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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雲人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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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吟項鏈

我從事寶石這個行業超過十年,從來沒見過這樣子的寶石。
它大約有一個硬幣這麽大,以這樣的尺寸而言,我很難相信這會是一個紅寶石,但是從它顯現出的那種豔豔的紅色,又與柘榴石的暗透、紅碧璽的輕明截然不同,倒是和紅寶石裏最高等級的「鴿血紅」有點類似。
仔細地觀察,它那種紅度,也與「鴿血紅」的粉嫩不大一樣,除了紅豔,它還多了一點深沈,讓這顆寶石整個感覺起來好像重了許多。寶石的價值是以重量爲主,多以0.2克的克拉作爲計算的單位,有這種沈重的感覺,絕對是可以增加這個寶石的質感的。
這種感覺也許對於真正測量寶石重量時沒有什麽幫助,但是對於買客看起來的感覺,絕對是不可小視的。
因爲我凝視了很久,突然發現這個寶石裏面有一種陰陰的沈暗,讓寶石本身的那種通紅,變成了非常怪異的豔紅,甚至你可以說那是一種妖異的血紅!
我從來沒有看過可以給觀察者這麽深沈感受的寶石。更誇張的說,它甚至給人一種有生命的感覺,而且還是非常奇異的生命,回然不同於人們一般的理解,充滿了神秘的氣息。
寶石的座台,以剔透的碎鑽作成十二道光芒,用白金雙絞花模式的鏈子相連,整個寶石是作成一條項鏈。
一條你可以一眼就看出來非常特殊、而且價值不菲的項鏈。
我雖然對這個寶石項鏈有點好奇,但是並沒有想到把它拿去用分光儀或雷射頻譜儀檢驗。
因爲這條寶石項鏈並不是我的,而是一個朋友暫時請我替她保管。
這個朋友,我通常都叫她晶晶,是我工作上認識很久的老朋友。我還記得第一次見到她時,她正在爲了被一家會計師事務所裁員,找不到其他適合的工作而煩惱。我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也許是和這個不知道未來怎麽辦的小女孩投緣吧!就把她介紹給常來批發我寶石的一個珠寶商那裏去工作。
沒想到她的特長還蠻適合走這一行的,沒有多久,就累積了非常豐富的經驗與客戶群,最後就自己出來做了。
她的鑒賞力一流,又很能討得客戶的信任,不到一年就在市中心找到了一個很不錯的地點,自己開了一家小小的店面。
從她出來自己做,一直到開了店面,她的珠寶都是由我這裏供應的。而因爲她的眼光犀利,殺價又狠,常常也能夠從經濟臨時有點困難的客戶那邊,弄到品質和獲利,都很不錯的好珠寶,所以我有的時候,也會和她的戰利品作些流通。
她的精力非常旺盛,又能專注於事業,是個典型的工作狂,不到三年就把她那個小店變成大店,生意興隆,越作越大!
我常常勸她別這麽拼命,身體搞壞了可划不來。她雖然是把我當成她大姊般的尊敬,不過還是把我的話當成了馬耳東風,從來不放在心上。
半年前聽說她發生了車禍,我去看她時,她才比較語重心長地對我說,經過這次車禍的教訓,讓她想了很多以前不會去考慮的事,人生還真的有些東西是無法追求的,等到失去了才後悔那就來不及了。
我明白她天生是個動來動去,靜不下來的人,這次躺在家裏快兩個月,一定是會有很多以前不會去想到的感受,這讓我覺得發生一次小車禍,讓她更明白人生的體驗,對她而言倒也不是件壞事。
也許是心境有所轉變,她不到兩個月,就活力充沛地從家裏跑出來,又開始工作了。我看她後來復原後,對於工作的態度確實有了一百八十度的轉變,這讓我心裏非常的欣慰,覺得晶晶真是一個非常靈慧的女孩子。
從她車禍以後,晶晶不知怎麽竟然對古董産生了興趣,不是問我一堆有關古董的問題,就是進了一些奇奇怪怪,連我都不知道她從那里弄來玩意兒。我幾乎以爲她除了那家珠寶店外,打算另外開家古董店了。
這天早上,晶晶突然跑到我這兒來,我一看到她就嚇了一跳,因爲她戴著風帽、圍著圍巾,披著大衣,說是有一趟遠行,還從她大包小包的行李中,拿出了這條項鏈要我替她保管,並且特別用嚴肅的語氣對我說明∶
「我可不是要賣你喔,」她特別還用雙手輕揮來表示她的強調∶「只不過這次我去的地方,絕對不能帶著這樣的寶石項鏈,而我的保險櫃,又正在整理,不能放東西,所有的珠寶我都暫時轉放在我妹妹那裏。只有這個寶石項鏈是最貴重的,我實在不放心擱在其他地方,只好找你暫時替我保管一下。」
「這麽貴重嗎?」我開口向她打趣∶「又是那個有困難老客戶的古董?你打算賣多少錢?瞧這付慎重其事的樣子┅┅」
「不賣不賣┅┅」晶晶猛搖其頭∶「這條項鏈可是我花了多少力氣才弄到手的,我要自己留著,絕對不賣。」
對她的反應我有點驚訝,我們從事寶石生意的,沒錯是會把自己喜歡或是真正少見的寶石留下來,不隨便賣出。不過不隨便賣可不是不賣,只是找看看有沒有更好的價碼罷了,不大可能會對人家說「絕對不賣」這麽堅決的話的。
「你這麽喜歡呀?」我驚訝地問∶「還絕對不賣?」
晶晶點著頭∶「沒錯,就是絕對不賣,出多少的價錢我也不賣。」
我忍不住又望了手裏的寶石項鏈一眼∶「真的假的?不管有人出多少價?」
她仍然不停地點著頭∶「絕對真的┅┅所以你不用找你的客戶來看,最好除了你,沒有第二個人知道有這條項鏈存在過┅┅」
我笑了起來∶「這麽小氣?連讓別人看看也不行?」
她也回了我一個笑容∶「不是小氣啦,是避免麻煩棉,你又不是不知道會買這種東西的客人,是什麽樣子的脾氣?」
她說的倒是事實,我只好點了點頭。
突然她像是想到了什麽∶「對了,說到看,你得答應我幾件事┅┅」
「什麽事?」我問。
「你得答應我別用分光儀或雷射機去檢驗它┅┅」她注視著我∶「反正這個東西我已經檢驗過了,而且也不賣給別人,所以你就不用再看了。」
「怎麽啦?檢驗檢驗又不會破壞寶石什麽┅┅」我隨口說著。
「不行,你得答應我,不然我就只好找別人幫忙了┅┅」晶晶非常認真地說。
望著她直視著我的眼睛,我知道她一定是不希望我知道什麽東西的。我們雖然是非常久的老朋友加老夥伴,但是生意歸生意,還是有些東西是不想讓別人知道的。心裏想到這個,我輕鬆地笑著回答∶「好啦好啦,你不想讓我知道,我也不會這麽不知趣啦,不看就不看嘍,反正這是你的東西。」
晶晶點了點頭,有些行規暗距,是不用說得太明顯的。
「你剛才說要我答應你幾件事,這意思是還有其他的條件嘍?」我用開玩笑的語氣說。
「別這樣啦,梅姊,我們認識這麽久,幫個忙也不行呀?」晶晶伸手拍拍我的掌背∶「等我回來,保管費一定照付,請你答應我幾件事算是幫老朋友的忙好吧?」
我笑著抽開手∶「少來了,我又沒說不幫你,還有什麽快說吧!」
「另外還有兩件事┅┅」她的目光透著猶豫的眼神,一副不知道該說還是不該說的樣子∶「這兩件事聽起來也許有一點奇怪┅┅」
「你別這麽不乾不脆的,晶晶,我們之間還有什麽不好說的┅┅」對於她這副欲言又止的模樣,我覺得真是有點摸不著頭腦。
「從事這一行,你知道都是很實際的人,」她這話太含蓄了,沒有非常精於計算的頭腦,是不能從事這一行的,因爲每筆交易金額都不算小,一個錯誤就會造成非常大的損失。不過接下來她的話又有點讓我不明白了∶「所以也許我現在說的另外兩件想請你幫忙的事,聽起來會不知道我爲什麽會這樣要求,不過我想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可不可以不要問原因?好不好?」她的語氣聽起來溫軟中又帶著異常地嚴肅,好像她要說的事是什麽很嚴重的事一般,讓我有點不知所措。我和她彼此間的氣氛,似乎在這一刹那間,凝重了起來┅┅
我有點楞楞地看著晶晶,一會兒才醒起來她還在等我的回答,只得趕緊點了點頭。
她看我點了頭,便接著說∶「也許這些事是有點奇怪,不過梅姊你一定得相信我,這些要求都是有原因的┅┅」
「我知道了,晶晶,沒關係,有什麽要注意的你就說吧┅┅」看她這麽坐立不安,我忙不叠地安慰∶「你放心,我不會問什麽我不該問的東西的啦┅┅」
做我們這一行,本來就有一些屬於客戶、上下游配合者、暫時流通物及周轉事務的禁忌,不大希望有無關的人知道,徒增很多困擾。我看晶晶那一副不大好啓齒的樣子,趕緊先做個聲明。
「不是你想的那些事啦,梅姊┅」她聽了我的聲明,格格地笑著說。
「那不然是什麽?」我愕然地問。
「除了梅姊你不用去檢驗這個寶石的成分外,就是記得把寶石項鏈放在這個箱子裏。」她一邊說著,一邊就從她的袋子裏取出了一個黑色的箱子,還順手把它給打了開來。
我一看這個箱子,就有點傻住了。
那是一個大約足足有二十公分的黑色正方箱子,如果沒有打開來,依我的揣測,大概一個排球都還塞得進去。等到晶晶順手一打開,大出乎我的意料之外。因爲箱子裏實實地都是黑色的金屬塊,只有中間有一小格空格。這個已經不能叫做箱子了,根本就是個中間有個小格子的正方金屬塊!
難怪她之前一進門,我就覺得她平常拿來放珠寶的袋子非常沈重,本來我還以爲她帶了些水晶球來,沒想到整個袋子,就是塞了這麽一個沈重的金屬塊。
你也可以這麽說,其實整個箱子,都塞滿了金屬的物質作爲中間那個小空格的襯 。我一看就知道那層厚厚的金屬是什麽,這也讓我大惑不解。
那是鉛塊!
幾幾乎你可以這樣說,這個箱子就是一個大約二十公分長的立方鉛塊,從中間剖了開來,在正中挖了個洞,作爲放東西的地方。
如果之前我不曉得有這個寶石項鏈,我會認爲這是一個專門儲藏高危險放射性物質的特殊箱子。像是儲存鈷或是鈾的安全隔離箱。
但是這還不是讓我最驚訝的地方,讓我最不可思議的,就是這個黑色鉛塊的週邊,箱子的表面,竟然密密麻麻地刻了許許多多的符 與咒文!
