時之間,我們五個人實在想不出什麼話來說好,只是呆呆地站著。
至少過了十分鐘,我們才聽得革大鵬的聲音:"這個星球的表面,充滿了一種奇異的幅射線,我所佩帶的袖珍輻射線探測儀測到了這一點。這種輻射……我想對生物是有害的。"
我忙道:"那麼我們呢?"革大鵬道:"我們不要緊,飛行帶的小噴氣孔,自然噴出許多股急驟的氣流,將我們的身子,包裹在'氣幕'之中,這種輻射線並不能侵襲我們,我只是十分奇怪,十分奇怪……"
他一面說,一面小心翼翼地在冰上,向前走出了幾步。我聽出他的聲音之中,充滿了迷惑和疑惑,像是不知道有一個什麼樣難以解釋的問題,盤踞在他的腦中,使他困惑。
我跟在他的後面,也向前慢慢地走去。
人踏在那種藍色的冰上面,和踏在地球冰上的感覺是一樣的。
那種堅硬的、半透明的固體十分滑,隨時可以將人滑倒的。而白素則已在深坑的邊緣上,敲下了一小塊冰來。她戴著一種我不知是什麼纖維織成的手套,手掌心托住了那一小塊冰,在柔和的、藍色的光芒照耀之下,像是她托住了一塊藍寶石!
而那塊"藍寶石"則在漸漸地縮小,而從白素的指縫之中,則滴下一滴一滴藍色液體,那藍色的液體,在到了冰層上面之後,又凝成了冰珠了。
白素驚訝地叫道:"冰,這真的是冰,它會溶化成水,它和地球上的冰一樣,這星球上的物質同樣地具有三態的變化!"
革大鵬陡地轉過身來,他突然一聲高叫,同時,粗暴地向白素衝了過去,猛地一抬手,向白素的手臂上擊去,叫道:"拋開它!"
白素揚起眉來:"革先生,什麼事情令得你如此激動?"
革大鵬向白素的雙手看了一會:"幸而你帶著隔絕一切輻射的手套,剛才我不是說過了嗎?在這裡的空氣中,充滿了有危險的輻射,而這二十尺厚度的冰層中,含有危險的輻射更多,它簡直是一個厚度的輻射層,你明白了?"
白素略帶歉意地笑了笑:"我明白了。"
我立即道:"你是說,這個星球上,絕對沒有生物?"
革大鵬猶豫了一下:"照我看來是這樣,因為我們所知的生物,都是無法在這樣情形之下生長的,這裡的輻射線,破壞一切生物的原始組織──細胞!"
革大鵬講了那幾句話之後,停了片刻,才又道:"但這也是很難說的,或許竟然有的生物,可以在輻射線下生存,而且需要輻射,正如同我們需要氧氣一樣!"
革大鵬是比我和白素先進百年的人,人類文化越是進步,自然也會產生更多的想像,革大鵬這樣說法,我也並不引以為奇。
革大鵬又慢慢地向前走去,低著頭,直到走出了十來步,才道:"奇怪得很,實在奇怪得很,我想不出其中的由來。"
我聽得他說"奇怪",這已經不是第一次了。
我忍不住道:"你究竟有什麼想不通的問題?"
革大鵬伸手向前一指,不論他這一指,是指向多遠,我循他所指看去,只是看到那種藍色的冰。
革大鵬道:"在這裡,充滿了輻射塵,這種輻射塵,應該在一次極巨大的核爆炸中才會產生,如果是自然產生的話,那麼,這個星球表面的溫度,應該是幾千萬度,像我們的太陽表面一樣,那才能不斷地產生自然的物體核子爆炸,但這裡卻全是冰層!"
我呆了半晌:"這個星球上應該有極具智慧的高級生物?他們高級到了已經能夠控制核爆炸?"
革大鵬點頭:"理論上來說,應該那樣,可是,那種高級生物呢?在什麼地方?"
的確,高級生物在什麼地方呢?我們放眼看去除了冰之外,什麼也沒有。
白素也跟在我們的身後:"或許這個星球上真有高級生物,只不過我們未曾遇到他們,你想想,如果有人從別的星球來,降落在南極或北極,怎能想像地球上有那麼多人?"
白素的話,也不無道理,但是即使是在地球的南極或北極,總也有生氣,而不是這樣充滿了死氣!
革大鵬停了下來:"我要回飛船,我可以利用一些裝置,做成一隻在冰上可以以極高速滑行的冰船,再準備些糧食,那就可以開始'探險'!"
我點頭道:"的確需要這樣,至少應該要明白,究竟在什麼星球上!"
革大鵬聳肩道:"希望如此!"
他招了招手,叫法拉齊和格勒一齊跟著他,三人開動了飛行帶,向上飛起來,來到了那個深坑的上面,又落了下去。
在落下去之際,革大鵬大聲道:"你們不妨四周圍看看,但是切勿飛得太遠。"
我回答道:"知道了,你們大約需要多少時間?"
革大鵬人已經落下那個大坑了,他的聲音則傳了上來:"約莫四小時。"
我又答應了一聲,轉過身來,和白素極其自然地握住了手,互望了片刻,白素忽然道:"噢,我多麼希望如今是在地球上!"
我則勉強笑著,道:"如今有我和你在一起,你還不願意麼?"
白素的身子向我靠來,低聲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唉,我實在難以形容!"
我點頭道:"我明白,我們如今在什麼地方,竟完全不知道,這使得我們的心中茫然無依,幸而我是和你在一起,要不然在如今的情形之下,我實在是不知道怎樣才好了。"
白素喃喃地道:"我也是。"
我們兩人又呆了片刻,才開動了飛行帶,我們將高度維持在十尺高下,向前迅速地飛了出去。飛行帶的速度十分快,但是因為速度太快,迎面而來的溯風,使得我們十分不舒服,是以飛出沒有多遠,我們兩個人都不約而同地停了下來。
當我們落地之後,我們同時看到那東西。
那東西,是這個星球的表面上唯一不是藍色的物事,它是一銀色的圓桿,約莫直徑一寸,露在冰層之外的一截,大約有一尺長短。
這樣的一根金屬棍子,可以說無論如何不會是天然的東西,可以說,它也絕不是沒有高度工業水準而能生產出來的東西。
白素立即踏前一步,俯下身來,雙手握住了那根棍子,用力地搖動著。
隨著她的搖動,那棍子旁邊的冰層,漸漸地裂開來,她再用力一拔,將那根棍子整個拔了出來。
那是一根金屬棍,這是毫無疑問的,但是它卻又輕得出奇。
它總共有五尺左右長短,一頭比較細一些,頂端全是橢圓形的,十分光滑。
在那比較粗的一端,有兩行文字刻著,那兩行文字,絕對是英文字──一定的,我們絕不是牽強附會,那的的確確是我們熟知的英文字。
但是,那兩行文字,總共十二個草字,是什麼意思,我們卻看不懂。
當然,這根棍子是作什麼用的,我們也完全不知道。
我們兩人,仔細地察看著這根金屬棍,心中感到十分亂,這個星球上是有"人"的,從這根金屬棍子來看,那應該毫無疑問的!
