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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在我的书房中,有着一个看不到的透明人,我忽然之际,又想到:究竟是一个还是两个?老天,就算我的书房中,挤满了人的话,我也是看不到他们的,只要他们全是透明人的话!
  如今在我书房中的是王彦还是燕芬?还是他们两个人都在?我又准备跨了出去,可是我还未曾起步,我又看到了我书桌上的一枝钢笔,突然自己凌空而起,旋转了起来。那当然是那个透明人在转着那枝钢笔:也就是因为看到了这一点,我决定不出去了。

  因为,那钢笔在转动的情形,和一个枪手在转动着他的左轮,是没有什么分别!我不相信王彦和燕芬两人,会有这样习惯性的小动作,也就是说,我知道:在我的书房中的透明人,不是王彦,也不是燕芬。

  我当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人,因为我根本看不到他,一个人身上有几十亿细胞,那个透明人的每一个细胞,都不反射光线,在我的眼前,根本什么也没有,但是却有一个人在!

  我不知该怎么办,我只得在暗门后等着。

  那透明人在我的椅子上,坐了并没有多久,便站了起来,他一站了起来之后,我便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了。

  接着,我看到通向阳台的门被打了开来,他到阳台上去了。

  他在阳台上作些什么,我看不到,过了七八分钟,门又打开,他回来了,我看到一朵黄色的玫瑰花,在半空中缓缓地转动着。

  那朵玫瑰花当然是被那透明人摘下来的了,那种缓缓转动花朵的动作,是普通人将花朵放在鼻端嗅花香时常有的。

  如果这朵玫瑰花是在那透明人的鼻端的话。

  那么这个透朗人的身子可说是高得出奇了,因为玫瑰花离地,约有六口尺。这个人,至少在六口尺以上了。

  六口尺以上,这是西方人才有的身材,这个透明人难道是西方人么?

  我看到我的椅子坐垫,又凹陷了下去,同时,一张纸自动移过,钢笔竖起,在纸上籁籁地移动着,那一切,就像是在看着一部由极佳的特技所摄制成功的神秘电影一样。

  我看不清纸上写的是什么字句,但是我却可以看到,纸上写的是英文,接着,我的一柄西班牙剑仔形的拆信刀,飞了起来,"拍"地一声,穿过信纸,插在桌上,剑柄在抖着。

  那柄拆信刀绝不锋利,但是这时,插入桌子竟在半寸以上。我又多知道了一点:那个透明人是一个腕力强得出奇的人。

  我看到书房的门被打了开来,又"砰"地关上。

  我连忙从暗门中出来,将门拉开一道缝,向外看去,不到两分钟,只见大门也打了开,又"砰"地关上,接着便是老蔡从厨房中出来,望着大门,满面皆是不解的神色!

  那透明人走了!

  我连忙又到了通向阳台的门前,躲在窗帘之后,向下面的街道看去。

  街道上的情形,和往日绝没有不同,我当然完全看不到那个透明人了。我这才缩回身来,看着桌上那张纸。

  纸上的字,令我触目惊心:你逃得过这一次,绝逃不过下一次了!没有招呼,也没有署名,那两句话中,却是充满了杀气!

  我拔起了拆信刀,将纸摺好,放入袋中,我拿起电话,拨了杰克中校的电活号码。

  "杰克中校么?我是卫斯理。"

  "大老鼠,什么事?"

  "你准备有关勃拉克的资料,我立即来。"

  "欢迎,欢迎!"杰克中校刚才的声音还是冰一样冷,但是一听得我要去,声音却热情得有点像夏威夷的少女。

  "你不敢不欢迎的,老狐狸!"我收了线,从后门走出去。

  我出去之后,吩咐老蔡立即离开我的住所,到我的朋友家中去暂祝我不用自己的车子,而且,转换了几次交通工具,才到了秘密工作组的总部。我不知道有没有人在跟踪我,而我也根本没有法子去弄清楚这件事,极可能跟踪我的是透明人,那我怎能发觉他呢?

  由杰克主持的秘密工作组,绝不是在戒备森严的地方,而是在一座商业大厦的顶楼。门口的招牌是一家进出口公司,以前只到过这里一次,这次是第二次来了。我推开了玻璃门——那是世上最好的防弹玻璃,两个人立即迎了上来,他们一齐低声说:"波士在等你。"

  "波士"当然是杰克中校的代号了。我不多说什么,跟在他们两人的后面,到了一排文件柜面前,其中一个人轻轻一推,便将文件柜推了开来,现出了一道暗门,他在一个按掣之上,轻按了三下,那扇暗门,便打了开来,我已看到杰克中校,在一张巨大的写字台后站了起来。那两个男子退了开去,我走了进去,暗门已无声地关闭。

  杰克张开了两臂,作欢迎状,道:"是什么使你改变了主意?"