咒文看起來我也完全不認得,不像中文,不像梵文,不像任何一種我有點印象的文字。
從符 咒文的雕刻來說,我可以非常明確地知道絕對不是任何名家的産品,因爲那種刻法我從來沒有在近代或者是任何古董上見過。刻工細緻到讓你無法想像的地步,說個更具體一點,那些密密的符 與咒文,竟然像是一個神仙畫好了符咒之後貼在本來平滑的箱子上,而這些符咒化入了本來平滑的箱體,彼此連成一氣,變成了一個整體。我幾幾乎無法在這個箱子的外表,找到一絲絲雕刻、鑲嵌或是溶合的地方。
光看這個箱子細緻到難以想像的雕紋,就已經可以稱得上是個稀有的寶物了。尤其是它所散發出來那種好像來自遠古不可知世界的神秘味道。
黑色的箱子、隔離放射線的鉛塊、古老的黑色浮雕符咒,整個給我的感覺是那麽神秘而又有點詭異!
望著這麽一個怪異到了極點的箱子,我有點不能置信地問∶「這個┅這個┅箱子就是用來放那個寶石項鏈的嗎?」
晶晶顯然對我的反應並不驚訝,只是點點頭∶「你要記得這個寶石一定要放在這個箱子裏。」
她這樣的說法,好像現在在我手上的那個紅豔豔的項鏈是一種非常危險的東西一樣,我忍不住又低頭望了那個淡淡中透著沈重的寶石,心裏想問問爲什麽要放在這麽個奇怪得有點離譜的地方,陡然記起剛剛才答應她不亂問問題的,只得把已經吐到舌尖的話給硬生生吞回肚子裏。
我的動作和表情一定沒有掩飾得太好,因爲晶晶看著我的樣子就是一副忍俊不住的模樣。
「沒有什麽特別啦,因爲這個項鏈和這個箱子,本來就是一套。我買來就是這樣,不希望它有什麽改變。」她不等我問問題,就自己自動地回答了。
「你是說這個項鏈和這個箱子,本來是一套?」我終於還是忍不住問了出口。
本來就是這樣嘛,我看來看去,也看不出這個紅色的寶石項鏈,和那個古怪的黑箱子,有些什麽相關的地方。它們兩者根本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兩種東西。
「這個我也不知道┅┅反正我買來的時候,它們就是放在一起的。」她顯然是有點言不由衷,因爲她在說這個話的時候,眼光閃爍,看起來就很心虛。而且不等我有什麽反應,馬上就搶著繼續說∶「反正不管怎麽樣,梅姊你照著我說的話做就對了啦!」
我聳了聳肩,知道再問下去,她也不會再說些什麽了。
於是我點了點頭算是答應她∶「除了這兩件事要注意外,應該沒有其他了吧?」
她又猶豫著不知道怎麽回答,看她這個樣子,我馬上就明白一定還有事。
「好啦,總共還有那些怪裏怪氣的要求,你就一口氣說出來算了┅┅」我對這個晶晶實在是沒有辦法,哪兒來這麽多奇怪的講究?
「沒有其他了,只剩下最後一件,也是最最重要的一件┅┅」她吞吞吐吐地,不知道到底還有些什麽古怪事項。
「晶晶,」我輕輕歎了口氣∶「你還有什麽要我注意的,乾脆點說吧,你這麽支支吾吾的,我反而容易忘記。」
她聽我這麽說,好像也下定了決心一樣∶「其實不是我故意不說,實在這第三點我本來不想告訴你的,因爲會發生意外的可能性根本是很低的,所以我才這麽猶豫著要不要告訴你┅┅」
我又聳了聳肩,想著她這麽些古怪的要求,我想不聽也罷。
她專注地看著我好一會,我明白她心裏還捉不定要不要把這個「第三點」告訴我,於是也不理睬她,只是細細地端詳著那個古怪而又神秘的黑箱子,和手上散發著特殊感覺的寶石項鏈。
「梅姊,我想好了。」晶晶終於下定了決心∶「因爲這個禁忌實在太重要,所以儘管發生的可能幾近於零,不過我決定還是告訴你一下,免得真的發生了什麽萬一┅┅」
我把目光望向她,點了點頭表示明白。
「梅姊,請你千萬千萬記得┅┅千萬千萬┅┅」她的嘴唇因爲緊張,竟然有點顫抖∶「這個寶石項鏈的寶石,千萬千萬,不能沾到血液,尤其是人類的血液┅┅」
我聽完她千叮萬囑之後,竟然說出來的是這麽一回事,心裏不由得一陣荒謬與可笑┅┅
看她這麽嚴肅又嚴重的表情之下,竟然提出了這麽一個要求,真是讓我差點當場爆笑出來┅┅
千萬千萬不能沾到血液?尤其是人類的血液?
我用盡了最大的力量,不讓自己笑出聲來∶「晶晶┅┅你是說┅┅這個寶石項鏈,千萬不能沾到血液?尤其是┅┅人類的血液?這個┅┅你是這樣說的嗎?」這個晶晶該不會是故意開我的玩笑吧?
晶晶的眼光裏半點也沒有因爲我的反應,而減輕了任何嚴肅的感覺,相反的,我竟然還從她嚴肅得不得了的表情之下,發現了一些其他的東西┅┅
那是什麽?
我望著她,她也望著我┅┅我心裏那種忍俊不住的笑意,因爲受她毫不動搖的樣子感染,變得比較沒那麽困難壓抑了┅┅
我呆呆的望著晶晶,口裏不知道該說什麽。之前我答應她不亂問問題,我現在一點也不擔心我會一下子忘了而問溜嘴,又讓她還要爲不想給我知道而亂編一些奇怪的藉口。
因爲現在就算是她叫我問,我也不知道問什麽了┅┅原因是這個問題與答案,相差了實在是十萬八千里般的接不攏。
寶石有些確實是需要特別的保養,有的可以用玉油,有的一定要用植物油或礦物油,有的因爲硬度或韌度不夠,非得用單獨的盒子保存,有的特別對濕度敏感,還要在保存它們的地方作濕度控制,甚至有的還非得吹冷氣不可,因爲不同的溫度,寶石結晶的形狀會有些微的改變,有可能降低了它的價值。
但是┅┅不能沾到血液?還特別不能沾到人類的血液?
沾到血液,是不是會引起什麽寶石晶體結構的變化先不去說,會有什麽樣的機會,一條挂在脖子上的項鏈,會沾上血液的?還特別是人類的血液?
「我也知道這個注意事項聽起來實在有點荒謬,」晶晶的話裏透著明顯的無奈∶「不過我剛才不是說了嗎?這個禁忌發生的可能實在是不大,我之所以會說出來,也只是以防萬一罷了┅┅」
我吞了口唾液,對於差了這麽遠的「萬一」,我也不知道要怎麽接話┅┅
她靜靜地看著我,眼裏的嚴肅與認真,並沒有因爲她說的話而有所改變,還是那麽堅定┅┅
這回我感覺得更明顯了,她嚴肅的表情之下,有著一些什麽┅┅
那是什麽?藏得這麽隱晦?
「梅姊,你還沒回答呢┅┅」晶晶突然開口催著我。
「什麽?」我一下子弄不清楚∶「回答什麽?」
晶晶眼裏的嚴肅依舊∶「你得答應我絕對,絕對不讓這個寶石項鏈沾上血液,特別是人的血液!」
竟然還是要我答應這個荒謬的要求?
「好吧!」會有多少機會,讓這個寶石項鏈沾上人血?「放心吧,我答應你,絕對不讓這條項鏈沾血。」
她的眼神一下子松了,對著我露齒一笑∶「嗯,那就好,既然這三件事梅姊都答應了,那麽我就把這個寶石項鏈交給你,暫時替我保管。」
她眼神下那個隱晦的東西消失了,顯然和我答應她這些事有非常密切的關連。
那到底是什麽?怎麽這麽奇怪?
她又坐了一會,和我閒聊了一陣,那個我很熟悉的精明老練的晶晶感覺上又在她身上恢復回來了。
然後她要趕飛機,便要告辭離去。這一次她連搭機去那裏都不讓我知道,一副密探要去執行任務的樣子,神秘得不得了。我也懶得追問她。
晶晶的事如果不想讓別人知道,我想就算是在她身上用起十八種刑罰,她也是不會透露半字的。
她守密的名聲,在上層的珠寶客戶裏是非常有名的。
望著她背起了大包小包的東西,一件件的,一點也沒有紊亂。
我也不是沒有國內國外這樣跑的經驗,但是看到晶晶每次出國所帶的東西,連我也不得不佩服這個個子看起來嬌嬌小小的女子,竟然能夠帶著這麽多的東西到處跑!聽說螞蟻可以舉起體重十倍以上的重物,我有時候會覺得晶晶不知道在那一世裏,必然是蘋螞蟻!
她在臨走前,又回過頭來對著我,那種眼中極嚴肅至極的表情又出現在我的面前∶「梅姊,最後再提醒一次,千萬記得,這個寶石項鏈,絕對┅絕對┅┅不能沾上人血!」
說完她就揮了揮手,轉身走了。
我站在那裏,心裏的震撼有點讓我不能動彈,怪異的寶石項鏈,怪異的存放箱子,怪異而又怪異的要求與禁忌,這次事情的詭奇,真是超出了我的理解程度之外。
方才她在作著那最後一次聽起來非常可怕的提醒時,我又在她眼底看到了一些什麽東西┅┅
這次我突然感受到了那些隱藏的事物┅┅非常清楚┅┅
而這也是我爲什麽會站在那裏,全身被震撼得差點不能動彈的原因!
我明白了!我明白她那嚴肅認真的表情下,隱藏著什麽┅┅
那是恐怖!
一種深入骨髓,隱藏了很久的恐怖┅┅

  說實話,晶晶這次異常的行逕,讓我心裏隱隱有一種不詳的感覺,似乎整件事都籠罩在一股疑雲與詭異的氣氛裏。讓我覺得又不安,又忐忑,好像會有什麽恐怖的事情會發生一樣。但是我非常相信這種感覺,其實是一種錯覺,完全是由於晶晶大異常態的行爲所引起的,我並不認爲是因爲這個寶石或是那個怪箱子所造成的。所以我必須承認,我其實並不太把她所說的那些怪怪的注意事項放在心上。
不去檢驗這條寶石項鏈的要求,我可以理解,也許她不希望我知道這條項鏈的真正價值。但是非得用那個怪箱子裝?這我就不大在意了,因爲打從我看到項鏈和怪箱子開始,我就不認爲它們本來是在一起的。一個是看起來還蠻有價值的寶石項鏈,一個是外面雕滿符 與咒文的怪箱子,誰會把這兩個完全沒有關係的東西放在一起?這不是太奇怪了嗎?至於什麽別沾人血,那更是無稽之談,不值得一笑!