或者,在若干時候之前,有"人"到達過這個星球。我又想起了革大鵬的話來,他說這個星球上的輻射塵,絕不是天然產生,而是由一場人工控制的大規模爆炸所產生的。
那麼,這根金屬棍子,是不是就是造成這場核子爆炸的人所留下來的呢?
我和白素互相望著,我們誰也不說話,因為我們的心中都充滿了疑問。
我讓白素抓住了那根金屬棍子,我們再向前走去,希望有別的發現。
可是我們足足走了兩小時左右,除了那種奇異的藍色的冰塊之外,什麼也沒有看到。我們不敢走行太遠,又慢慢地折了回來。
等我們往回走,還未曾到達那個我們飛船陷落的大坑邊上之際,突然聽到一陣異樣的嗡嗡聲。
那種聲音,在靜寂無比的境界之中,聽來更是刺耳之極。
我們陡地吃了一驚,一齊抬頭循聲看去,只見一艘異樣的小飛船,樣子就像是一隻橢圓形的橡皮浮艇,但上半部卻是透明。
它離地十尺左右,帶著那種奇異的嗡嗡聲,尾部的排氣管,則噴出兩道美麗的血也似的氣,向我們迅速飛了過來。
那小飛艇才一映入我們的眼簾,我們便看到,小飛艇的駕駛者正是革大鵬,而飛艇中的其餘兩人,則是法拉齊和格勒。
飛艇恰在我們的面前,停了下來,透明物體的穹頂,自動掀開,革大鵬道:"快進來,我們大約用三天的時間,便可以環繞這個星球一週了。"
我向飛艇內部看去,內部足可以十分舒服地容下五個人。可是我卻不立即跨向飛艇內部,我只是轉頭望向白素,白素卻明白了我的意思,她將手中的那根金屬棍遞了過去。
革大鵬奇道:"什麼意思?"
白素道:"是我們找到的,我們發現它的時候,它一大半陷在冰中,你看看這究竟是什麼東西,這是什麼人用的東西?"
革大鵬的面色,變了一變,他接過那根金屬棒來,第一個動作,便是以手指輕輕地扣上一扣。
這動作是我和白素在仔細察看金屬棒時所未曾做過的,他之所以如此做法,可能是對那金屬棒究竟有什麼用處,早已知道了。
在他指頭輕扣之下,金屬棒發出了奇異的金屬回音。
革大鵬抬起頭來:"這是一根靈敏度極高的天線,它裡面大約有一千個以上超小型的半導體兩極管,我想,這本來是我們飛船之外的設置,被星球的引力吸來的。"
革大鵬的解釋,使得這件事的神秘性一下子便消失了,但我卻還覺得事有蹊蹺。
我又向那金屬棒一指:"棒的一端有文字,你看到了沒有?"
革大鵬漫不經心地舉起金屬棒來。
可是,當他的眼睛,一接觸到棒端所鐫刻的那文字之後,他整個人都呆住了。
我忙道:"怎麼樣?"
我看到法拉齊和格勒兩人,也湊過頭去看。
他們兩人的面色,也變得十分難看。
足足過了一分鐘之久,革大鵬才抬起頭來:"這不是我們飛船上的東西。"
我和白素呆了一呆。我問道:"為什麼忽然之間,你又如此肯定了?"
革大鵬的手指,慢慢地在那一行文字之上撫過,道:"我當然可以肯定──"他抬頭來,道:"組成這文字的字母,想來你也認識的?"
我點頭道:"我自然認識,在我們這個時代,稱這種字母為英國文字的字母。"
革大鵬點道:"這應該稱之拉丁字母,在我們這個時代中,它幾乎已變成世界各地拼音文字的主要部分了,可是這行字,我卻只能個別地認出他們的字母來,而不知道這行字是什麼意思。"
我呆了半晌,道:"你……看不懂?"
我們五個人都默默無聲。
革大鵬又翻來覆去地看那根金屬棒,他一面看,一面喃喃地道:"但是我卻可以知道這是什麼東西,製造這東西的人,一定比我們能幹,你看,他們可將稀有金屬鑄得這樣天衣無縫!"
法拉齊嚷道:"老天,這個星球果然有人,我們的飛艇會不會在環繞星球的飛行途中給他們擊下來?"
法拉齊老是那樣杞人憂天,這實在是非常可笑的。格勒比他鎮定得多:"這星球上有'人'的話,那怎麼還會有這麼一片冰原?"
白素道:"那麼,地球的南北極呢?"
格勒笑了起來:"白小姐,南北極端是冰雪,那只是你們這一時代的事情,在我們這個時代中,從赤道到南北極,乘坐巨大的洲際火箭,只不過是兩三小時的航程,在南極和北極,都有利用天然冰雕的迷宮,供遊客賞玩。革大鵬說製造這半導體兩極管的人,工業水準在我們之上,那麼──"
他講到這裡,攤了攤手。
他不必再講下去,意思也已經十分明了,那便是:"那麼,他們怎麼會讓他們的星球,這樣荒蕪呢?"
我忙道:"照你說,這星球沒有人,這棒又從何而來?"
格勒顯然難以回答這個問題。革大鵬抬起頭來:"不必爭了,我們飛艇的速度雖然不快,但是三天之內,足可以環繞這個星球一週,是不是有人,自然可見分曉。"
我和白素上了小飛船,透明的穹頂落下來,飛艇突然向前飛去,轉眼之間,就到了我和白素發現那根金屬棒的地方。
革大鵬將飛船停了下來,他問明我們那金屬棒落的所在,然後按下了一個掣,自飛艇的旁邊,伸出了一個旋轉十分快的鑽頭來,轉眼之間,便在冰層上鑽了一個大洞。
碎冰塊翻翻滾滾,湧了上來,突然之間,只聽得法拉齊叫了一聲!
在翻騰而起的蔚藍色的冰塊之中,有件黑色的物事,也突然翻了起來。
革大鵬連忙停止了鑽頭的動作,回頭道:"格勒,你下去看看,那是什麼東西!"