  我耸了耸肩,自袋中取出那胀纸来,道:"你们这里有冷血的勃拉克的笔迹么?"

  杰克点了点头,道:"所有国家的警方,都有勃拉克的笔迹的影印本,那是几封他写给一个女子的情书,信不信由你,所有的人都叫他冷血的勃拉克,但是那几封情书,却是十分缠绵热情。"

  我打开了那张纸:"那么,这两句话是谁的笔迹?"

  杰克叫道:"勃拉克!我一眼就可以看出来了。"

  杰克中校是这方面的专家,我可以毫不犹豫地相信他的话,我的恐怖的想像被证实了,我坐在一张沙发上,托着额头,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那个闯入我书房的透明人,是杀人王勃拉克!

  勃拉克是危险之极的人物,而他变成了透明人之后,危险的程度,增加了岂止一万倍?本来已是神出鬼没的勃拉克,如今简直已是神,已是鬼了!

  杰克中校一声不出地望着我,我额头的汗珠滴了下来,弄得我眼睛也睁不开来。

  杰克不以为然地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这样害怕,卫斯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人!"

  我抬起头来,道:"害怕?本来我并不害怕,只是不准备和勃拉克交手而已,但如今,不但我害怕,你也要害怕了。"

  杰克慢条斯理地道:"请原谅,我要更正你的话,我是不会害怕的。"

  我冷笑一声,道:"那是你不知道勃拉克如今已怎样了的原故。"

  杰克疾问道:"他怎样了?"

  我吸了一口气:"先告诉我,你们那情报员是怎样跌下来死的?"杰克中校伸手骚了骚头,取出了一页文件来,道:"你自己看,这是他从大厦顶楼跌下来时,还未断气时的话,完全是照原来他所说的一个字,记录下来的。"

  我取了过来,只见那记录果然十分详细,那位情报员,显然是想用他最后一分精力,讲出他的遭遇来,但如果是不明情由的人看来,却仍然是一头雾水,完全不能明白他的意思。

  他道:"我觉得有人在跟着我……但是我却看不到他……他离得我极近,我甚至可以感到他的气息,他突然推我……我不知道和谁抵抗才好,我根本看不到对手,但是我却被一股大力推了下来,告诉……杰克中校,我……没有完成跟踪勃拉克的任务……"这人无异是一个其极优秀的特种工作人员,他到临死,还念念不忘他的任务。

  我看完之后,将文件还给了杰克中校,杰克中校急不及待地问我:"你看,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我摊了摊手,道:"他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推他下去的人,是一个隐身人。"

  杰克手抵在额上,戏剧性地叫道:"哦,卫斯理,我不是要你供给我幻想小说的题材,我要——。"

  我不等他讲完,便打断了他的话头,道:"我不是在供给你幻想小说的题材,我是在告诉你事实,而且,我知道那个透明人是谁,他就是冷血的勃拉克,如今是隐身的勃拉克了!"

  杰克中校将眼睛睁得不能再大,望着我。

  我也望着他,过了好一会,他才道:"卫斯理。他是完全透明的么?"

  我答道:"完全透明的,当他在我的书桌上留下这张字条之际,我只看到一技笔在动,看不到任何东西。"

  杰克中枝道:"甚至没有两个黑点。"

  我不明白,反问道:"两个黑点?"

  杰克中校道:"是的,他的一对眼珠,你可看得到?"我肯定地道:"看不到,什么都看不到。"杰克中校将背靠在椅背上,道:"我以为我们在说的透明人,是实际上存在的一个人,只不过人类的视线看不到他而已,并不是存在于四度空间,不可思议的怪物,是不是?"

  我点头道:"我同意你的说法,到目前为止,勃拉克还只是一个普通的透明人,至于他会不会成为四度空间的怪物,使我们不但看不到他,而且碰不到他,那我却不得而知了。"杰克中校道:"就算你所说的全是事实——"我大声地打断他的话头:"我所说的一切,全是事实。"杰克摆了摆手,道:"你大可不必那样大声,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他讲到这里,忽然停了下来,四面看了一看,然后向我发出了一个苦笑。

  我知道,杰克中校事实上,已经相信我的话了。他刚才的行动,意思十分明显,那等于是在说:"如果有一个隐身人在我们的旁边的话,我们又怎能知道?"