那天晶晶走了之後,我又花了點時間觀察那條寶石項鏈,看來看去,實在是想不出它有什麽怪異之處。最後我的興致低了,便如晶晶所說的,把它給放在那個怪箱子裏,收進寶石保險櫃存放,然後就把今天所發生的這件怪事情給抛到了腦後。
因爲一星期後我要參加一個寶石展的開幕晚宴,而我在展覽場的展示點上到底要拿那些特別的寶石去展覽,都還沒有決定,所以我有很多的事都還沒安排好。實在也沒有太多的時間讓我在晶晶的這件事上花太多的心思。
接下來的幾天我忙著安排展示點的展示櫃怎麽擺,燈光要怎麽裝,角度要怎麽取,不同的寶石要怎麽放,顔色要怎麽配┅┅一大堆事情忙得我暈頭轉向,店裏的四個小姐也一樣累得半死,每天她們都得在展覽中心搞到快八九點才能回去。
而在這一段時間內,我回到店面樓上的住家時,至少都超過了晚上十點。
就在寶石展的前一天晚上,我還在爲了展示場的一個角落,是該放黑絨底面,上鋪藍寶石袖扣、祖母綠項鏈還是三克拉的鑽石戒指而拿不定主意時,乾脆跑回隔幾條街的店裏,把保險櫃打開,看來看去,想找個比較特殊的東西來凸顯我的賣場。
正在傷腦筋的時候,我突然看到了那個我已經不去注意好幾天的黑色怪箱子。
也不知道是爲什麽,我順手把黑箱子拿了出來,望著它外表那一片密密麻麻的黑沈符 與咒文發呆。
現在已經是深夜的時候,所有的員工都回去了,只剩下我自己一個人。店裏明亮的燈光全部都熄滅,只有保險櫃外,點了一盞黃色有點暗淡的燈,光線把我的影子,投射在牆上拉出長長的一片陰暗┅┅
在這樣的環境下,看著如此一個神秘中帶著詭異的怪箱子,我竟然有一種陰森森的感覺,令人頭皮發麻的戰慄不由自主地從我心底升起。
這倒底是什麽東西?倒底是幹什麽用的?難道真的只是爲了儲藏那條寶石項鏈?
我伸手打開箱子,驚訝地發現我作動作的手指竟然顫顫地在發抖┅┅
怎麽搞的?好像我的深層意識裏,對於這個詭異的東西,嚇得半死的樣子?
再一次看見那紅豔豔的寶石,讓我真的嚇了一大跳。
因爲光線的關係、環境的關係還是什麽的,乍然再次看見這條寶石項鏈,我竟有一種某類生物被關了很久,然後突然牢門打開,猛然要跳出來的感覺┅┅這種感覺讓我著實嚇了一大跳!
揉了揉眼睛,寶石項鏈還是靜靜的躺在周圍都是鉛塊的那個小格子裏,那有什麽東西跳出來?
什麽跟什麽,我別自己嚇自己了!
這條寶石項鏈,在午夜此時看來,跟我記憶中的樣子,有著截然不同的感覺。
紅色的光澤顯得非常濃稠,一點也不像寶石類的通透,這跟我上次在白天看時的樣子,真是差了十萬八千里。
怎麽會這樣?是光線的關係嗎?這種紅色┅┅濃得這麽地┅┅就麽地┅┅
我湊進臉,仔細地觀察┅┅
沒錯!和我上次看真的完全不一樣,這種濃稠稠的感覺,簡直就像┅┅就像┅┅
就像鮮血!
我的心不由得抽了一下,趕緊把項鏈丟到鉛塊中間的格子裏┅┅
一種無法形容的妖異氣氛穿透了我的身體┅┅
這倒底是什麽東西?寶石怎麽會讓人有這種感覺?
想到寶石,我哎呀一聲,顧不得心裏有些什麽亂糟糟的感受,大著膽子把項鏈拎出來,還好沒有摔壞┅┅
這種越看越有點恐怖的東西,還是另外收起來的好,別再看了┅┅
我找了塊絨布,把寶石項鏈躡手躡腳地包了起來,放進保險箱邊邊的空處,心想等會再把它放回去。
然後我就把注意力放在裝項鏈的奇怪黑箱子上。
暗淡的燈光映照下,這個黑色的箱子,正散發出一種古老而又古老的氣息,那種悠遠的感觸,會讓人以爲這個黑箱子,簡直就是來自一個早在遠古以前就已經湮滅的世界,那種年代的累積,我幾乎可以從它那令人完全陌生的外殼紋圖上,強烈地感受到,就像我聽得懂它在說的話一樣。
這絕對是一個不得了的古董!
靈光一亮,我想到了一個主意┅┅
如果在展示場的這一邊,放上這麽一個怪箱子,一定能吸引很多客戶的注意。因爲我很有把握,絕對沒有第二件類似的東西,會在展覽場上出現的┅┅也許這會造成一些人潮┅┅
不過如果有人問這個箱子是做什麽用的,或是這些外面雕的符號是什麽,有什麽作用的話,那我該怎麽回答?
我把放大鏡從抽屜裏翻出來,在這個黑箱子的外層,照來照去地研究了半天,最後只有一個心得,那就是我確定我真的沒見過類似這樣的符咒,也完全不明白它的內容是什麽,更不瞭解這些符咒雕在箱子外層,是有那些宗教上或是藝術上的意義!
我完全沒有任何頭緒!
弄了半天,一點成果也沒有,讓我有點沮喪,正想放棄的時候,突然有種想法閃進了我的腦海。
把這些符咒給畫下來,拿去讓老葉研究研究,他是專門作古物考究的,也許能夠看得出來這種怪異的圖案與文字,倒底是什麽時候的作品,這樣既不破壞箱子,也好對箱子有更進一步的瞭解。
我記得晶晶說寶石項鏈是絕對不賣的,但是這個怪箱子可沒有這麽說,如果老葉的鑒定結果是非常有價值的話,那麽也許我有些客戶會對這種怪裏怪氣的古董箱子有興趣。
嗯,就這麽決定了。
我找了幾張白色的薄紙,和幾支鉛筆,輕輕地開始工作┅┅
將白紙貼著箱子的一面,用鉛筆把上面密密麻麻凸出來的圖紋給小心地拓在紙上┅┅
不過這個微微凸起的圖形實在是太密太細了,我試了好幾次,只要稍微用大力一點,紋路馬上就糊了,完全看不清,只好重來。
就這麽折騰了許久,好不容易才把第一面給拓好。已經花了我快一個小時,不但滿頭汗水,肩頸的部位因爲不習慣的緊繃,也隱隱透著酸痛┅┅
我的媽呀,這樣的速度,等到六面都拓好,豈不是天亮了?
雖然已經有點不耐了,但是爲了明天的展覽能夠有最好的效果,我勉強自己繼續工作,還好第一面是不習慣,等到我掌握了訣竅,倒也是速度蠻快的。等六面都拓完,我估計大概超過午夜了。
這個怪箱子一定能幫我在展覽場上招來不少好奇的客人┅┅
我邊這樣想著,邊因爲太累了,便把箱子和拓好的白紙留在書桌上,準備明天再收拾。於是順手把保險櫃關上,切熄了燈,就上樓準備睡覺了┅┅
我半夜醒來的時候,看了一下黑暗中冷冷閃著螢光的鬧鐘∶兩點半。
怎麽搞的,全身都不大對勁,很不舒服┅┅
我的頸項到背部的肌肉,隱隱地有些酸痛!一定是睡覺前爲了把那個古怪黑箱子外殼密密的圖文拓下來,維持那種特定的姿勢太久了,才會肌肉這麽不舒服。
真是的,爲什麽我不早點想到這個點子,非得在展覽的前一天,才把自己弄得這麽筋疲力盡?
心裏雖然在抱怨著自己,但是馬上就聯想到一副人潮聚集,都在討論與驚訝這個黑箱子是從那裏來的影像。
嗯,還好我統統拓下來了,等我把這個資料送去給老葉,也許他馬上就能告訴我一些訊息,也免得明天真的有人來問我這個黑箱子外面符 與咒文的意思時,我只能微笑而且遺憾地說不知道。
「梅小姐,」我自己對自己咕噥著∶「你得早點休息,明天就是展覽開幕日,晚上還有個宴會,還不知道會弄到幾點哩┅┅」
朦朧中,我只覺得肩頸肌肉的酸痛似乎還可以忍受,便翻了個身,繼續睡覺。
就在這個時候,我聽到了一種非常怪異的聲音┅┅
那是一種我從來沒聽過的聲音┅┅很低沈,但是又很隱約,似乎並不像是從人類的嘴裏發出來的聲音┅┅
不過朦朧中,在我的深層意識中,卻好像又非常明確的知道這是一個人的聲音,而且正從從人類的嘴裏所發出來的聲音┅┅
我從來沒有聽過有任何一個人會發出這種聲音┅┅
這是誰?怎麽在半夜裏發出這種聲音?
我在床上本來想要再次朦朧地睡去,在聽到這種怪異到了極點的聲音之後,我只覺得全身的毛孔都直豎起來┅
這是什麽聲音?這麽奇怪?
除了全身的毛孔以外,我的耳朵也豎得直直的┅┅
那是一種人類的聲音┅┅在仔細聆聽了好一會兒後,我心裏很有把握地肯定┅┅
但是,我也確定我從來沒有在任何一個人那裏聽到過這種聲音!
那就像是┅┅那就像是┅┅
乍聽之下,你會誤以爲是某一個人閉著嘴巴,輕輕地哼著,發出那種類似呻吟的聲音┅┅
但是那種聲音卻又沒這麽單純,有點破破的,沈沈的,還間接夾雜著細細的泡沫聲┅┅
我無法明白這是一種在什麽樣的狀況下,才會有人發出這種怪異中帶著點可怕的聲音,不過這是人的聲音,我卻是可以肯定。
不是冷氣機、不是任何電器、不是電視、不是動物、不是鳥類┅┅是人的聲音。
在第一次聽到這個聲音時,我最先想到的是∶「這個聲音從那裏來的?」
是那兒的聲音?
通常我們聽到某一種聲音,一定會去找出它是從個方向傳來的,但是我現在躺在床上,卻完全無法分辨出這個怪怪的哼聲是從那個方向傳來的,它陰陰的語調,隱約得就像從地下傳上來,但是仔細分辨,又發現似乎每個方向都有這種淡淡的,不注意很可能會疏忽掉的聲音傳來┅┅
隱隱地,但又沈沈地┅┅
這是誰?
難道是強盜?小偷?
絕對不會!
如果是強盜或是小偷的話,唯恐發出聲音讓人發現,怎麽會這麽反常地發出這種奇怪的呻吟?