透明穹頂升起,格勒跳出了飛艇,他提回了一隻黑色的箱子,箱子上有著許多儀表和指針,來到了飛艇附近,革大鵬將那約一尺見方的黑色箱子,翻來覆去地看了一會,突然很熟練地抽下了一片金屬蓋,箱子的一面,現出了一幅熒光屏來。
我失聲道:"這是一具電視機!"
革大鵬近乎粗暴地說:"可以這樣講。"
我已經熟知革大鵬的為人,我知道若是他心中有什麼難以解答的疑問的話,那麼他對人講話,也會變得不耐煩起來。
所以我不去理會他,他倒反而不好意思地望了我一眼,取過了那根金屬棒,插在"電視機"上。
革大鵬早就說過那金屬棒是特製的天線,如今果然證明他的推斷正確,因為那的確是這具電視機的一根接收天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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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12-24 16: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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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部:一座古墳
跟著,革大鵬又小心地撥弄"電視機"上的許多按紐,有兩盞小紅燈,居然亮了起來,機內也發出了低微的"螢螢"聲。不會,便開始出現了一絲一絲閃動的光線。
革大鵬終於停了下來,他放下了那具電視機,又手捧著頭,呆了好一會,才道:"我肯定這個星球,有比我們更高級的生物來過。"
我們都不出聲,革大鵬望著冰上,已被鑽出的一個徑達三尺的圓坑,突然躍出了飛艇,到了那個小坑的邊上,向下看了一會。
等他再直起身子來時,在柔和的藍色的光芒照映之下,他面上的神色,青得可怕。而更可怕的是他張口結舌的情形!
我是四個人之中第一個跳出飛艇,便立即向他發問的人,我尖聲道:"你看到了什麼?"
我本來是一面問,一面向前奔了出去的。
可是我才奔了一步,便陡地停住了。
我之所以停住了,是因為革大鵬的一句話,革大鵬指著那個坑,講話的神態像是夢游患者一樣,他道:"他在裡面。"
我明白"他在裡面"這四個字的意思,這也是為什麼我要突然停下來的原因。因為剛才,革大鵬還在說"我肯定有人到過這星球",接著他便講"他在裡面",那當然是說,到過星球的人,正在這個坑裡面!
那個人是什麼樣的"人"呢?我們稱他為"人",但"他"可能完全沒有人的形狀,"他"或者象八爪魚,或者像一蓬草,甚至可以像一堆液汁,一個多邊形的怪物,我的心頭怦怦亂跳,一時之間,竟沒有勇氣再向前跨出一步去。
白素在我的身後叫:"老天,他……他是什麼樣的?"革大鵬低下頭,望著那個小坑。我等待著他說出那人最可怕的樣子來。
但是革大鵬卻道:"他和我們完全一樣。"
我大大地鬆了一口氣,繼續向前走了過去,來到坑口,向下望去,看到了那個"人"。那個人的身子微微地縮著,在淺藍色的冰層之中凍結著。
看他的情形,就有點像琥珀中的昆蟲一樣,人在冰中,可是他的頭髮、眉毛,我都可以看得清清楚楚。他雙手作捧著什麼東西之狀,而他雙手的距離,大約是一尺左右。
這使我肯定,他在臨死,他在臨死之前(他當然死了),捧著那具電視機,他可能是捧著電視機,微彎著身子在看著,突然之間,身子被冰層凍住了。
他神情平靜,是一個三十出頭的男子,棕髮,身上穿著一件灰色的,類似工作服也似的制服,左腕之上,還帶著一隻手錶。
這完全是一個地球人,可以說,這完全是和我們一樣的地球人!
這時候,白素等三人,也已站在坑邊上,我們並沒有花了多少功夫,就將那個人從冰層上拉了上來。
因為那人身上面的冰層十分薄,剛才若不是革大鵬看到了那具電視機而立即停止了鑽頭的話,一定將那個人的身子弄得稀爛了。
那人的高度,大約是五尺九寸,他的肌肉僵硬,但由於嚴寒的緣故,色澤卻未變。我們想掀開他的眼皮,卻未能成功。
革大鵬跳進了那個坑中,希望發現更多的東西,我則在那個人的身上搜尋著,看看可有什麼足以證明那個人身份的文件。
那人身上的冰層,隨著我翻動著的身子,而簌簌地落了下來。空氣溫度,仍然是在冰點以下,所以冰層落在冰上,也並不溶化,而那人的身子,也十分僵硬,我拉開他的衣服的時候,衣服竟因為結了冰的關係,變得脆而硬,斷了開來。
我找遍了那人的口袋,並沒有發現別的什麼,只不過發現了那一份類似工作證件的東西。
說這東西"類似工作證件",是因為這一張卡片,約有兩寸寬,四寸長,上面又有著一張小小的相片(正是那個死人),還有一些表格,上面也填著一些文字,那完全像是一張工作證。
然而,在這張卡紙上的字,我卻一個也不認得,所以我也不能肯定它是工作證。
除了這張卡紙以外,沒有別的發現。
而這個人,看來的的確確是地球人。
但,如果他是一個地球人的話,他是怎麼會在這裡的!?他被凍死在這裡已經有多久了?他是怎麼來的?為什麼他只是一個人……
這樣的疑問,我可以一口氣提出好幾十個來,但是卻一個也難以解答。
革大鵬在那個坑中又找了一回,顯然沒有新的發現,他抬起頭來問我:"怎麼樣,你有什麼發現?"
我肯定地道:"這是一個地球人,一定是的。"
白素帶著懷疑的眼光望著我:"那麼,他是怎麼來的,你何以如此肯定?"
我攤了攤手:"你看,你能說他不是地球人麼?他不是地球人,難道是這個星球的人?"
革大鵬走了上來,我們五個人,仔細地研究了那個被凍僵了的人的一切,只差沒有將他解剖了開來,我們都認為他是一個地球人,雖然這樣的論斷,要帶來許多難以解釋的疑問。
但即使我們肯定了他是地球人,也沒有用處,對我們企圖瞭解這個星球的願望,毫無幫助。
我們只好仍然將他放在冰上,又登上了飛艇,去繼續察看這個星球。
這時候,我們五個人都不講話,我想我們心中的感覺都是相同的。
當我們在無邊無際的太空中飛行的時候,我們都希望可以遇到一個星球。
當我們發現了這個星球的時候,我們都十分高興,即使我們發現這個星球的表面,除了藍色的冰層之外,幾乎沒有別的什麼,我們也一樣高興。
但如今,我們卻在這個星球上發現了一個人,這個人死了,而他在死前,又是握著一隻電視接收機在工作著,這個人我們都認為他是地球人!