  我也苦笑了一下,道:"你相信了?不然我为什么要来找你?"

  杰克的面色灰白,道:"但是,科学家已经证明,真正的隐身人是不可能有的,他的一只眼珠一定要被他人看到,如光线能通过他的眼珠,那么他也就看不到东西了。"

  我摇了摇头,道:"可是勃拉克却是可以看到东西的。"我想起了燕芬和王彦,他们两人的眼珠,我看得到。我又想起了勃拉克闯进我书室之后的行动,一切行动像是十分缓慢,但是他当然是可以看到东西的。或许他所看到的一切,十分模糊,所以才使他的行动,十分缓慢么?

  我脑中乱成一片,杰克中校也叹了一口气,道:"卫斯理,我们遇到真正的难题了。"我并不出声,当然,那是不用杰克再加以说明的事,当然,那是前所未有的难题。杰克又呆了半晌,道:"他是怎么会变成一个透明人的呢?"

  我道:"关于这一点,我倒是知道一些的,但是因为与我的两个朋友的秘密有关,所以我不能讲给你听,我可以告诉你的,只是一点,那就是他之所以变成隐身人,和现代科学,并没有关系,是因为一件数千年的古物之故,"杰克自嘲地笑了起来,道:"什么古物,是有古娄巴咒语的指环么?"

  我大声道:"不知道,我若是知道的话,可能我也成为隐身人了。"

  我站起身来,准备告辞。杰克中校忙道:"你准备走了么?"我耸了耸肩,道:"我不走又怎么样?"杰克中校道:"你还是和我们在一起安全。"

  我摇头道:"不怕,我可以改变我的面貌。"

  我一面说,一面已从袋中取出了那制作得精巧之极的尼龙纤维面具来,一个转身,将面具戴上,再转过身来,道:"你还认识我么?"

  我那时,已经变成了一个面目黝黑,饱经忧患的中年人了。

  杰克呆呆地站了一会,道:"卫,我忽然想到了一些头绪。"

  我也从他的面色上看出了他正想出了什么,我忙问道:"你有什么办法可以对付勃拉克?"

  杰克道:"如果勃拉克已成为一个透明人的话,我不认为他身上是穿着衣服的。"

  我点头道:"我也认为。"

  他将中指和拇指,用力一扭,发出了"得"地一声,道:"如果我们用浓厚的颜色液汁,喷向他的身上,那么他的原形毕露了。"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笑得前仰后合。

  杰克不以为然地看着我。我道:"不错,在地上铺上沙,让隐身人在沙上走过,根据足印判断他在何处,然后给他一枪,于是隐身人倒地死去,是不是,但是这只是小说中的情节。"

  杰克冷冷地道:"你认为不可能么?"

  我道:"当然可能,但首先你要发现他,知道他的所在,其次,要他站着不动,更不用他那在一秒之内,可以放射十发子弹的快枪!"

  杰克也站了起来,瞪着我:"那只是困难,不是不能!"我道:"是的,只是困难,你试试上天下地,去我一个根本看不到的人吧!"

  杰克仍是望着我,过了好一会,他才道:"卫斯理,我未曾和你合作过,但是听说你是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为什么这一次,你退缩得这样厉害。"

  我呆了半晌,道:"是的,我过去不曾怕过什么,我甚至和土星人作过对,但是我可以看到土星人,如今,我看不到勃拉克,我根本看不到他!"

  我一面说,一面激动地挥着手,忽然,"拍"地一声,我的手碰到了一样什么东西,在我的感觉,那像是一个人的手臂。

  然而,在我手臂可以碰到的范围之内,根本没有人,根本没有任何东西!

  我神经质地怪叫了一声。立即向后退出了一步,杰克也听到了那"拍"的一声。他的面也青了,他呆了一呆,立即抓起一瓶蓝墨水,向前抛了出去,"叭"地一声。蓝墨水瓶跌在地上,墨水洒了一地。

  他连忙拔枪在手,我则举起了一张椅子。

  在那瞬间,我反倒镇定了许多,因为我知道,勃拉克在这间房子中,他当然是一直跟着我,所以才会来到这里。

  而我的神经,还能够镇定下来的原因,是因为勃拉克显然未曾带着武器。

  因为他如果带着武器的话,那我们便应该可以看到一柄枪在悬空游荡了。

  而如果靠徒手肉搏的活,那我相信,勃拉克绝不是我的放手,因为我是受过严格中国武术训练的人,我双臂用力一振,将那张古老的木椅,拉成了两半,何前抛了出去,同时叫道:"放枪!"