我更是集中神經地傾聽著這陣若有若無,但又非常明顯的怪音┅┅
這簡直就像是有個類人的怪物,在垂死之前所發出的痛苦呻吟┅┅
我只聽得汗毛直豎┅┅越聽越有一種恐怖的感覺從心底爬上來┅┅
「哎┅┅哎┅┅嗯┅┅哼┅┅」
「哎┅┅哎┅┅嗯┅┅哼┅┅」
我並不知道爲什麽我會認爲這是一種呻吟的聲音,但是那種聲音裏除了夾雜著的細細泡沫音之外,我卻好像身同感受般地聽得出這陣呻吟所表達的意思┅┅
那是一種痛苦┅┅怨恨┅┅不甘┅┅慘厲┅┅的感覺┅┅
這個聲音似乎正在承受著非人能受的苦難┅┅那麽淒厲┅┅那麽慘烈┅┅讓這個不成人形的人無法忍受,發出了這種讓人頭皮發麻的呻吟聲┅┅
背上一股冷氣直冒,我竟然忍不住躺在床上瑟縮地發起抖來┅┅
這種可怕的聲音聽起來實在是太恐怖了┅┅
我有心爬起來,看看這種令人受不了的呻吟到底是從那裏來,但是手腳發軟,全身顫抖┅┅
不是我不想動┅┅實在是這個恐怖的呻吟嚇得我無法動彈┅┅
我只能緊縮在薄毯之下,蒙住頭臉眼耳┅┅希望能不要聽到這一陣一陣宛似地獄鬼哭的呻吟┅┅
不知道是我心裏作用還是什麽,儘管我縮在毯裏,竟然還是覺得寂靜中傳來的這一陣陣哭吟是那麽清清楚楚,比我之前乍聽時明顯得多┅┅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心裏的驚駭已經讓我的意識有點模糊┅┅
然後在朦朧宛似夢境的感覺中,我看到了一個人。
一個看起來就是非常尊貴美麗的貴婦人。
身上穿著一襲我從來在記憶裏沒有見過也沒有任何印象的紅色華麗晚禮服。在紅色絲綢般的質料上嵌鑲著上百片金光閃閃的金片,包覆著豐腴而又 纖合度的身體,鱗鱗的金片讓她的身體看起來就像一條線條流動的魚。顯得優雅而又那麽尊貴。
她的頭髮高高地盤起,雖然發稍梳理得整整齊齊,一絲不亂,但是從她那又順又亮的高髻髮型看來,顯然她有一頭又多又長的純黑色秀髮,挽髻的是一支琥珀色的玉釵,長長的釵柄鑲著七彩的寶石,讓人覺得她雪白的皮膚在七彩的寶光映照下,益發散放著令人摒息的美麗。
秀氣的頸子圍著一條淡粉紅色不知道是什麽質料作成的絲巾,那種柔軟輕盈和她纖細的腰身,使人會誤以爲她可以不受地心引力的影響,隨時會翩翩飄起,離地而飛。
她的胸部卻是那麽鼓脹飽滿,被禮服拉繃的弧度緊緊地包束著,開得低低的圓弧胸線把她白軟軟的胸部上方擠出令人銷魂的雪綿團,那種撐繃的感覺,好像等會兒禮服的質料抵不住她胸前飽脹的乳房,便會爆然撕裂的樣子┅┅讓人這麽提心吊膽,卻又暗暗期待┅┅
禮服的袖子雅致地只過手肘,露出了一截白嫩得可以滴水的雪軟手腕,一手提裙,一手持著白色的羽毛扇,邊朝著我走近,邊以羽扇輕盈而又優雅地遮著她大半的面孔。
從頭到尾,我都沒有辦法看清楚她被遮住大半的容貌,但是從她超然而又尊貴的身態,迸射四方的豔麗氣勢,讓人毫不懷疑她藏在白色羽毛扇下壓盡所有女性的美貌。
我從來沒想到我會見到這麽一個令人摒住呼吸的女性之王,儘管我自己也是一個女人,卻仍然被她無法抗拒的吸引力所震攝住!
望著她深遂而又清徹的眼眸,我明白她像是有什麽非常重要的事要告訴我┅┅那麽急切,但是卻仍然那麽優雅┅┅
我是那麽清楚她的意圖,以致於當她靠近我時,我還低下頭,以耳相就,想聽她急著想說的話。
她把羽扇拿開┅┅
我立刻被她完美得近乎無瑕的秀麗臉龐所吸引,怔怔地望著她輕輕開啓已經就在我眼前的紅潤美唇┅┅
雪白的牙齒如編貝般的完美┅┅口中吐出的氣息是那麽涼舒而又帶著清香┅┅
我全神貫注地聽著她急切想告訴我的話┅┅
一陣低沈而又怪異的聲音┅┅
如同呻吟般的聲音┅┅
宛如在地獄中煎熬般┅是那麽痛苦┅淒慘的呻吟┅┅┅
一種怪異得不像是人類聲音的呻吟┅┅尖尖地刺入我開放的耳膜┅┅┅
我只覺得腦門「轟」地一聲,一股從心臟中心爆然出現的恐怖,倏地貫穿了我的身體┅┅

  我驚醒時,已經是全身被冷汗浸濕,一陣一陣的心悸還好像在我的心臟抽動著,那種冰冷得讓我打顫的餘波,似乎還在我整個身體裏蕩漾┅┅
我喘氣的聲音就像是全力汲氣的風箱,在早晨的微光中「呼啦呼啦」地響動┅┅
我現在在那裏?從窗外輕輕灑進來的光線,照在床頭的鬧鐘上面∶
七點剛過┅┅
我的全身酸痛,就生似昨夜根本沒有睡一樣┅┅
對了,昨夜到底是怎麽了?
我努力回想著,還沒有想起清楚的回憶,剛才鬧鐘指示的時間跳進了我的腦袋裏┅┅
哇呀已經七點了!
我幾乎是跳著起床,顧不得身上隱隱的酸痛,沖進浴室裏開始盥洗┅┅
在熱氣騰騰的水流沖洗下,我的頭腦漸漸恢復了平日的理智┅┅嗯,昨天大概是太累了,竟然作了一個惡夢,夢見了一個怪東西┅┅
七點五十分我盥洗完畢,快速地上完妝,挑了一件紅色的禮服,這次我選擇衣服的速度真是令我自己也驚訝不已,毫不猶豫地穿上那件紅色的禮服,把頭髮整個挽高,便沖進樓下的店裏,順手拿起了放在桌上的黑色怪箱子,和昨晚才拓好的紙張,正要轉身,卻發現了一件令我震攝在當場的事┅┅
那些圖案┅┅我目瞪口呆地望著手上空白的紙張┅┅
那兒去了?昨天拓下來的圖案那兒去了?
難道是我收進了保險櫃裏?
趕忙把寶石保險櫃打開,只見邊邊放著一個用絨布包著的小包┅┅
除了該有的東西都依然放在原位外,並沒有看見任何的紙張┅┅
怎麽搞的?難道是我不知道把東西放到了哪兒,然後忘記了不成?
我又回頭在桌上翻了一回,還是沒見到昨天拓下來的任何紙張蹤迹┅┅
怎麽搞的?我又回頭在保險櫃裏尋看著┅┅
那個絨布包裏┅┅會不會我把它收到絨布包裏?
伸手把絨布包拿起來,小心地翻開,晶晶交給我保管的那個紅寶石項鏈燦然出現在我眼前┅┅
紅透而又有點暗沈的豔色,讓人有種沈重的感覺,很能增加觀賞者的價值感┅┅
一切和當初晶晶拿給我看時沒什麽兩樣┅┅
但是並沒有任何昨晚拓下來的紙張痕迹┅┅
奇怪了,怎麽才隔了一個晚上,就這麽活生生地不見了?
我順手把晶晶交給我保管的那條寶石項鏈往頸上一套┅┅
難道是風吹到了什麽地方?
我蹲下來,四處搜尋著,依然沒看到任何紙張┅┅
又找了一會,我終於放棄了┅┅
真是的,昨晚的風一定是蠻大的,不知道把那幾張紙吹到了什麽地方去了┅┅一定是的,我還記得昨晚風吹的聲音好像還挺詭異的樣子┅┅

  我趕到展覽會場時,店裏的小姐已經都到了,正在把最後幾個展覽品放到定位。這些東西的位置都是經過計算試驗至少二十次以上的,每一個精芒畢露的展覽寶石,都把它最燦爛美麗的一面展現出來,讓參觀者欣賞到它們純粹的天然奇迹與精致的人工技藝。我把特別帶來的黑色怪異箱子放在我攤位的一角,調了至少八盞珠寶燈的燈光照在它箱身的每一面上,讓它精細得讓人不敢至信的紋路圖案能夠映射進每一個經過的參觀者。
不說別的,就在我調燈聚焦的時候,我店裏的幾個小姐已經是興趣盎然地對著這個怪箱子問長問短了∶
「梅姊,這個黑箱子是那兒來的呀?怎麽從來沒有在店裏看過?」
「哇!這個雕在外面的是什麽?像是一種符咒耶┅」
「這個是雕的嗎?那能雕得這麽細?好像是一張黑色的薄紙貼上去的┅」
「嘿!這是文字嗎?是哪一國的文字?我怎麽從來沒有見過?」
「看起來就知道一定是古董,而且看這種古老的感覺,可能是夏朝或是商朝的東西喔┅┅」
因爲我拓下來的符 咒文,都已經不知道跑到哪兒去了,也沒有時間問問老葉,對於她們的問題,我是一個也答不出來,只好故作神秘地微笑著,不說一句話。
好不容易調得有那種感覺了,便把其他的事交待交待,往門口沖去。
我打算趁著這個快開始前的空檔,到外面附近的一家美容院簡單的把頭髮整理一下。
在走向展覽場門口的當兒,我還注意到這幾個女孩子,仍然在討論著梅姊從那里弄來了這麽一個黑箱子。
嗯,我想的沒錯,這個黑箱子一定可以爲我的場子招來不少客人的┅┅
我呼了口氣,心想總算忙到今天,可以開始展覽了。心裏輕鬆了不少,快步走到附近的美容院,一進門老闆娘就看見了我,客氣地請我坐下,還問我今天是又有展覽嗎。
「是呀,忙了快一個多禮拜┅┅」我隨口回答。每次我參展,總是會在開始前來這兒整理頭髮,老闆娘都已經可以算是老朋友了。
「你們賺大錢的都是這樣啦,也不過就是忙這一段嘛┅┅」老闆娘對著我打趣。
我笑了笑沒有回答。她也很快地上來替我解開頭髮,準備開始整理。
這個時候她店裏只有三四個早起的客人,小妹們正努力地爲她們工作著。通常老闆娘已經是很少自己動手了,除非是店裏忙不過來才會也拿起發剪替客人服務。
另外就是一些特別的客人,非指定她不可,她才會主動的過來。我就是其中之一。
她已經爲我在這種場合整理頭髮十幾年了,不用多說什麽,她就知道要怎麽做。
但是今天她竟然邊準備幫我解開頭髮,邊充滿驚奇地說∶「梅姊,我從來沒見過你挽過這麽高的髻,怎麽今天你會把頭髮全部包到上面?還包得這麽高?」
「挽髻?」我的心裏有點不大明白∶「我從來不會挽髻的。」
「我替你做了這麽久的頭髮,怎麽會不知道你不會挽髻?」老闆娘邊端詳著我的頭髮,邊對著我說∶「我的意思是說你這個頭髮明明是早上才找人做的,怎麽又跑來要整理?」
聽她這麽說,我更是一頭霧水∶「什麽早上才找人做的?我今天起得還晚了,不是我動作快,現在還在路上趕來呢┅┅」
她的聲音格格笑著∶「梅姊你別開玩笑了,這麽密的結扣,那裏是早上趕得出來的?哇!這個發環扣得真好,恰恰可以把這近瀏海的散發短根箍住,看起來就一點不亂了┅┅┅嘿┅┅這裏的上梳角度怎麽處理得這麽流利?看起來又順又滑,嗯,是因爲角度的關係,沒有用任何固定膠┅┅┅嘖嘖嘖┅┅梅姊你早上是在那裏做的頭髮?手藝之高我作了三十年的頭髮,還從來沒見過┅┅」
我瞠目結舌地望著鏡中的我,完全沒注意她在說些什麽話。
鏡中所顯現出來的我,一頭黑亮的秀髮高高的挽起,在頭上結了一個複雜的髮髻,所有的發絲都收束得整整齊齊,乾乾淨淨,一絲不亂。那裏像是要讓人整理頭髮的樣子?簡直就是才剛花了三個鐘頭的時間,由最專業的髮型設計師精心整理完成。
整個髮型又流線又清爽,隱然有一種尊貴而又優雅的氣質自然流露。
我楞楞地呆坐在椅子上,心裏的困惑真是到了翻江倒海的地步。
這是怎麽回事?我早上洗完澡,只是簡單地把頭髮挽起來而已,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
而且說實話,我這一輩子從來也沒有把頭髮弄成這個樣子,怎麽這樣的髮型會突然出現在我的頭上?