這一來,我們的心情變得十分異樣,被一團謎一樣的氣氛所籠罩,心中充滿疑問。
這使我們連講話的興緻也提不起。
飛艇一直在向前飛著,離冰層並不高,我們向前看去,除了那種藍色的冰層外,什麼也沒有,足足飛了三小時,格勒才首先開口:"我看這星球上,只有他一個人。"
革大鵬道:"或許是,但即使是一個人,他也一定有什麼工具飛來的,他乘的飛船呢?在什麼地方?怎麼會不見呢?"
我道;"你不是說,在這個星球上,發生過一場極大的核子爆炸嗎?會不會──"
革大鵬不等我講完,就接了上去:"會不會一切全被毀去了?"
我點了點頭,因為我正是這個意思。
革大鵬不再出聲,他將飛艇的速度提得更高,冰層在我們的身下瀉一樣的移動。而這個星球上,似乎是沒有黑夜,也沒有白天,它永遠在那種朦朧的、柔和藍色光芒的籠罩之下。我們飛艇已飛行了十二個小時了,我們所看到的,仍然是一片藍色的冰層。
革大鵬將駕駛的工作交給了格勒,他自己則在座位上閉目養神。
我和白素,早已假寐了幾個小時,革大鵬雖然閉著眼睛,可是他的眼皮卻跳動著,所以我知道他並未曾睡著,我正想問他一些問題時,便看到了那個隆起物。
那個隆起物高約二十尺,是平整的冰層之上,唯一的隆起。
如果只是一個冰丘,那我們四個人還是不會叫起來的,我們的飛艇,迅即在那個隆起的上面掠過,就在掠過的那一瞬間,我們都看到,在約莫一尺厚的,透明的淺藍色的冰層之下,是一堆石塊,那一堆石塊的形狀,很像是一個墳墓,因為那一瞥的時間,實在太短了,所以我們也不能肯定那究竟是什麼。
飛艇立時倒退停下,我們一起出來,來到那隆起物前。
然後,我們都看清,那的確是一座墳墓,那是一座中國式的墳墓,整齊的石塊,砌成半圓形的球體,在墓前有一塊石碑,石碑斷了一半。
在那斷去的一半上,透過冰層,可以清楚地看到碑上所刻的字。
字,是中國字,我們所能看到的,是"雲之墓"三個字,當然,上面本來可能還有兩個字,或是三個字,如"X公X雲之墓"那樣。
看到了這樣的一座墳墓,我們都呆住了。
我們準備在這個星球上發現一切怪異的事物,無論是八隻腳、十六隻腳,甚至有一千隻、一萬隻腳的怪人,我們都不會驚異。因為我們是飛越了如此遙遠的太空而來到這裡的。
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當然要有發現怪物的思想準備。
然面我們此際發現的卻並不是什麼怪物,而是一座墳墓──一座中國式的墳墓。
對我和白素來說,這更是司空見慣的東西,然而,當最普通的東西,出現在這裡的時候,我們幾個人,卻都被哧呆了。
因為這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任何會動的東西,都有可能在這裡被發現,甚至一具死人,我們也不感到意外,因為死人總是先活過的,在他活的時候,總可以移動的。
儘管如何移動,如何會來到這星球之上,那是一個謎,但總還有一點道理可講,然而,一座墳墓──由石塊砌成的墳墓,一座中國式的石墓,會被發現在這個星球上,實在太不可思議。
好一會,我們五人之中,才有人出聲,那是法拉齊,他以一種異樣的聲音叫道:"這是怎麼一回事,這……究竟是什麼?"
革大鵬粗暴而不耐煩地道:"這是一座墳墓,你難道看不出來麼?"
法拉齊道:"我……當然看得出,可是它……它……"他的話還未曾說完,便又被革大鵬打斷話頭:"快回飛艇,將聲波震盪器取來。"
法拉齊走出了一步,但是卻又猶豫道:"你……你是要將這墳墓弄開來?"
革大鵬道:"當然是。"
法拉齊想說什麼,又沒有說,急步向飛艇奔了過去。他甚至慌亂間忘記了使用"個人飛行帶",以致在冰上滑跌了好幾跤,才到飛艇之上。不到兩分鐘,他便提著一隻箱子,飛了回來。
在法拉齊離開的兩分鐘內,我們四個人都不說話,革大鵬伸手接過了那只箱子,打開了蓋子,轉動了幾個鈕掣,又揮手令我們走開。
我們退後了幾碼,只聽得那箱子發出一種輕微的"嗡嗡"聲,看不見的聲波,向石墓傳出,石墓上約有一尺厚的冰層,開始碎裂、下落。
前後只不過一轉眼功夫,冰層已落得乾乾淨淨,白素首先向前走去,我也跟在後面,這時,我們已可以伸手觸及那石墓,那絕不是幻覺,我們所摸到的,的確是一座用青石塊砌成的墳。
我將手按在斷碑上,轉過頭來,道:"革先生,這件事你有什麼概念?"革大鵬大聲回答:"沒有!"他隨即又狠狠地反問我:"你有?"
我不想和他爭吵,只是作了一個手勢,以緩和他的情緒,同時道:"或者有一個叫作什麼雲的中國人來到這星球上,卻死在這裡,而由他的同伴,將他葬在這裡了?"
我自己對自己的解釋,本就沒有什麼信心,而革大鵬聽完之後,又"哈哈"大笑了起來,這更令我感到十分狼狽,革大鵬笑了半晌之後,才道:"你的想像力太豐富了!"
白素道:"如果不是那樣,還有什麼別的解釋呢?"
革大鵬道:"你們退後,等到高頻率的聲波,使得石塊分離,我們看到了墳墓內部的情形後,或者就可以有結論。"
我拉了拉白素,我們又向後退去。
革大鵬繼續擺弄他的"聲波震盪器",沒有多久,我們便聽得石塊發出"軋軋"的聲音,墓頂的石塊,首先向兩旁裂了開來,這時候,我的心中竟產生了一種十分滑稽的感覺,像是我正在看"梁山伯與祝英台"中的"爆墳"這一場!
石塊一塊一塊地跌了下來,當然,墳中沒有"梁山伯"走了出來,也沒有"祝英台"撲進去,我們只是全神貫注地注視著。
石塊被弄開之後,我們看到了舖著青石板的地穴,在青石板下面,應該是棺木了,革大鵬是離石墓最近的人,他向青石板上看了一眼,面色就整個地變了,只見他呆如木雞地站著,目光停在青石板上。
我急步向前走去,一看到青石板上的字,我也呆住了,青石板上刻著"過公一雲安寢於此"幾個字。這一行字,還不足以令我震驚,最令人吃驚的是在這一行字的旁邊,還有一行字,比較小些,乃是"大清光緒二十四年,孝子……"
下面的字,突然跳動了起來,那當然不是刻在石板上的字真的會跳動,而是看到了"大清光緒二十四年"這幾個字,我已經感到天旋地轉了!