  杰克显然也给吓慌了,他多年特种工作所养成的镇定,也不知去了哪里,他慌张地放着枪,看一枪,几乎射向我这边来。

  而听到枪声,推门进来时,他的属下,更差一点成了枪下的冤魂。

  门既然已被杰克的属下打开,杰克也停止了放枪,我们俩人,互望了一眼,我道:"他一定已经中了乱枪么?"

  那个一进来便伏在地上的情报员,这时才站起身来,睁大了眼睛,道:"谁?谁走了?"

  更多的人涌向门口,东克厉声道:"快退出去,快退出去,将门关上。"

  那些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杰克和我们两个人是不是发了疯,使他们终于还是服从了命令,退了出去,将门闭上。

  杰克在抽屉中取出另一柄枪,抛了给我,我接在手中,靠墙而立,可能勃拉克就在我的身边,但是我靠墙而立,至少可以使他不在我的身后。

  杰克也和我一样,他开始讲话,道:"勃拉克,你还在么?"

  没有人回答。杰克道:"勃拉克,你不要以为你一出声,我就会开枪,我绝不想杀你,因为你来远东的任务,根本无法完成。"

  仍是没有人出声。

  杰克又道:"我不以为你作为透明人,会十分好过,想想看,到了冬天你怎么办?"

  我几乎笑了出来,那的确是十分滑稽的事,因为那几乎不像是事实上会发生的事,杰克的话,就像是在梦吃一样。

  我吸了一口气,道:"杰克,他不在了。"

  杰克中校道:"不,我知道他在。"

  我沉声道:"为什么?"杰克道:"直觉,老友,我感到他在。"

  我耸了耸肩,道:"如果他在的活,那么我们的朋友,或者要我们放下手中的武器,才肯和我们交谈了。"

  杰克呆了一呆,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下,放下枪,那实在太危险了!因为勃拉克随时可以抢到武器向我们开火的。



献花 x0 回到顶端 [10 楼] From:台湾中华电信 | Posted:2005-01-09 15:4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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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我握着枪,竭力想看到勃拉克究竟在什么地方,要看到他本人,自然是没有可能的事,但是我却想着他是不是在走动,或则他的视力,正如我和杰克所估计的那样,不是十分好,那么,他在行动之际,或者会碰跌什么东西,我就可以发现他的所在了。
  杰克也屏住了气息,注视了五分钟之久,还是一点结果也没有,我先开了口,道:"杰克,他可能已趁刚才开门的时候走了,你要知道,勃拉克本人,没有什么值得可怕的,厉害的是他自己发明,自己制造的那些武器,如今,他为了使人家看不到他,当然不敢带武器,那么,他怎敢留在这里?"

  杰克又大声道,"勃拉克,你在这里也好,不在这里也好,有几句话,我必需向你说一说,人家虽然看不到你,但是,你的职业凶手生涯,也从此完了,因为你不能穿衣服,你穿了衣服之后,就成了一个怪物,你也不能携带武器——"杰克才讲到这里,我便大声喝道:"小心!"

  随着那一声断喝,我向前"砰"地射出了一枪,我那一枪,射中了一只文件柜,而一只水晶的镇纸,则向杰克的头部飞来。

  杰克一挥手,以手中的枪柄,将那只水晶玻璃的镇纸挡了开去。

  也就在这时,我们看到,房门陡地被打开。

  打开房门的当然是勃拉克了,我和杰克两人,立即举枪向着房门,可是我们两人,却都没有放枪,因为房门一开,杰克属下的许多情报员,全在我们而入的手枪射程之内。

  如果我和杰克两人放枪,那么很可能打不到勃拉克,反倒伤了自己人。

  而就在我们这一犹豫之间,我们看到外面一问的门,又自动被打开。这时,杰克的属下,都望着我们,所以并没有发现那扇门自动打开的怪事。

  我和杰克互望了一眼,都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道:"他走了。"

  杰克连忙将门关上,面色十分严重,他接连打了几个电话,我不知他打给谁的,只听得他向电话说的活,全是那几句:"事情十分严重,绝不可以妄动,否则,对他的安全,我们不能负责。"

  杰克打完了电话,坐了下来,抹了抹汗,拾起头来,道:"卫,刚才我错怪你了。"

  杰克沉默了一下,道,"你也害怕,可是么?"

  杰克沉默了片刻,才道:"人类的一个大缺点,当是词汇的不足,我不是害怕,我相信你也不是,而是那种莫名其妙,不知所以,像是身在梦境之中,绝无依靠,传统的机智、勇敢、胆量全部失去了作用……"他显然仍难形容出我们两人心中真实的感觉,因之他讲到了一半,便摇了摇头,不再向下讲去。我也静默了半晌,才道:"勃拉克东来的任务是什么?"