這個髮型又高雅又特殊,我卻是好像在那裏看到過┅┅
我應該是沒有見過這種髮髻型式的,但是怎麽我又覺得好像有點熟悉?
此時我坐在那裏,整個人被一種詭異到了極點的感覺所充斥著┅┅
鏡中的人應該是我,但是隱約裏我又覺得她根本不是我┅┅
心中的迷糊真是不知道該怎麽形容。只聽到老闆娘也吱吱喳喳地說著話,她好像已經忘了我來這裏是找她整理頭髮的,只是一個勁兒地在讚歎著我的這頭高髻髮型是多麽地特別,手藝是多麽地精巧,連她專門作這一行超過三十年的經驗,都從來沒想過頭髮的變化可以這麽精致┅┅
不知道呆呆坐在那裏有多久,終於我被她聒噪的語音吵得有點受不了了,於是起身丟了一句∶「老闆娘,這次的時間來不及了,下次我再讓你整理好了┅┅」說完便趕緊推門出來,仍然是想破腦袋也想不起來今早我是什麽時候跑去做了這麽一個連專做頭髮的專家都不敢相信的髮型┅┅
更怪異的是,方才我望著鏡中的自己,心裏卻又有一種不知道在那兒見過鏡中女子的感覺。這當然是我在做這個頭髮時,所看到自己的影像┅┅┅只是我今天可能是生病了,一下子竟然想不起來了┅┅
我的心裏有這樣的想法安慰著自己,但是又疑惑地回憶著從早上突然從惡夢裏驚醒開始,直到現在,每一分鐘的記憶都清清楚楚,沒有那一段是模糊的┅┅連一點模糊也沒有┅┅
我停下腳步,閉上眼睛,深深吸了一口氣,一邊吐氣,一邊告訴我自己∶「一定是展覽的事讓我太累了,加上昨晚拓那個怪箱子外面的怪圖文,又是筋疲力盡,然後再加上昨晚不知道做了個什麽惡夢,這整個事件湊在一起,就讓我的腦筋有點迷糊了┅┅連早上跑去另一家美容院做了頭髮都給忙忘了┅┅是的,一定是這樣的┅┅展覽會馬上就要開始了,我可得打起精神來,今天還不知道要弄到多晚呢┅┅別想這些了┅┅快恢復正常┅┅恢復正常┅┅」
我一邊調整著呼吸,一邊喃喃地說服著自己。
好一會兒,激蕩的心情總算是稍微地平復了一點。
不經意地看到對面大樓前的大時鐘∶九點整。
哇呀!展覽已經開始了。
才平復下來的心情,又隨著展覽會的開始而緊張起來。
我已經顧不得什麽了,快跑進場裏吧┅┅
早上的開幕一向是展覽會場最枯燥的一段時間,找了一大堆名人來致詞,講話,實在是沒有什麽意思。
現在站在臺上的是一個身材乍看之下非常浮凸惹火,但是內行人一看就會明白,那個曲線沒有一寸不是用鈔票堆起來的。她的臉孔遠遠望去還眉目分明,看來似乎又非常地均勻清秀。但是我和店裏的小姐們每個人都清楚的知道,她的容貌絕對不能近看的,每次和她接近說話,我們都是把視線的焦距散掉,看起來似乎是很親切地的望著她,其實視線分散,什麽都是一片重疊模糊。
我們之所以會這樣,實在也是迫不得已。這倒不是說這個七個企業集團的老闆娘,長得真的這麽恐怖,而是她這張臉就我們所知道的,就至少開過十五次刀美容過。沒見過的人恐怕很難想像一個女人的臉開過十五次刀美容整型過之後,會是一個什麽樣子。我們每次和她說話,如果視線一不小心聚在一起,就會發現自己面前正站著一個塑膠臉的塑膠娃娃,在一張一合著嘴地說著話。那種恐怖的感覺,真不是筆墨能夠形容的。
可是偏偏,她卻是我們珠寶界裏,有名出手最闊氣的超級客戶!從不講價,從不滿足!
曾經有個做珠寶的同行,叫她「送子娘娘」。送的可不是孩子,而是金子。
這也就是爲什麽,她現在會站在臺上致一些她自己口沫橫飛,但心裏也不清楚,聽得人猛點頭,但其實一句也不明白的詞的原因。
每次有什麽寶石展覽類的活動,「超塑」企業集團的董娘,必然是貴賓中的貴賓。
從展覽會一開始,我帶來的怪異黑箱子果然一直吸引了不少人。甚至連主辦這次的展覽會的珠寶會理事長李姊,都在來跟我打了個招呼後,盯著那個怪箱子對我說∶「下個月我們有個古董展,小梅你倒是可以把這個怪怪的箱子也帶來,給專家們評鑒評鑒┅┅」
我心裏明白她會這麽說,就是希望我可以事先把這個黑箱子的資料,給那些「專家」們瞧瞧,敲定價碼,然後再由那些「專家」們評估定價,找個「合適」的買家,然後分紅。
平心而論,她願意對我開啓另一個封閉的市場,實在已經是賣了極大的面子,除了我和她的交情可以放心之外,這個黑箱子顯然也是讓她非常有興趣的。
其他的客人到了我這裏,眼尖的人總是一下子就看到了我放在顯著角落的那個黑箱子,趨近前去,總是會被那個黑箱子外面,精細的雕工,詭異的符 ,怪怪的文字,古老的感覺所吸引,一個上午過去了,冗長的開幕式終於在李姊邀請貴賓們光臨晚上酒會的邀請下結束,而在這個期間,至少已經有超過十個客人詢問過這個黑箱子。令人感到遺憾的是,我對於這個黑箱子的資訊也是非常缺乏,只能告訴所有的人,這個古董是由一個朋友所借,只是參展的寶貴物品之一,並不出價。甚至連李姊問及時,我也是只能這麽回答。
她只是笑了笑,沒有說什麽,一副這種話聽得多了的樣子。我也只能無奈地聳了聳肩,因爲我知道李姊的反應正是我的反應。
下午來參觀的人更多了,而注意到黑箱子的人也更多,問的人當然是隨著比例增加。這使得回答他們的詢問變成一件頗有負擔的事,讓我考慮是不是明天開始別再把這個怪箱子擺出來。但是想到它所帶來的人潮,今天還沒有結束,我已經做成了好幾筆生意,又讓我覺得把它放在那裏實在是個不錯的主意!
下午差不多今天展覽時間快結束時,大家正準備收拾一些東西告一個段落,店裏的小姐小惠突然對我說∶「梅姊,我今天看你很不一樣耶,感覺上就像是變了一個人般┅┅」
還沒等小惠說完,旁邊已經在收東西的金鈴馬上就附合著說∶「對呀,我今天一看見梅姊就覺得她特別不同┅┅」
我邊把今天賣出的貨物編號抄到帳簿上,邊笑著說∶「瞧你們說的,我還不是我,難道真的變成另外一個人?」
通常最沈默,而且做事最賣力的阿蘭這時也開口湊一份熱鬧∶「真的,梅姊,我看你和昨天就非常不同,感覺上確實是煥然一新的樣子┅┅」
「喔?」聽她們這麽說,我也有點好奇∶「阿蘭你倒是說說看,你覺得我和昨天有什麽不同?」
不只是阿蘭,所有四個小姐都圍了過來,對著我上上下下的猛看,我突然才察覺她們並不是開玩笑,而是好像她們真的認爲我有很大的不同,而且顯然已經在私底下討論過了的模樣∶
「我覺得梅姊一定是髮型改變了,所以才會讓我們有這種感覺┅┅」
「不對不對,不只是髮型,我覺得梅姊的身材好像也不大一樣了┅┅」
「嗯,沒錯,去年我們還去了一趟東南亞,梅姊一直後悔,說皮膚白不回來,可是現在┅┅」
「奇怪的是,我總感覺梅姊好像豐滿了一點,但是又好像纖細了一點┅┅有點搞不懂┅┅」
聽著她們七嘴八舌的,我忍不住望向對面那個攤位的反射鏡,看看自己真的像她們說的一樣,有這麽不一樣的改變?我自己怎麽完全沒有察覺有什麽不同┅┅
對面是一間專賣鑽石的攤位,爲了展現鑽石閃亮的透度,整個店面都用晶亮的反射鏡作爲裝飾,我可以清楚地看見我自己端然地坐在櫃檯的寫字桌,有那裏不一樣?
我集中注意,凝視著反射鏡裏的那個清秀的女人,渾然不顧旁邊的小妞們,興奮而且可以不在意我就在身邊的討論┅┅
那是一個看來很高貴的女人,頭上的秀髮挽成一個高而雅致的髮髻,整齊乾淨沒有一絲散亂的發絲,身上紅色的禮服顯得極爲貼身,雖然她是端正而又自然地坐在透明塑鋼椅子上,卻仍然讓人可以清楚地感覺出她身體流暢的曲線,是那麽豐富而又蘊涵著熱情,正在寫字的姿勢,使得她兩蘋雪白的手臂,在珠寶燈光的映照下,更是如滴得出水般的誘人,清秀的頸子上,挂著一條如圓幣般大的紅色寶石,沈沈地發著光┅┅一股尊貴而且優美的氣勢,明顯而且毫不保留地散放出來,在周遭珠寶的襯托下,簡直有點讓人不敢逼視┅┅
這個鏡子裏的女人,看來一點也不像是這個珠寶攤位的老闆,倒像是閒暇時安逸地逛著寶石店,輕賞細玩之餘,坐在那裏休息的女王┅┅那一股自然而又天生優雅的風韻,直令人不敢大聲說話,生怕會打亂了那種完美的安適┅┅
我忍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氣,同時也見到了鏡中的女王飽滿而且鼓漲的胸部明顯地聳動著,挺碩的乳房似乎就要破衣而出┅┅
這個是誰?看起來實在是不像熟悉的自己。
我從小照鏡子照到大,看過鏡子裏的自己沒有一萬遍也有八千遍,爲什麽我從來沒有現在這種感覺過?
搖了搖頭,心裏的困惑又如海般地湧了上來┅┅
今天是不是中邪了?怎麽老發生這種怪事?這一切爲什麽都透著一股詭異到了極點的氣氛?