大清光緒二十四年,一個姓過,名一雲的人死了,他的兒子為他造了墓,立了碑,使他安眠於地下,但這個座墳墓,卻在我們乘坐飛船,在經過了如此遼闊的太空之後才到達的一個星球之上出現!
我感到幾乎跌倒──如果不是白素及時來到我的背後,將我扶住的話,我一定早跌倒了。
但是,當白素看到青石板上的那一行字之際,她反而要我扶住她,才能免於跌倒了。
格勒和法拉齊兩人,顯然並不知道在他們那個時代,已和我們看甲骨文差不多的中國文字,是以並不知我們二人驚惶的原因。
他們連聲地問著,我只回答了他們一句話,便也使他們面上發白了。
我說的是:"根據青石板上所刻的記載,墓中的人,死在公元一八九九年,同年下葬,這座墓也是在那時候築成的。"法拉齊的面上,甚至成了青綠色。
革大鵬抬起頭來,道:"你還以為他是死在這個星球上的麼?你敢說在一八九九年,人便可以超越太空,來到這個星球上了麼?"
我搖頭道:"當然不,可是,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呢?"──最後這句話,是我們四個人一起提出來的。
革大鵬的面色,沉重到了極點,他背負著雙手,來回地踱著步,一聲不出,只是在冰上團團地轉著圈,我們都耐著性子等著他,只見他踱了十來分鐘,陡地停了下來。他停下來之後,面上的肉在抖動著,以致他的聲音在發顫,道:"除非是……那樣。"
我們一齊回道:"怎樣?"
他揚起手來,指著墳墓,他的手指在發抖。我認識革大鵬以來,第一次看到他那樣子,我也難以說出他究竟是害怕,還是激動。
我們只是望著他,並不再問。
他深深吸了一口氣:"我們一看到了那座墳墓,第一個想到的印象,第一個發生的疑問是什麼?"
白素道:"第一個疑問當然是:它是怎麼會在這個星球上的。"
革大鵬點頭道:"是了,所以我們第二個疑問,便是它是怎麼來的;第三個疑問便是:什麼人將這座墳墓搬到這個星球來呢?這樣一個疑問接著一個疑問,我們便永遠找不到答案了──除非根本推翻這些疑問。"
我們都不明白革大鵬的意思,自然也沒有插言的餘地,我們等著他發言。
革大鵬苦笑了一下:"根本推翻這些疑問,我們應該把它當作一件最平凡的事情來看,朋友們,如果你們在中國的鄉間,發現了這樣的一座墳墓,你們會不會心中產生疑問,問它是為何會在這裡的?"
我有些悻然,因為革大鵬未免將問題岔得太遠了,我就道:"當然不會,這樣的石墓,在中國的鄉間,實在太多。"
革大鵬攤了攤手:"是啊,那為什麼我們現在要覺得奇怪呢?"
白素一定是首先明白革大鵬這句話中,那種駭人的含意的人,因此她立即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臂,並且發出了一下低叫。
我失聲叫道:"不!"
我只能叫出這一個字來,因為叫出了這一個字之後,我便覺得手腳發麻,舌頭僵硬,再也講不出一個字來,只是望革大鵬。
格勒和法拉齊兩人卻還不明白,他們齊聲問道:"什麼意思?"
革大鵬不出聲,我和白素兩人,則根本是出不了聲,所以並沒有人回答他們兩人的問題。
他們兩人,互望了一眼。
接著,格勒也明白了,他的面色變了,他的身子在發顫,儘管他生活在比我和白素遲一百年的世界上,可是當他意會到了革大鵬的話中含意以後,他的反應,也和我們一樣。
他指著革大鵬道:"你……你是說……這座墳……不,不會那樣的?"
革大鵬卻無情地道:"不是那樣,又是怎樣?"
格勒無話可說,革大鵬大聲道:"這座墳根本沒有動過,它築好的時候在這裡,一直到現在,仍然是在它原來的地方。"
法拉齊也明白了,他只是可笑地搖著頭。
革大鵬一字一頓:"我們如今,不是在什麼新發現的星球上,而是在我們出生、我們長大的地球上,我們回家了!"
他那一句"我們回家了",聲音嘶啞而淒酸,聽了之後,令得人陡地一沉,像是沉下了一個無比的深淵,再難上升一樣。
而他自己,雙腿也是不住地發抖。法拉齊呻吟著,道:"我們在地球上?我們的地球……是這樣的麼?月亮呢?滿天的星星呢?山脈和河流,城市和鄉村,在哪裡?在哪裡?"
他一面叫,一面甚至可笑地用手去刨地上的冰層,像是可以在冰層下找到月亮、星星、山脈、河流、城市、鄉村一樣。
而更可笑的是,他那種神經質的舉動,竟也傳染給了我們,若不是革大鵬陡然之間大喝了一聲的話,只怕我們都要和他一樣了。
革大鵬竭力使自己的聲音鎮定,道:"我的推斷,你們都同意?"
白素首先回答:"你的推斷,還難以令人信服,如果我們是在地球上,為什麼什麼都沒有了呢?又為什麼這座墳墓還在呢?"
革大鵬沉聲道:"一場巨大無比的核子爆炸,毀去了一切,使得地球上原有的一切,都變得不存在,高山化成溶巖,城市成了劫灰,這場爆炸,甚至影響了地球的運行軌道,使得地球脫出了軌道,脫出了太陽系,甚至遠離了銀河系,來到了外太空,成為孤零零的一個星球!"
他喘了一口氣,又繼續道:"而這個墓,和我們發現的那個人,卻因為某種還不知道的原因,被幸運地保存了下來,整個地球上,這樣被幸運保存下來的東西,當然還有,我相信還可以找得到的。"
白素側著頭,問道:"那麼,你所說的核子爆炸,是在什麼時候發生的呢?"
革大鵬攤開了雙手,道:"不知道,小姐,我和你相差了一百年,但是我們的飛船,由於遇上了宇宙神奇的震盪,巨大的震幅將我們帶回了一百年,而我們的飛船在飛行中,又曾遇到過劇烈的震盪,又怎知我們在這次劇烈的震盪之中,不是被帶前了幾百年,甚至是幾千年,幾萬年?"
我們又靜默了好一會,我才苦笑了一下:"照你說來,我們如今是在地球上,但是卻是在未來的地球上?不知多少年以後的地球?"