  杰克道:"是暗杀,东南亚一个新国家的元首,在他的出国访问中,将要经过本地,勃拉克当然是准备将他在这里暗杀。那个新国家有一个十分希望她国内发生混乱的邻国!"

  我点了点头,道,"我明自了,勃拉克就是受那个邻国所收买的?"

  杰克道:"正是,那个国家的独裁者,最近批准了一笔为数甚大的外汇,那当然是用来付勃拉克之用了,我已经发出警告,劝那位元首。还是在他自己的国家中不要妄动,可是——"杰克讲到这里,不禁叹了一口气。

  我也叹了一口气,那是因为我知道,杰克没有讲完的话是什么。那是:可是,你怎能防止一个隐形的杀人凶手进行暗杀呢?

  我又呆了半晌,道:"我要告辞了。"

  杰克满面忧容地望着我,道:"勃拉克可能等在外面,你怎能避过他的耳目?"

  我伸手在面上一抓,抓下了那只尼龙面具来,燃着了打火机,将之在杰克的烟灰盅中烧去,那只面具已给勃拉克看到过了,还有什么用?

  然后,我又从袋中取出另外两只面具来,给了杰克一只,道:"不要耽心我,也要耽心你自己,希望这个面具能帮助你。"

  我戴上了另一个面具,开门走了出去,我走到了一个身材和我相仿的情报员面前,回头望着杰克。

  杰克已明白了我的意思,命令那位情报员道:"你和这位先生换一换衣服。"

  那情报员眨着眼睛,显然不知道他的上级如何会向他发出这一道怪异的命令来的。

  他并没有多说什么,便将衣服脱了下来,我和他迅速地换好了衣服,这时我已经完成了另外一个人,我这才打开门,向外走去,我装着十分轻松,哼着小曲,出了那座商业大厦。

  那时,正是放工的时候,我尽量在人多的地方挤着,在人挨着人的情形下,即使是隐身的勃拉克,也不能追踪我的。

  我当然不敢回家去,我只是打电话通知了由我挂名作董事长的进出口行的经理,叫他为我准备一艘游艇和一切用具,存在我所指定的码头上。

  我要去找王彦和燕芬两人,问他们。究竟是什么使他们,使勃拉克变成那样子的。事情已经发展到如此严重的地步了,我不能再顾及王彦和燕芬两人的"自我恐惧"心境了。

  我要弄明自,何以勃拉克会变成透明人,如果必要的话,我也有设法使自己也成为透明人,去对付这可怕的杀人王!

  为了给我的经理以准备的时间,我走进了一家电影院以消磨时间,电影院中放映的恰好是一套科学幻想片,但是电影的情节,比起我的实际遭遇来,就像是讲给孩子听的童话一样。

  我在电影院中打了一个盹,散场时分,才走了出来,又曲曲折折地绕了许多路。直到我相信勃拉克,不可能踉在我的后面了,我才叫车,米到了码头上。

  这时,天色已十分黑了,我看到了已准备好的游艇,我取下了面具,向那艘游艇走去,我的经理正在游艇上焦急地等着我。

  我只向他说了一句十分简单的话:"别将我们之间的事讲给任何人听。"

  他点了点头,上岸走了。而我则驶着那艘虽小而速度十分炔的游蜒,向海面驶去。

  我还可以十分清楚地记得那个荒岛的位置,靠着仪器的帮助,没有多久,我便已来到了那个小岛的附近,我熄了引擎,以船桨划向前去,将艇静静地泊在岩石之中。

  王彦的那艘游艇还在,我悄悄地上了岸,向他们两人扎营的地方走去,那一夜,天色更是黑暗,我到了帐幕旁边,便听到了王彦的叹息声。

  而燕芬则在道:"彦,我想,那东西可能是来自外太空的,或许你会奇怪——"王彦几乎是在呻吟,道:"别说了!别说了!"

  燕芬也叹了一口气,道:"彦,勇敢些!"

  我心中对燕芬的坚强,可以说佩服到了极点。我走到了帐幕的口子前,沉声道:"燕小姐说得对,王彦,你要勇敢些!"

  我的突然出现,突然出声,使得王彦和燕芬两人,陡地尖叫起来,帐幕的另一端,突然凸了出来,那自然是他们两人,都缩到那里去的原故。

  但是他们是出不了帐幕的,因为我守住了帐幕的出口。

  我以尽可能快的语调,急急地道:"你们不必怕,我是卫斯理,我在昨天就发现你们了,如今我虽然看不到你们,但是你们的情形,我在昨天,已经完全知道了,你们不必害怕,我绝对是你们的朋友!"