還沒有找出答案,我已經聽到了一個精細而又充滿氣勢的聲音∶
「小梅,怎麽樣?我看你今天成交了不少生意┅┅以第一天業績來說,恐怕你的店必然排在前三名裏面了┅┅」
我回過神來,擡頭一看,心裏有點吃驚地站了起來。
「我這個人最喜歡錦上添花了┅┅」展覽會的主辦人李姊站在店前,旁邊挽著另一位身材浮凸的女性∶「瞧我給你帶誰來了?整個珠寶展最大的客戶喔┅┅」
「其實不用李姊帶我,我也是會來這裏的啦┅┅」送子娘娘方董娘笑著對我說∶「我和梅姊可也是老朋友哩┅┅」
我急忙著把雙眼的視線岔開,笑容親切地說∶「早上聽到方小妹的致詞,我就一直在想,下午非把方小妹拉來不可,現在可好,李姊算得上是真的好朋友了┅┅」
模糊的視線下,我只感覺到有個人形的影像不停地抖動著,發出格格的嬌笑聲∶「我好久沒到店裏去看梅姊了,實在是不好意思,但是今天在這裏見了梅姊,大出我的意外,梅姊是去做了什麽嗎?是到那一家去做的?工夫這麽好?你非得告訴我不可┅┅」
我初聽方董娘的話,還有點不大明白,不知道她在說什麽,接著李姊在旁邊補充∶「對呀,小梅,早上我看你就覺得有點不一樣,經專家這麽一說,原來你什麽時候跑去美容了喔?難怪整個人完全不一樣了┅┅」
我苦笑了一下,不知道該怎麽接腔,耳邊卻聽到店裏的小姐們一個個因爲有點忍俊不住而避了開去。
方董娘顯然也是非常以這方面的專家自居∶「是呀是呀,梅姊,你去的這家手藝真的是非常特別,我一看就知道,你告訴我,我至少可以幫你找二十個人去┅┅」
我只好猛打著哈哈,不知道該怎麽解釋┅┅事實上我也無法解釋,因爲到底是怎麽搞的,連我自己也弄不明白。
「沒關係,方小妹,小梅是咱們死黨,她現在不方便說,那天非得逼她招出來不可。」她的語音一轉∶「方小妹你來這裏看看,古董你見得多,這個黑箱子你瞧是什麽時代的作品?」
我立刻明白了李姊的用意,爲了避免誤會,趕緊解釋∶「李姊,這是一個朋友放在我這裏的,只展不賣,因爲聽說這是她們家傳家的東西,連出價都不出的┅┅這是真的┅┅」
「任何東西都能出價的┅」李姊笑著對我說∶「因爲這是人世間評估的唯一方式,除非這個東西不是來自人世間,不然總是有價的┅┅」
我又苦笑著說∶「原則是這樣沒錯,但是┅┅」
李姊的眼光閃著深深的用意∶「你放心,出價不代表這個古董的價值,而是這個擁有者的認定。你應該明白,我們不是向這個古董出價,而是向這個擁有者出價┅┅」
我怔了一下,轉頭正想由根源,也就是方董娘努力,看看是不是可以挪移掉她的注意力,卻沒想到方董娘直楞楞地,連看也沒看那個李姊正打算推銷的黑箱子,只是一瞬不瞬地注視著我┅┅
怎麽了?難道她想找出我是那裏去開刀整型?
「梅姊,」她的目光緊盯著我∶「你的那個項鏈可不可以拿下來借我看看?」
我沒說什麽話,只是把項鏈取下來,交給方董娘。
她把寶石項鏈放在手上,深深地凝視著,臉上一副非常喜愛的樣子┅┅
李姊見勢就收,立刻靠近來,也饒富興趣地研究著∶「這是什麽?小梅?紅寶?柘榴?薔薇石?紅碧璽?紅貓眼?」
我望著她搖了搖頭∶「我也不知道,我還沒檢驗,因爲這也是我那個朋友的┅┅」
李姊笑著打趣∶「也是朋友的?這個別是也不賣的吧?」
我點了點頭∶「沒錯,這個也是她不打算賣的┅┅」
李姊眼裏的目光像是充滿了懷疑∶「怎麽搞的?小梅你不是在做生意的嗎?」
我知道李姊的意思是說我既然參加寶石展,怎麽這也不賣那也不賣,一點也不像賣寶石的,倒像是個收藏家似的。
我沒有回答她,只是靜靜看著方董娘專注地盯著手裏的紅寶石項鏈。
然後我就發現她的臉雖然充滿了人造的感覺,不過習慣了倒也還沒那麽不能忍受。
方董娘好不容易擡眼看我∶「這個項鏈┅┅」話沒說完卻停了下來。
我正想聽她說些什麽,然後再找個什麽藉口┅┅沒想到她卻突然住嘴┅┅便往她望去,卻發現她張著嘴,臉上現出非常怪異的表情,兩眼瞪著我,就像是見了什麽怪物一樣┅┅
連李姊也覺得方董娘的表現實在特殊,跟著望了我一眼┅┅
孰知李姊也睜著雙眼,直勾勾地盯著我瞧,臉上奇異的表情,生像是我的頭上就在一瞬間,長了朵喇叭花一般。
「怎麽了?你們怎麽了?」我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臉∶「幹嘛這個樣子看著我?」
方董娘好不容易臉上的皮膚鬆弛了下來,低頭又望瞭望手上的項鏈,然後和也恢復了正常的李姊對看一眼,聲音有點嘶啞地對我說∶「你再把這條項鏈挂上去看看┅┅」
我有點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但是仍然按照她的請求,把項鏈再次戴回項上。
「我的天┅┅」李姊一向極爲冷靜自持,但是連我也沒想到我的動作才作完,她竟然會忍不住輕呼出聲。臉上驚訝的神情我從來沒見過∶「這條項鏈┅┅這條項鏈┅┅」
方董娘攔住了她的話,只是伸出手∶「請你再把項鏈拿下來好嗎?」
我簡直什麽都搞不清楚了,就像個按照指示做動作的模特兒,又一次地把項鏈拿下來,交在方董娘伸得老長的手裏。
方董娘一拿到項鏈,立刻就低頭更加專注地盯視著項鏈,一句話也沒話,更沒有向我說明爲什麽會請我這麽把項鏈拿上拿下的。
出乎我的意料之外,李姊馬上也低頭湊了上去,口裏還直問著∶「是不是顔色的關係?還是這裏的燈光?┅┅怎麽會這麽怪異┅┅」
怪異?看著她們兩個奇特的舉動,心裏不禁想,真正怪異的,恐怕還是你們兩個┅┅
這話我當然不能說出口,但是我依然有點提高音量地說∶「李姊,方小妹,你們誰來說一下好不好?倒底是什麽事讓你們這麽奇怪?」
她們擡起了頭,一副你難道不知道的模樣。李姊問我∶「你不知道你戴著這個項鏈和沒戴著的樣子嗎?」
「什麽樣子?」我搖了搖頭∶「這個項鏈我是今天才戴上的,之前從來沒有過。」
她們兩個停了一會,李姊才有點困難地說∶「你有戴和沒戴著這條項鏈的樣子┅┅實在是┅┅實在是┅┅差得太多了┅┅」
我聽是聽懂了她說的話,但是我自己是賣寶石的,就算這個項鏈讓我看起來特別亮眼好了,也不用露出這種這麽誇張的表情吧?
方董娘突然把手上的項鏈往自己頭上套去,口裏還對著我說∶「我戴給你們看看┅┅」話音有點顫抖,好像還怕我會去阻止她的樣子。而且她說這個話,顯然並不是只說給我聽,同時也是說給李姊聽,活脫脫就是試穿什麽叫我們替她看看的語氣。
我正想說這個項鏈是不賣的時,卻發現我要說的話卡在喉嚨,半點說不出來了┅┅
我只能目瞪口呆地望著方董娘,心裏卻浮起一種詭異至極的感覺┅┅
在戴上這個項鏈之前,方董娘那張有名讓人翻胃的臉孔,雖然我發現漸漸習慣了,所以她的臉其實並沒有以前那種讓人受不了的感覺,但是平心而論,雖不致於落荒而逃,但是退避三舍的威力卻依然還是在的。
不過就在她戴上項鏈的那麽一瞬間┅┅整個感覺已經完全改變┅┅
我突然發現方董娘的臉龐輪廓是那麽清楚,皮膚是那麽白細,身材的曲線是那麽豐富,眼睛就算我知道至少做過了三次以上的手術整型,卻依然不得不承認那明透清晰的眼眸,是讓人覺得那麽靈慧與動人┅┅
胸部的突出就像是活的火焰,挺翹的角度讓我身爲女人,也不得不爲其俏拔的模樣感到有點口乾舌燥┅┅
開高叉的窄裙,透著多少矜持與大方,暴露出來的雙腿,修長而順暢的腿線讓人只覺得存在於完美的畫中┅┅
我的天,現在的方董娘,整個人綻放著令人神爲之奪的美豔,尤其她姿勢的收斂與優美,真是讓人覺得宛似女皇般的尊貴┅┅
方董娘看著我和李姊這一副傻在當場的樣子,興奮得呼吸不由得有點急促,白嫩的臉頰上染起兩朵暈紅,更添豔色。
她急忙轉身,從對面那個賣鑽石的反射鏡中,仔細地端詳著自己┅┅
戴上項鏈,就像是被仙女的魔法棒點中一般,又像是在那一瞬間換上了最美麗的衣裳,整個人完全地改頭換面┅┅
仔細看看,她的所有眉目容貌,一點也沒變,完全還是方董娘的樣子,但是┅┅但是┅┅那種感覺┅┅卻已經是和戴上之前的那一刹那完全不同。
望著這樣不可思議的改變,我只覺得心裏充斥著不安的感覺┅┅
這種情形實在是太詭異了┅┅
我聽到了方董娘驚喜的尖叫聲∶「這是我嗎?這是我嗎?┅┅這真的是我嗎?」
我和李姊對看了一眼,有點困難地回答∶「當然是你啦,從頭看到尾,不是你是誰?」
我雖然口裏這麽說,但是心裏卻明確地有個聲音在說∶「方董娘,這不是你,而是有個不知道是什麽充滿詭異的東西,暫時披著你的外皮罷了┅┅」
我被心裏這個聲音所說的話給嚇呆了┅┅┅
一陣驚悚,我背上的一股寒氣,從尾椎直竄上來┅┅
我真不知道該怎麽跟晶晶交待,因爲在我離開前,方董娘試了那串我現在覺得詭怖異常的項鏈之後,整個人的感覺完全改變,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她是如此的尊貴美豔┅┅
然後┅┅然後┅┅然後她就死也不肯再把那個怪項鏈拿下來還我┅┅
我苦口說明那個項鏈不是我的,而是另一個朋友的,絕對不會肯賣的。但是她依然是不聽,怎麽說就是不願意把項鏈給拿下來,只是口裏直叫我開價,不管什麽價格,她一定要買到!
那時場面實在有點尷尬,還是李姊出來打圓場,說乾脆借她戴一下好了┅┅
怎麽辦?總不能在第一天就讓展覽會的主辦人難堪。
加上旁邊不瞭解狀況的人也都一起勸說,讓我非常難以強要方董娘把項鏈拿下來┅┅
誰不知道我是賣寶石的?誰不知道方董娘是珠寶界最有影響力的客戶?誰敢得罪她?
更糟糕的是,我其實自己也不明白戴著這麽一條項鏈,會有什麽壞處?至少在晶晶回來之前?
最後方董娘靜靜地對我說∶「梅姊,你別這麽不給我面子,看在李姊的份上,你賣不賣以後再說,至少先讓我戴到今晚開幕晚宴以後,算是我暫租的,這樣可以了嗎?」
大家的勸說雖然讓我很難不答應,但是真正使我不再說話,把事情放到後面再說的,卻是方董娘那隱透著怪異的眼神,與優雅威嚴宛如女王的氣勢。在那一瞬間,我記起在那裏看到過這樣的一個人┅┅
就在我昨天的夢裏!
口裏發出令人毛髮直豎、慘厲呻吟的那個女人!