革大鵬點頭道:"是,我的意思正是這樣,如果我是歷史學家的話,我一定將這地球的末日定名為後冰河時期──"
他講到這裡,突然怪笑了起來,道:"地球上一切生物都毀滅了,還有誰研究歷史呢?"
我苦笑了一下,道:"你們的時代中,已沒有了國與國的界限,在這樣情形下,還會有戰爭?"
革大鵬冷然道:"我沒有說是戰爭毀了地球,而說是一場核子爆炸,可能核子爆炸發生在別的星球,譬如說太陽忽然炸了開來,那麼九大行星自然都毀滅了,太陽爆炸可能是自然發生的,也可能是人為的──"
他講到這裡,面上突然現出了一種極度懊悔和痛苦的神情來。我們都知道,革大鵬曾經想利用這艘飛船,飛向太陽,利用太陽上無窮無盡的能量對付地球,就是在他飛向太陽途中,遇上了宇宙震盪,是以才令得他們在時間上倒退了一百年的。
而這時,當他想到了核子爆炸可能是來自太陽,而又有可能是人力所為的話,他心中的難過,自然可想而知,因為也有可能,是他利用太陽能量的理論,造成這樣的結果的!
真正的原因如何,當然沒有人知道,但是要想到有一點點關係,又眼看美麗的地球變成了死域,任何人都會難過。
我拍了拍革大鵬的肩頭:"地球末日的來臨不會因為是你!"
革大鵬向瞪著眼:"你怎知道不是呢?"
我還想說什麼,法拉齊已哭叫出來:"我們怎麼回去呢?"
格勒勉強打了個哈哈:"你怪叫什麼,我們的處境又有什麼改變和不同的影響呢?"
格勒的話,倒令得法拉齊安定了不少,但是他仍然哭喪著臉:"可是……可是那時還有人,如今連一個也沒有!"
格勒道:"那還好些,有人的話,怕不將我們當作展覽的怪物了!"
法拉齊不再出聲,革大鵬沉默地踱著步:"我們再向前去看看,假定這裡是中國,那麼飛船降落的地方,應該是原太平洋,我們再向前方向不變地飛去,看看我的推斷可準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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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4-12-24 16:1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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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部:復活的死人
我們五個人,又一齊上了飛艇,向前飛去,三小時後,我們發現了一些石柱,毫無疑問,這是中亞細亞的建築,我們略看了一會,再度起飛。
在接下來的兩天中,零零星星,發現了不少東西,但加起來也不到十件。它們包括:一柄牛骨製成的雨傘,一個石頭製成的人頭,一堆難以辨認原來是什麼東西的鋼鐵,白素說那是巴黎的艾菲爾鐵塔,革大鵬居然同意,因為照他的推斷,這裡正應該是歐洲部分云云。雖然所到之處,全是堅冰,但是我們正是在地球上,這卻越來越肯定了。
三天之後,飛艇來到了我們飛船撞出的大坑上面,革大鵬本來已準備將飛艇下降,可是忽然之間,我們都看到了那個人!
那個人,我們都是認識的,他正仰躺在深坑的邊上,睜著死魚也似的眼睛,望著我們。
這個人,就是我們將之從冰層中掘出來的那個!
我記得清楚,那人的眼睛是緊閉著的,我曾想起拉起他的眼皮而不果,如今他何以又睜大了眼睛,在望著天空呢?
飛艇停了下來,我們五個人沒有人跨出飛艇,都定定地望那個人。
只見那人的身子,雖然躺著不動,可是他看來泛著灰白色的眼球,卻在緩緩地轉動著,我不禁失聲道:"天啊,他是活的!"
革大鵬道:"是,他活過來了。"
我幾乎是在呻吟:"活過來了?"
革大鵬一按按鈕,飛艇的穹頂升起,他連爬帶滾地出了飛艇,向下落去,奔向那人,那人抬起手來,向他招著,我頓時明白革大鵬所說"活過來了"的意思了。突然如來的嚴寒,將那人凍在冰層之中,使得他身子的一切機能,都停止了活動。
而他在被我們救了出來以後,身外的嚴寒消散,他身子的一切機能,又開始工作,於是,他便又活過來了,他"長眠"了多少時候,那是連他也不知道的,但是事情究竟發生在什麼時候,是因為什麼才毀滅了地球,使得地球成為外太空中孤零零的一個星球的,這個人一定知道。
革大鵬已來到那個人身邊,那人似乎在講話,而革大鵬卻聽不懂。
我這時更加相信革大鵬的推斷,我們如今可能是在時間極後的地球上,那人所講的話,一定是地球毀滅之前的那個時候一種世界性的語言,而那天線上的文字,也當然是那時的世界性的文字。
我們一起走過去,那人所講的話,我們果然聽不懂,那人只是在重複著同一個字。
革大鵬正在以種種他所會講的語言在問那個人,但那個人當然也聽不懂他的話。
革大鵬是極富語言才能的人,他講了十幾種語言,那人還是不斷搖頭。
我看出那個人十分虛弱,便建議道:"快給他吃一點東西吧。"
一言提醒了革大鵬,他連忙取了一片片狀食物,塞入了那人的口中。
那人的眼珠翻著,過了不久,居然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可是,他本來就是在坑邊上的,一站了起來,身子向前一俯,便向深坑中跌了下去!
革大鵬伸手便抓,抓到了那人的衣服,將他再拉住。
如果我們早知道這個人會活過來的話,那我們怎會離開他?一定是守護著他,等他醒過來,向他詢問這裡的一切。
我們如今雖然已找到了不少資料,憑借這些資料的判斷,也約略知道了一些梗概,但我們所得的那些資料,和我們的臆測,當然萬萬及不上那人開口的一句話。
革大鵬拉住了他,又大聲詢問了幾句,那人垂著頭,也不知道他是不是聽到了,更不知道他聽了之後,是不是懂。
我們都跟著革大鵬大叫大嚷,我甚至叫出了浙江家鄉的土話來,希望那人能夠聽得懂。
可是那人的頭部越垂越低,革大鵬本來是提著他的身子的,這時也鬆了手,任由那人倒在冰上,我還不肯放棄,向那人走過去。
就在我走到那身邊的時候,突如其來的變化發生了,那人忽然發出了一下怪叫聲,聲音與其說是人在叫,還不如說是一頭什麼怪獸在叫的好。
隨著那人一聲怪叫,那人向上疾跳了起來,看他剛才那種衰弱樣子,實難以相信他還會有那麼充沛的精力,一跌三四尺高下的。
他跌高了三四尺之後,在地上打了一個滾,滾了兩碼,又跳了起來。
他的動作是如此矯健,那完全是一個受過訓練的運動健將。
我們幾個人,都被這突如其來的變化弄得呆住了,直到那人站在我們三碼開外處,以我們聽不懂的語言,急急說話時,我們才如夢初醒!