  王彦颤抖的声音,传了出来,道:"你准备将……我们怎么样?"

  我道:"我当然不会将你们怎么样,我只不过是来请你们帮助我。"

  王彦上下两排牙齿,在"得得"相震,道:"帮助你?"我连忙道:"是的,我需要你们的帮助。"

  燕芬的声音,比王彦的镇定很多,但是也一样充满着恐惧,她道:"卫先生,你既然已经知扈我们的处境,我们如今的情形,我们还能给你以什么帮助?"

  我道:"可以的,你们必需听我详细说,必需消除心中的疑虑,直到如今为止,只有三个人知道你们的遭遇,一个是我,和你们在一起。"

  王彦道:"还有两个呢?"

  我道:"一个是罗蒙诺教授,他已到埃及去了,当然不会再来害你,还有一个是勃拉克,就是那古怪的男子,他是国际间最冷血的凶手,他的职业便是谋杀。"

  我听得帐幕之中,传来了王彦的一下抽噎声,而燕芬却没有出声。

  女人在遇到非常变故的时候,远较男性为镇定——这是一个着名的心理学家说的,现在,我相信那心理学家的话了。真正的女性,是远比男性镇定的,至于那些动不动就喜欢发出怪叫的女人,并不是不够镇定。只不过想表现她们的娇小和柔弱而已,事实上,怪叫的女人,比牛还壮!

  我继续遭:"而勃拉克的情形,比你们略好些,因为他已成了一个全身透明的透明人,这是一个十分危险的事,据目前所知,至少已有一个东南亚国家元首的生命,是任何人所无法保护的了。"

  燕芬道:"那……我们又能帮忙你什么

  呢?"

  我沉声道:"我要知道你们的遭遇,你们所遇到的一切事。"

  王彦和燕芬两人,静了一会。

  王彦的声音,也不像刚才那样恐怖了,道:"那……又有什么用?"

  我叹了一口气:"那可以使我明白整个事情的来龙去脉,设法去对付勃拉克,或是设法使你们两人,回复原来的情形,你们一定要详细和我说!"

  两人又静了半晌,才听得燕芬道:"彦,你先说吧,事情是先在你身上发生的。"

  王彦道:"我……我……好,我先说,卫先生,你可别进来。"

  我连忙道:"当然,我在帐幕外,是绝不会闯进来的,你安心好了。"

  玉彦又抽噎了几下,才道:"我自从在你那里,拿走了那只箱子之后,每天化上几小时去拼凑那幅由九十九块碎片组成的图画,那天下午,我成功了。我不等打开箱子,便打电话给你。"

  我点了点头——当然王彦是看不到我在点头的,道:"我记得,我问你,箱中有些什么东西,你说不知道,要打开箱子看了之后,才告诉我。"

  王彦又抽噎了几下,不再出声。

  我又道:"可是,我等你第二个电话,却等了许久,究竟发生了什么?"

  王彦不断地吸着气,道:"我和你通了电话之后,轻而易举地便打开了那只黄铜箱子,我……才一揭开箱盖,眼前便闪耀着一阵光芒。"

  王彦说到这里,又略顿了一顿,才续道:"那是十分奇异的光芒,我在那刹时间的感觉,就像那些光网织成了一张网,将我的全身都罩住了一样。"

  王彦顿了一顿,续道:"而当我定睛去看时,我才看到箱子中所放的,是一块拳头大小的矿物,那种强烈的、奇异的光芒,就是从那块矿物之上,放射出来的。"

  我连忙道:"你看清楚了,是矿物?"

  王彦道:"我看得十分清楚,那矿物从外表看来像是锡,我将之拿在手中,发现它十分轻,而它的光芒,是那样地强烈和怪异,当时我的心中奇怪极了,因为能放光的矿物不是没有,但却全是极其名贵的元素,例如镭就是,而我手中的那么大的一块,难道竟是镭么?我又想到,镭的放射性光,是会损害人体性组织的,所以我连忙得将那东西放回箱子去——"王彦讲到这里,声音渐渐地发颤,呆了片刻,才文道:"就在我放回那矿物之际,我……我看到了我……自己的手……"想是当时王彦的心中,恐惧之极,所以当他再次讲起这事来之际,他仍不免呻吟了一声。

  "我的手……竟只剩下了骨头……两只手都是……我的肉还在,我却看不到它们,我想到了我的头脸,我冲到了镜于面前……我……昏了过去……"我不禁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昨天晚上,我看到王彦和燕芬只剩下一副枯骨的时候,也几乎昏了过去,何况是看到了自己的身子起了这样可怕的变化。

  "我……昏过去了两个小时,才醒了过来,我撕破了所有的衣服,我身子的所有肌肉、毛发、血液,完全看不到了,我……成了什么呢?