  等我坐進豪華的轎車裏,驚訝地發現開車的竟然是方董娘,難怪打開讓我進來的是前門而不是後門。
就在我準備參加展覽會晚宴的前一個小時,我接到方董娘打來的電話,爲了下午的事向我道歉,並說要派車來接我到晚宴會場。
我聽她的語氣還和善,雖然心裏有著一層恐懼,但是仍然硬著頭皮答應了。
不用多久汽車就來了。
我從來沒見過方董娘自己開車,以前我也坐過她的豪華轎車,都是由她的司機在開。
「我把那個司機支開了,」方董娘邊自己開著車,邊對著我說∶「等下到了晚宴場,恐怕其他的雜人太多,所以我想趁著這個機會,和你把話先說清楚┅┅」
她的語音清楚而堅定,我望著她挂在脖子下那個紅色的寶石項鏈,雖然她的模樣比下午更讓人目不轉睛,但是我卻好像是顧忌著什麽,邊不安地絞著雙手,邊思考著該怎麽對她把話說清楚┅┅
她想把話說清楚,我也是很想┅┅
「你先告訴我,」方董娘的語音非常清楚∶「別瞞我,這條項鏈到底是不是你的?」
我立刻非常誠懇地說∶「方小妹,真的,沒騙你,這條項鏈不是我的,而是我一個朋友的┅┅」
她一手握著真皮的方向盤,一手止住了我的話∶「好,我相信你,那麽你怎麽如此確定你的這個朋友絕對不會賣?」
我被她問得一怔,說實話晶晶也只不過是口裏說不賣,但是她真的什麽價碼都不賣嗎?或者這仍然只是一種擡高價碼的手段?
我吸了口氣,輕輕地回答∶「關於這一點,我其實也沒有什麽把握,這樣好了,我把這個項鏈是怎麽到我手裏的經過一五一十地告訴你,到底該怎麽辦,方小妹你自己想,只是別讓我難做人┅┅好不好?」
方董娘轉頭看了我一眼,肯定的點了點頭。
於是我把晶晶那天將項鏈交給我保管的經過概略說了一遍。
她一聽完,又點了點頭∶「嗯,我明白了,原來是這樣,所以其實以你的瞭解,你並不能確定她是不是真的絕對不肯割愛,對不對?」
我只得點了點頭,回答∶「你說的沒錯,我只是聽她這麽表示,但是她是否真的絕不肯割愛,我並不能代她回答┅┅」
她的安靜與明理,倒是讓我有點意外,因爲本來我以爲向方董娘解釋這些,將會是非常困難的事。誰知她目前所表現的態度,卻是我原先所沒想到的。
「好吧,既然如此,那麽你這個項鏈,可不可以先讓我借戴,等到你的朋友回來,我再帶著這個項鏈去找她談談看?」她依然平靜如昔的說∶「你放心,借用期間的租金我仍然是照付。」
既然她已經說得這樣,我想來想去也想不出什麽比這個更好的方法。
她輕輕歎了口氣,轉過頭對我語重心長的說∶「梅姊,雖然我叫你梅姊,但是我們都知道,你其實比我年輕許多,也許再過一段時間,你就會明白∶女人的青春一旦逝去,那是一件多麽令人難以忍受的事┅┅」
我對她吐露的心聲,倒也有幾分明白,不過說到年老,這個誰也不能避免,所以我也只有沈默以對。
她繼續望著我∶「與其變成雞皮鶴發的老太婆,讓人見了反胃,我寧願去死!」
她的死字剛出口,我就看到了一件怪事。
她本來挂在胸口的那個紅色寶石項鏈,突然放射出非常怪異的光芒,讓我的視線一下子抓住了這個奇特的現象,而方董娘顯然也發現了,連忙低頭察看。
就在這個時候,我目睹了一件淒慘的意外,就發生在離我不到一公尺的方董娘身上。
因爲她低頭看著發出異光的紅寶石,以致於沒有注意到前面的車況,竟然毫不減速地轟然一響,撞上了前面車子的後面部位。而更糟糕的是,前面是一部載貨的卡車,車上裝滿了貨物,作爲搬貨時起降用的鋼板,因爲裝的貨太多,只是用繩子把貨物捆著,並沒有將起降用的鋼板豎起來,而是平平地撐著多出來的貨物┅┅
這一片平平的鋼板,就這麽迎著我們的車插入,穿破了車子前面的檔風玻璃,插入了剛擡起頭的方董娘頸項之間┅┅
我一聽到撞擊聲,本能地縮在椅子上,逃過了一劫,但是我卻活生生地目睹了那一片鋼板,插進了方董娘的脖子,巨大撞擊的力量立刻把她的脖子硬生生地拉斷┅┅她的頭因爲撞擊的力量過大往後面飛去┅┅
我清楚地見到了她的頸子被巨力所拉,越來越長┅┅最後皮膚拉緊迸裂┅┅裏面的筋絡血管就像是拉斷的橡皮般繃然垂在外面┅┅如唧筒般的血注一股一股地噴射而出┅┅因爲失去頭顱的固定,鮮紅色還在抽搐的大動脈更像是沒人握住的水管般,左右甩射著鮮紅的血液┅┅
我的神經已經完全麻木,連眼睛都無法動彈,只能眼睜睜地注視著方董娘還在一陣陣痙攣著的,被拉斷了頭顱的身體,坐在駕駛座上,手腳已經失去指揮般地亂揮亂踢┅┅簡直就像是一個活的無頭僵屍┅┅
我最後看見的是從她晚禮服領口,幾條被硬拉出來扯斷,還在亂扭的動脈旁,大量紅色的血液迅速地往下蔓延┅┅紅色的血染線就像推骨牌一般,跨過了領口┅┅跨過了鈕扣┅淹沒了那個正發出詭異紅光的寶石項鏈┅┅然後我才覺得陣痛從我身上傳來┅┅接著失去了知覺┅┅

  這一幅我在近距離目睹的恐怖景象┅┅讓我的頭腦宛似僵硬了一般┅┅我即使在失去意識的狀態下,仍然一直不斷地看見方董娘那往後飛去的頭顱┅┅如蛇般股動噴射的血管筋肉┅┅受劇痛刺激無意識扭動抽搐的四肢┅┅一切的一切┅┅讓我即使在昏迷之中,也震駭地想要尖叫┅┅
等我的神經因爲過於勞累,無法對超載的驚嚇再起任何反應的時候,我覺得我才無力地清醒了過來。
第一個映入我眼簾的,是一片白色的世界┅┅白色的床單┅┅白色的天花板┅┅白色的牆壁┅┅
這裏是醫院。我正躺在醫院的床上┅┅
我的全身紮滿了繃帶,看起來像個白色的木乃伊。身體並不覺得痛,可能是因爲醫生給我注射了些止痛劑,因爲我的感到四肢麻麻的,沒有什麽知覺。我環顧了一下,並沒有少了胳臂還是腿腳什麽的,讓我的心裏安定了不少,也覺得慶倖自己的幸運。
看了看四周,雖然醫院裏一般給人的印象是光明潔淨,不過我的這間病房卻是例外,所有的燈光都熄滅了,只留著床頭那一盞孤伶伶的臺燈,還一閃一閃地像是隨時會熄滅的樣子。整個房間有股說不出的怪異┅┅
說句實話,我才剛從那令人尖叫的感覺裏清醒過來,面對著這樣子的病房,實在是有點讓我渾身直起雞皮疙瘩┅┅拜託,我已經被嚇得瀕臨崩潰了,千萬別再來什麽兒童不宜的畫面。
我望向就在我旁邊的窗子,外頭一片漆黑,顯然現在正是深夜┅┅我不禁呻吟一聲,埋怨起自己爲什麽不在陽光明媚,好友七八個來探望時醒來,偏偏在這個最不恰當的時候醒來┅┅
時間?時間?現在是什麽時候了?喔,鍾在牆上,我看到了┅┅什麽?才兩點半?離天亮還有好幾個小時┅┅我這個時候恨不得給自己兩拳,讓自己能一昏到天亮!可惜我現在手腳都麻麻的,我懷疑連握拳的力氣都還不知道有沒有,更惶論給自己一拳了。
放棄了異想天開,我開始面對現實地觀察起環境來┅┅
這間病房是間四人房,我躺在最裏面,靠外面的那一張還躺著另一個人,白單蒙頭,背對著我,看不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奇怪的是那個傢夥一點都不動,生像就是個屍體似的┅┅
想到了屍體,我的頭皮不由得直發麻,忍不住機伶伶地打了個寒噤┅┅
這個傢夥別是等會兒翻過來,是一蘋綠色的大頭鬼吧?
想到這裏,忍不住又望了那個怪人一眼┅┅
這一眼我看到了一個很有用的東西。嗯┅┅那個人的桌上,放著一個日曆,我集中眼力,想看清楚上面的日期┅┅
二十七?我低頭算了算,忍不住又呻吟了起來┅┅
上天對我未免也太不公道了吧?經常看電影上還是電視上所播放的,通常發生車禍,昏迷之後醒來,總不是三兩個月,也會至少十天半個月的,那時所有的事件,也差不多該告一個段落了┅┅爲什麽我這一算,離發生車禍的時間才剛過二十幾個小時?這個意思也就是說,我目睹到的那幅慘劇,也不過才是前天晚上的事而已。別的不講,也許方董娘那被硬生生拉斷頭的屍體,說不定還停在這個醫院的停屍間裏。
想到這點,我已經渾身開始顫抖了。任何人見了我親眼目睹的那一幕,我相信一定會離任何可能勾想起那種恐怖場面記憶的東西越遠越好┅┅想到那個事情,才剛過一天,就讓我驚駭的心不由自主地碰碰劇跳起來┅┅
病房裏出奇的安靜,只有床頭醫療用的一些儀器,發出輕而又輕的單調機械聲,因爲層層的繃帶,纏得我難以行動,只得乖乖地躺在床上。
我的清醒並沒有驚動任何人,而且從這個看起來極爲普通的病房推測,顯然我雖身上纏著這麽多的繃帶,但是論起病情,應該是沒有什麽太嚴重的狀況才對。至少,我並沒有住進病情緊急的加護病房裏去。
我從頭開始回想這整件事情,從晶晶請我保管那個顯然有點怪異的寶石項鏈開始,古老而神秘的黑色箱子,莫名其妙消失了的拓圖紙張,神奇得有點詭異的配戴效果┅┅
這一切的一切,是那麽令人不可解,那麽讓人摸不著頭緒┅┅
突然一陣非常輕細的聲音,從不知道什麽地方傳了過來┅┅
這是什麽聲音?輕輕的┅┅淡淡的┅┅但又非常明顯┅┅
好像有人緊閉著嘴,有氣無力地哼著,不過在那種聽起來非常奇怪的聲音裏,卻摻著細細微微的氣泡聲┅┅仔細分辨又不像是從水裏冒出來的┅┅是一種極難形容的詭異聲音┅┅
我有點悚然地覺得┅┅這個聲音我好像在哪里聽過┅┅
是哪里的聲音?我虛弱地四周尋找著┅┅從哪里傳過來的?┅┅
不知道爲了什麽,聽著這陣奇怪的聲音,我只覺得從心裏直有一股毛骨聳然的驚悚感受在擴大┅┅
我吸了一口氣,再次把頭舉離病床,往空蕩的四周尋找著┅┅
床頭上有點暗淡的臺燈放射著一閃一閃有氣無力的光芒,不但沒有讓病房裏因光線而比較清明,反而被它隨時好像會滅的狀態弄得更爲怪異┅┅門外走廊上的燈火倒是非常通明,從緊閉的門縫下透進來,似乎正在嘲笑著室內的昏暗┅┅雖然景象更讓人不安,但是我並沒有看見什麽┅┅
忽然,我明白了這陣聽來會讓人心臟抽起的怪聲是什麽了┅┅
這是人的呻吟聲┅┅
不知道是那裏傳來的呻吟聲┅┅
想到這點,我的心裏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在醫院裏聽到呻吟聲,這不是一件再理所當然不過的事嗎?我幹什麽在那裏疑神疑鬼的?