那人這時候面上的神情,十分怪異,他的眼中,也射著怪異的光芒,他一面望著我們,一面向四周圍看著,當他看清了四周圍的環境之後,他面上更現出了十分惶恐、激怒的神色來。
總之,這個人一切神情、動作、聲音,都表示他的心中,正極度地不安!
他不斷地說著我們聽不懂的話,令得我們無法插嘴,而我們也無意插嘴,我們幾個人的想法都是一樣的,先要使這個人鎮定下來。
在他的"生命"被凍結之際,時間對他來說,沒有意義。
他可能被"凍結"了好幾千年,才被我們將他從冰層之中,掘了出來。但是不論是多少年,在他來說,全都等於一秒鐘。
而且我們更可以聯想到,在我們離開的三天中,他雖然醒了,但是卻還在昏迷的狀態,那就像一個剛睡醒的時候一樣,有點迷迷糊糊,而直到此際,絕不像現在那樣,所以當他醒了過來,看到了四周圍的情形,他便感到了極度的不安、驚恐,和對我們所起的戒心。
說不定他的心中,正以為我們是外星人,已將他從地球上擄到這個滿是藍色冰層的星球上來了!
他一面叫著,一面後退去。
我們都知道,在一個短時間內,我們想和這個人通話,會有困難,因為他屬於什麼時代,我們不知道,他所生活的那個時代,地球上的語言和文字,已起了根本變化,這是毫無疑問的事情。
革大鵬望著,低聲道:"糟糕,他無法長期抵受輻射的侵襲,我們還有可以防止輻射的個人飛行帶,可以供給他一副。"
我苦笑道:"如果是一句簡單的話,或者可以用手勢來表明,但是這樣複雜的一句話,怎樣向他表示才好呢?"
我們兩人低聲交談,帶給那人以更大的不安,他又後退了好幾步,突然他一翻手,我看到他的掌心之中,已多了一個如同手錶大小的圓形物事。
我曾經搜過那人,當時除了一張類似工作證的東西之外,什麼也未曾發現,也不知道他這時手中所托的東西是從什麼地方來的。
當然,我們也不知道那是什麼,那可能是那人的時代中的秘密武器,他的動作,使得我們也緊張起來,法拉齊也揚起了他的武器。
我們就這樣對峙著,那人不斷地在擺弄那手錶也似的小東西,並且東張西望,神色緊張,突然之間,那人一聲叫,轉向左方奔了出去。
我和革大鵬兩人,連忙跟了上去,在冰上奔走,十分困難,那人奔了不到幾步,便撲跌在地,又爬了起來。我因為對"個人飛行帶"這東西並不習慣,所以總是忘了使用。
但是革大鵬卻不然了,他才奔了一步,便立即開動了"個人飛行帶",他的身子,飛快地在那人頭上掠過,攔在那人的面前。
那時,正好是那個人跌倒了之後,又爬了起來的一剎那,他的去路已被革大鵬阻住。
接著,我也開動了"個人飛行帶",趕了上來,將他的退路堵截住了。他陡地轉地身來,和我打了一個照面,立時又轉而向左,可是格勒已趕了上來。法拉齊和白素也隨即趕到,那人已被包圍了。
那人的神情,簡直就像是一頭被包圍的野獸一樣,他蹲著身子,不斷地望著我們,和發出十分惱怒的吼叫聲。就在這時候,白素已急急地道:"你們都退開去,不要使他的心中更加不安。"
白素接著道:"我們要和他變成朋友,才能從他的口中瞭解到這裡究竟曾發生過什麼事情,你們這樣子,將他嚇壞了!"
我們四個男人互望了一眼,都覺得白素的話有道理。可是我卻不放心,因為白素究竟是我的未婚妻,而那人的一副神態,實在令人不敢恭維。
我忙道:"你小心,這傢伙可能不是什麼好東西,你怎知他願意對我們友善?"
白素望了我一眼:"當你要和一個人做朋友時,首先是要你自己先表示友善,然後才能在對方的身上,找到友善。"
我們不再說什麼,向後退開去。
我的手按在"個人飛行帶"的發動掣上,我準備了隨時趕向前去。
當我們四個人,每人都退了幾碼之後,白素帶著十分安詳,即使一個白癡看了,也可以知道那人絕無惡意的笑容,向前走去。
那人一見我們退後,本來是立即想逃的,可是他看到了白素的那種笑容,神態立時安定了下來,就像貓兒遇到了狗,便拱起了背一樣。
但這時,他的身子已站直了,但他的面上,仍然帶著戒備的神色。
白素在他面前站定,向她自己指了一指,又向那人指了一下,再搖了搖手。她的意思,我自然明白的,那就是說她對他,絕沒有惡意。
可是那傢伙顯然是不明白的。
白素笑道:"你完全聽不懂我們的話?"
她一面講,一面做出手勢,那人大概懂了,他搖了搖頭,接著,他講了一句話。他說的那句話,當然我們也是不懂的。
白素也真有耐心,她不斷地和那個人做著各種各樣的手勢,反覆地講著同一句的話,希望那人能夠明白她的意思。然而,經過了半小時之久,那人和白素之間,顯然仍未能交談到一句完整的話。
革大鵬開始有點不耐煩了,他高聲叫道:"白小姐──"我想,革大鵬大概是叫白素不要再和他浪費時間了,白素一聽得革大鵬的叫喚,她立時轉過頭來。
我不知道"白小姐"這三個字,在那人所通曉的語言之中,是代表著什麼意思,但我想至少和"殺了他"差不多。
因為那人一聽到革大鵬的叫聲,面色立時一變,而當白素轉過頭來時,那竟立即揚起手掌,向白素的後頸砍下去。
事情來得那麼突然,以致我立時按下了飛行帶的發動掣,但是急切之間,卻忘了調節飛行的速度和方向,那使得我在一下驚呼聲中,身子沖天而起。
我在半空之中,向下看去,才看到當那人一掌劈下去之際,白素的身子,突然一矮,一反手,已抓住那人的手腕。
接著,白素的手臂一揮,那人的身子,自她的肩頭之上,飛了過去。
人人都以為她這一揮之力,那人一定重重地跌在冰之上,但是白素的右手,卻及時地在那人的腰際托了一托,使那人重又站立,白素也立時鬆開了手。
她這樣做,當然是表示她沒有惡意,我在半空之中看到了,也立即放下心來。
然而,就在那一剎間,事情又發生了變化!