  我……这是人吗?

  "我费了许多时间,才能使自己静下来想一想,无疑地,我之所以会变成那样,完全是那矿物所发出的光芒照射的结果!

  "我首先找了一只金属盒子,将那矿物装了起来,然后我掩遮自己,我穿上衣服,戴上黑眼镜、手套,将我的全身都遮了起来,这样子我看来还像人,我和你通了电话,带着那矿物,到了你这里……"本来,我是想请你代我设法的,但是……我……一见到了你,我却感到莫名其妙的恐惧,我觉得你会将我捉住,当作怪物一样地去展览。

  我立即走了,但已被你拉脱了手套——

  "从你那里出来之后。我想起了罗蒙诺教授,他是我可以相信的人,我可以去找他。我到的时候,看到了一个十分古怪的男子,正和罗蒙诺教授在一起,那男子叫勃拉克。

  "我见到了他们,就像见到了你一样,心中叉出了那股莫名的恐惧,我想转身逃走,但是勃拉克却跳前来,将我抓住,我挣扎着,在挣扎中,我帽子脱落,眼镜也打得粉碎了。

  "我只听得勃拉克和罗教授两人,高声地怪叫起来,他们的声音之中,充满着骇异,接着,他们交谈了起来,用的是我听不懂的语言,勃拉克紫执着我不放,我逼得将我如今的情形,告诉罗教授,但我却说那矿物已被我抛去了。

  "勃拉克捉着我,将我禁闭在一间暗室之中,又逼我说出我将那矿物抛到了何处,我胡乱说了一个地点,勃拉克便离开了,我被囚禁在暗室中,也不知多久,直到燕芬来到。"

  他又喘了几口气,道:"接下来的事情,要由燕芬来说了。"


献花 x0 回到顶端 [11 楼] From:台湾中华电信 | Posted:2005-01-09 15:4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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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我也亟于想知道以后的事情如何,忙道:"燕小姐,你又怎样和王彦会面的。"
  燕芬道:"说来十分简单,我早已看出你面上的神色有异,知道你在罗教授的住宅中,一定遇到了什么出奇的事,所以我和你一分手,就自己来了。"

  我不禁柔声道:"可是杀人王勃拉克在啊!"

  燕芬的声音,却并不怎么惊惶,道:"不错,我一进去,就被人在背后以枪抵住,他竟没有立即开枪杀我,这是十分奇怪的事,或许因为我是女子的缘故吧。他责问我,我说是来找王彦的,他说我来得正好,最好我能动王彦说出那能放射出使人体肌肉透明光芒的矿物所在的正确地点来。"

  燕芬讲到这里,顿了一下,道:"他在凶狠狠他讲完了那儿句话之后,就用力推着我,他的气力十分大,大到不能抗拒。"

  我点头,道:"不错!"

  燕芬道:"我那时并不知道他是什么人物,我,挣扎着,尽我可能,转过身来,他面上的神情硬得和石头,一样,将我推进了那间囚禁王彦的暗室之中。

  "在那间暗室之中,我看不到王彦的情形,我只是听得他在恐怖地大声喘息,我连连发问,他都不出声,我扑了过去,他逃,我追,我很轻易地就追上了他,他还挤命挣扎,于是,放在他大衣袋中的那只盒于,跌了出来。

  "盒子跌到了地上,便打了开来,我眼前感到了一阵强光,我看到了他——"燕芬虽然是一个极其坚强、勇敢、出色的女子,但是当她讲到这里时,她也不由自主地喘起气来,我低声道:"于是,你也——"燕芬苦笑了一下,道:"是的,于是我也变得和他一样了,我并不难过,如果不是他先是那样,那我一定鹊要昏过去了,但当我想到王彦和我一样,我们本来就相爱着。如今更能相依为命了,那不是比王彦一个人成为那样好得多么?"

  我呆了半晌,道,"那么,你们又是怎么逃出来的呢?"

  燕芬道:"说来你或许不信,我和王彦两入,呆了片刻,在那种怪异而强烈的光芒之下,我们相互注视着,然后我们抱在一起,好一会,我们才渐渐地镇定了下来,我走到门旁,向外倾听,你可猜得出,我听到了什么声音?"