我該可以放心了┅┅但是等等┅┅爲什麽我還是在那一陣一陣若有若無的呻吟中直直地心悸不已?
我仔細地聆聽著┅┅
「哎┅┅哎┅┅嗯┅┅哼┅┅」
「哎┅┅哎┅┅嗯┅┅哼┅┅」
那種聲音給人一種極爲怪異的感覺,就像你明明非常確定這是人的聲音,但你又更清楚正常的人類根本無法發出這種音調┅┅難道是某種類人的怪物?
我的心又抽緊┅┅
天啊┅┅我記起這個聲音了┅┅這個可怕的聲音,正是我在展覽會前一晚,半夜裏聽到的怪聲┅┅
也就是我夢裏那個妖異的女人,一張開嘴所發出的恐怖呻吟┅┅
充滿了怨恨┅┅痛苦┅┅不甘┅┅淒厲的呻吟┅┅
等等┅┅等等┅┅這個聲音┅┅這個聲音┅┅
我這一下嚇得膽子都差點破裂┅┅因爲我駭然地發現┅┅這個聲音竟然越來越大聲┅┅並且已經漸漸朝我逼近的樣子┅┅
我的腦袋一陣因恐懼引起的暈 ┅┅
因爲我又擡起了頭,卻發現從門縫下,看見了兩蘋腳的影子遮住了走廊透進來的光線┅┅
發出淒慘呻吟的怪物顯然現在就站在我病房的門外┅┅
我想發出恐怖的尖叫,卻發現我的聲音就像被那個怪物所發出的呻吟聲給壓住了一般┅┅啞著喉嚨┅┅只能擠出呃呃的窒噎聲┅┅
「哎┅┅哎┅┅嗯┅┅哼┅┅」
「哎┅┅哎┅┅嗯┅┅哼┅┅」
我的冷汗從額上往下直淌┅┅
不可能的┅┅那個妖異的女人┅┅應該只存在於我的夢裏才對┅┅不可能在現實中出現的┅┅
但是明明就有人站在我的病房門外┅┅而且現在那可怕的呻吟,也已經大到我非常確定就是由門外的那個人所發出的┅┅
細細的氣泡聲,在這種距離下顯得更爲明顯┅┅那絕對不是一個人類能發出的聲音┅┅
「卡答」一聲┅┅我的胃整個抽搐了起來┅┅這個怪物竟然把病房的門把轉開了┅┅
「吱啞」┅┅門絞鏈發出了變形的呻吟┅┅我的頭皮已經麻得失去了知覺┅┅
我緊閉著雙眼,心中的恐懼已經到達了頂點,連麻麻的手腳都非常明顯地感覺到那一陣陣的顫抖┅┅
腳步一沈一沈┅┅好像一個喝醉了酒的人,失去了平衡一般,抓不住重心┅┅
恐怖的感覺,脹滿了我的胸口┅┅
我不敢張眼┅┅但是連已經遲鈍的感官,都察覺到了那個正發出可怕呻吟的怪物,在我的床邊停了下來┅┅
淒厲的呻吟現在簡直就像是即將刺破了我的耳膜般┅┅細細的氣泡聲已經變成了沈沈的咕嘟聲┅┅
沒想到那個不知是不是人的東西,竟然作了一個幾乎使我嚇昏過去的動作┅┅
「它」竟然彎下了腰,在我的耳邊尖聲的呻吟著┅┅
我的肉體已經嚇得失去了感覺┅┅冰冷的恐怖已經讓我完全無法動彈┅┅
在那陣讓人尖叫的呻吟中,我竟然發現我能分辨出語音裏的話┅┅沈沈的氣泡聲讓人幾乎感覺不到那裏面的話音┅┅
「幫我縫回去┅┅幫我縫回去┅┅」
因爲突然明白了這陣呻吟的內容,雖然在驚駭之中,我竟輕輕地睜開了眼,想明白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慘叫一聲┅┅睜開的眼睛,嚇得再也閉不回去了┅┅
那是方董娘┅┅
她站在我的床邊,失去頭顱的身體顫巍巍地彎向了我┅┅被拉斷的頸部筋肉萎垂在胸前,紅顫顫地搖晃著┅┅與她挂在胸前,也正在搖晃晃的沾滿血迹的寶石項鏈同時晃動著┅┅從她身軀的頸腔裏┅┅一片噁心的暗紅中┅┅有個細細的小孔┅┅那是她的咽喉孔┅┅正咕嘟咕嘟地冒著細細的暗紅色氣泡┅┅尖銳淒厲的呻吟正從這個本來該連到她的聲帶,然後自嘴中發出聲音的地方擠開來┅┅頸腔中隨著她傳出的呻吟,一陣一陣地往外冒著黑黑的血液┅┅
然而最恐怖的是┅┅我無法閉起的眼睛赫然發現┅┅這個無頭的屍體┅┅已經泛黑的右手彎竟抱著個女人的頭顱┅┅長髮披散宛如鬼魅┅┅我不用分辨就看出那是方董娘硬被拉斷的頭顱┅┅臉上的皮膚整個迸裂了至少十幾處裂痕┅┅就像十幾張長在臉上的惡鬼嘴巴┅┅正張大著口┅┅不知道那是不是她生前整容下刀的地方┅┅最讓我魂飛魄散的是┅┅我竟然發現┅┅她┅┅她┅┅竟還睜著她那一雙死氣沈沈的眼睛┅┅邪氣四溢地望著我獰笑┅┅
「┅唏唏┅幫我縫回去┅┅唏唏┅幫我縫回去┅┅」
伴隨著她詭異的語音┅我已經再也忍不住尖叫了起來┅┅┅
接著又是一陣突然┅┅一蘋白色的人手從她無頭的身體後方出現┅┅一把握住了血淋淋寶石項鏈的項後鏈條┅┅用力一抽┅┅
因爲戴著項鏈的是個無頭的屍體,那蘋白白的手立刻毫無阻礙地拉走了那條恐怖的項鏈,在那一瞬間┅┅立著的身體馬上開始痙攣起來┅┅頭顱的臉上露出了驚慌的表情┅┅已經死了一天的頭顱,竟然還能顯現出表情┅┅我還來不及反應,無頭的屍體顯然被人從後面踹了一腳,猛然往地上趴去┅┅頭顱掉在地上發出碰地一聲,接著骨碌骨碌的滾動聲┅┅然後我看見了她┅┅
晶晶還是本來的裝束,風帽、圍巾、大衣,手裏緊握著剛從無頭屍身上抽起的寶石項鏈┅┅
看她的樣子,顯然風塵僕僕,剛趕到的模樣。
我張大了眼,也張大了口,這一連串急劇而又恐怖到了極點的事件,讓我完全失去了說話的力量┅┅
「這個死人不快點來,害我在那第一床窩了快一天┅┅」她手裏握著項鏈,對著我嘻嘻笑著∶「我不是告訴過你嗎?千萬┅千萬┅不要讓這條項鏈沾上人血?」
我還是目瞪口呆地大張著嘴巴,無法回話┅┅
「這是一條人類上個文明所遺留下來的魔法項鏈┅┅」她偏著頭望著手中的項鏈∶「只要一接觸到生命的泉源,也就是血液,就會立刻觸發它驅動生命的魔力┅┅」
我很努力,但依然是目瞪口呆地大張著嘴巴,無法回話┅┅
「只要再找到女皇的七彩發釵,」她轉過頭仍然對我嘻嘻笑著∶「它所驅動起來的生命力,就會整個完整起來,否則總還是有些缺憾的┅┅」
我立刻連想到我夢中的那個妖異的女人,高高的髮髻,七彩的發釵┅┅
「這次我再到那裏去,」晶晶細心地向我解釋∶「就是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七彩發釵,如果運氣好的話,那麽魔女皇就可以重生,再現人間┅┅而我就可以真正地長生不老,與宇宙永存┅┅」
我這次不用努力說話,因爲我又說不出話來了。
「不過可惜的是┅┅我沒有找到┅┅」她很惋惜地搖搖頭∶「不過沒關係,你看┅┅」
她伸出另一蘋手,手上竟然是另一條跟前面那個款式一模一樣的寶石項鏈,只不過這是個湛藍如深海的藍色寶石┅┅
「魔女皇的紅藍兩大護法┅┅」她的笑容顯然另有含意∶「也是魔女皇回歸世間的先導人┅┅」
我還沒反應,她已經把藍色的寶石項鏈挂上了頸項,一伸手,把另一條往我的脖子套來┅┅
「這紅藍護法,引導魔女皇降臨的紅藍護法人,」她把紅色的項鏈在我脖子上套好,我完全無法動彈∶「一個就是我,另一個就是我選擇的你┅┅梅姊┅┅」
她一縮手,在衣服下摸了一陣,拿出了一個讓我心驚的東西。
那是一柄雪亮鋒利,專門用來切割肉類的尖刀,銳利的刀鋒閃著藍藍的冷光。
「現在我就幫你處理,讓你變成跟我一樣的護法人┅┅」晶晶手握著尖刀,目光移向了我的脖子┅┅
我突然明白她要做什麽,心中的恐怖又霍地升起┅┅身體卻依然無法動彈┅┅
她望著我驚恐的眼神,淡淡地說∶「梅姊,想變成護法人,引導魔女皇的來臨,自己一定要在魔法項鏈的魔力驅動中的┅┅」她把項間的圍巾拉開,我赫然看見她頸子那兒可怕的景象┅┅
晶晶圍著的圍巾下,竟然是一圈泛著死黑的線條,仔細一看┅┅
那竟然是用粗粗的皮線,一層一層密密縫著的縫線┅┅縫線附近的皮膚泛著暗青的死屍顔色┅┅黑色的血管被縫線所擠,怪異的浮凸了出來┅┅顯然晶晶的頭早已經被切了下來,竟然被她又以這樣的方式縫了回去┅┅┅
我充滿恐怖地望著她的脖子┅┅晶晶竟然早就是個死了不知道多久的屍體┅┅
她死魚般的眼睛直視著我┅┅桀桀桀地怪笑著∶「這是我上次車禍的結果,只不過我撞的車上載著的是鋒利的玻璃┅┅梅姊┅┅別怕┅┅你很快會跟我一樣┅┅我會仔仔細細地,把你的頭給縫得漂漂亮亮的┅┅」
然後在絕望中,我看見了反射著藍色冷光的鋒利刀刃落了下來┅┅
  ……完……



幸福是一種感覺。
沒有道理,沒有原因。
當我看見你,甜美的微笑自然湧上眉間,
那就是一種幸福。
來自於你給的,幸福。
獻花 x0 回到頂端 [樓 主] From:台灣中華電信 | Posted:2005-01-17 16:2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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