只見那人呆了一呆,突然又向白素伸出手來,看白素的情形,以為那人是想和她握手,所以她也毫不猶豫地伸出了手去。
兩人一握手,白素的面色,便立即為之一變,我已經看出了不妙,但是變故來得實在太快,那人的身子,突然以一種快得難以形容的速度,向前移了出去,白素自然被他帶走了。
我立時按動飛行帶的掣鈕,在半空之中,追了上去,可是那人移動的速度,卻遠在我飛行的速度之上許多!
向前望去,什麼遮攔也沒有,說一望無垠,但是那人帶著白素,卻在瞬息之間,便成了一個小黑點。
我連忙折了回來:"快,快開動飛船去追,快去追他!"
我們四個人,跌進了飛艇,革大鵬連透明穹頂都未及放下,便已發動了飛艇,飛艇以極高的速度,向前飛沖而去。
然而,當我們繼續向前飛去的時候,我們卻沒有發現那人和白素。
我焦急得額上滴下豆大的汗珠來。那人的一切,實在太怪異,他何以移動得如此之快。我搜過他的身,他身上並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幫助他,使他移動得如此之快。若說是若干年後的人,便有這種天然的能力,這也難以使人相信。
我不斷地抹著汗,革大鵬陡然地看出了我心中的疑慮,他道:"他在檢查他的時候,一定忽略了他所穿的鞋子,是不是?"
我沒好氣地道:"他的厚靴子上,那時全是冰,我怎麼檢查?"
革大鵬瞪道:"他這個人比我們進步得多了,飛行帶比起他的飛行鞋來,就像是牛車一樣!"
我呆了一呆:"你說他的鞋子──"
革大鵬道:"是,他的鞋子,利用一種我們不知道的能量,可以使人作迅速的移動!"
我反駁道:"那麼他在被我們圍住的時候,為什麼如此狼狽?"
革大鵬道:"你別忘了他是人,人不論有了什麼樣先進的器具,但他還是人,人是會慌亂的,在慌亂之中,任何器具都幫不了他的!"
這時候,我已經焦急得有些大失常態了,我苦笑道:"那麼,他將白素帶到什麼地方去了?"
革大鵬道:"我們繼續向前飛去,總可以找到的,你別急!"
飛艇繼續向前飛著,然而無窮盡的冰層之上,卻是連一點和那種淺藍色的冰層不同的顏色都沒有,我不斷地注視著飛艇中的一幅熒光屏,那是飛艇雷達搜索波的反應網。
直到半小時之後,我才看到,在熒光屏的左上角,有亮綠色的一點。
不等我出聲,革大鵬便立即將飛艇左轉去,那一點亮綠色,在熒光屏上,越來越大,而且它的位置,也漸漸地接近中心。再過五分鐘,不必借助雷達探測波,我們從飛艇的透明穹頂上望出去,也可以看到引起熒光屏上發生反應那東西。
那是一個圓形的穹頂,十分大,可是這時,正在迅速地向下沉去,也許它本來還要大,我們看到它的時候,它約有十五尺高,頂部圓形的直徑,約有三十尺,可是轉眼之間,它一尺一尺地沉下去,完全隱沒了。在那個穹頂完全隱沒之後,熒光屏上亮綠色的一點,也突然消失。
在穹頂隱沒之後的冰層,碎裂了開來,由於冰塊碎裂成粉一樣,所以迅速地恢復了平整,冰粉融解之後,又凝結在一起,立即恢復了原狀。
如果不是剛才親眼目睹,那是絕難相信,在這裡剛才會有那麼巨大的一個半圓形球體,隱沒下去。
革大鵬幾乎已不在操縱著飛船,他和我們一樣,完全呆住了。
飛艇的自動駕駛系統,令得飛艇降下。飛艇降落的地方,距離那球形的穹頂隱沒的地方,大約有三十尺。
我們都定定地望著前面──雖然前面早已沒有什麼了。
前面是一片平整,一片單調的淺藍色,然而我相信我們四個人的腦中,都亂得可以,至少我自己,就充滿了疑問。
那隱沒在冰層之中的是什麼東西?是"史前怪獸"的背脊?不,如果真是有什麼的話,我應該稱之為"史後怪獸"才是,因為我們所在的地球,是不知多少年之後的地球。
如果不是怪獸,那麼會不會是一座地下建築呢?
若是地下建築的話,那就更駭人了,這說明地球上還有人居住,只不過是居住在地下,而並不是如我們想像那樣,由於充滿了輻射,和氣溫降至嚴寒,地球上的一切生物,都不存在了!那麼,住在這地下建築物是什麼人呢?白素是不是被那個人拉進了地下建築物呢?
在地球上有著多少幢這樣的地下建築呢?我正在紊亂無比地想著,革大鵬已開始了行動。
他的手,用力地按在一個按鈕之上,在飛艇的前部,立時伸出了一個管子。
也就在那一剎間,我聽得格勒叫道:"領航員!"
革大鵬的手仍按在那個按鈕之上,但是他卻沒有再繼續用力,他轉過頭來。
格勒道:"領航員,如果那是一座地下堡壘,那我們可能受到還擊!"
革大鵬面色微微一變,我不知道自飛艇首部伸出的是什麼樣的武器,但是如果剛才隱沒的那個球體,恰如格勒所料,是一座地下堡壘的話,那麼堡壘中的人,他們的科學水準,自然比革大鵬更高。
那麼,飛艇首部的那武器,在我看來,是新而玄妙的,在堡壘中的人看,就十分古老而可笑,我們的飛艇,能經得起還擊麼?
我深信這就是革大鵬面上變色的原因,他呆了一呆,飛艇便向上升了起來,同時,我聽得飛艇外面,響起了一種輕微的"滋滋"聲,有一種灼亮的光芒,閃了一閃,而那根自飛艇首部伸出的管子,也發出了一種深沉的"嗡嗡"聲。
接著,在飛艇的下面,冰層又化為許許多多的冰粉,向四面八方,霰散了開去。不到一分鐘,幾尺厚的冰層,都被高頻率的音波驅散,露出了一個圓形的金屬穹頂的頂來。
那果然是一座地下建築物!
那不但是一座地下建築物,而且從它剛才隱沒地底的情形來看,它可以升上來,然後再沉下去,如果沒有人操縱控制,它又怎會這樣?
我們的心情都十分緊張,革大鵬將飛艇升得更高,以防止那"地下堡壘"中突如其來的反擊。在空中的向下望下去,露在冰層之外的那個金屬圓頂,在閃閃生光,十分之詭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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