  我愕然道:"什么声音?"

  燕芬道:"笑声,勃拉克在笑,看来像石头一样坚硬的勃拉克,他的笑声也像石头互相撞击一样那么难听!"

  不但燕芬奇怪,连我也奇怪,勃拉克这种人,原来也会笑么?这个职业凶手,冷血的人,难道也知道什么叫高兴?

  燕芬道:"我听得他不但在笑,而且还在叫着罗蒙诺教授的名字,我大着胆子,握住了门柄,试着轻轻一推门把,那门居然没有锁上,我向王彦招了招手。我们两人一齐到了门旁。"

  燕芬讲到这里,兴奋起来,声音也嘹亮了许多,道:"我猛地拉开门,勃拉克显然是被从房间中射出来的那种强烈的光芒弄糊涂了,他呆了一呆,像是要去伸手拿枪。但是我却不给他这个机会——"我笑了一笑,道:"你摔倒了他?"

  燕芬道:"我将他摔进了屋子,拉着王彦,出了那暗室,将他反锁在暗室之中;我们两人,就这样选了出来,到了海边,藉着王彦的游艇,来到了这个荒岛上。"

  我完全相信燕芬的话,看来,像燕芬哪样的一个弱女郎,几乎是不能和勃拉克比较的,但是我也曾被燕芬摔过一大交的,燕芬的柔道造诣,十分高超,在出其不意之间,燕芬的确是能将勃拉克,从门口摔进房间中去的。我呆了半晌,道:"在那间房间中,勃拉克当然不可避免地要被那神秘物体发出的光芒所照射,于是,他连骨骼也在人们的视线中消失,他变成了一个真的隐身人!"燕芬道:"那或许是他被那种光芒照射得时间长久些的关系。"

  王彦一直沉默着,直到这时,他才开口,道:"卫先生,你既然已经知道了我们的一切,你……你不能为我们设法,你不能想想办法,令我们恢复原状么?"我叹了一口气,道:"正如你们昨天晚上所说,要使你们变得和勃拉克一样,全身透明,那倒还容易。只要找得到那神秘物体就行了。"王彦怪声叫了起来,道:"不……不……那滋味好受么?只要你身穿一点衣服,只要你手上拿着一点东西,任何人都会立即尖叫起来了,就算人家看不见我们,我们赤身露体地对着人,那滋味也绝不会好受——"我听到这里,忽然想大声笑了!王彦这时在说的话,和杰克中校对勃克拉讲的差不多,听来都是十分滑稽的。勃拉克或者不在乎永远赤身露体,但是他是神枪手,他的使人可怕之处,全在于他那百发百中的枪法,和他那天才创造的武器。可是如今,他怎样使用那些武器呢?他甚至不能携带武器,你能想像,有一柄手枪悬空荡着,荡上飞机,会发生甚么后果么?

  那么,全身皆隐,对于勃拉克来说,不是甚么好事,而是严重地妨碍他的杀人活动的事了!

  当然我相信以勃拉克的聪明,仍然是可以想出办法来的,他可以戴上手套,穿上衣服,头部则套上连假发,连头脸和头颈部份的假面具,但是我总不相信当他对着镜字自照时,发现镜子中没有什么的时候,他的心中会感到高兴。

  设想了好一会,才道:"你们不要性急,我当然要尽量为你们设法,你们在这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我也绝不告诉他人,我可以为你们送必需品和食物来,你们不妨就暂时在这里,让人们当作你们已经神秘失踪好了。"

  王彦呻吟了一声,道:"我们要等到几时呢?"

  我叹了一口气,因为王彦的问题,是没有办法问答的问题。

  我站了起来,走了几步,忽然燕芬道:"卫先生,我倒有点头绪了。"

  我停了下来,道:"你有什么头绪?"

  燕芬道:"黄铜箱子,和箱子内的神秘物体,都是印加帝国的遗物,那种神秘物体还解释了印加帝国的人民,忽然全部失踪的谜,但是,为甚么这些东西,会在埃及被发现呢?"

  我苦笑了一下:道:"我一点概念也没有,因为我根本不能想像这件事。"

  燕芬道:"我想了很多时候,毫无疑问,那只黄铜箱子,是在印加帝国的首脑监视之下铸成的。历史上并没有印加帝国和埃及有往来的记载,但是当时,一定有人,带来了那只黄铜箱子,到处飘流,希望寻求解救的方法……"我有些听不明白,但燕芬的声调,却越来越是兴奋,道:"当然,带了黄铜箱子四处飘流的人,是奉命出发的,他的任务,便是寻求解救之法,来挽救印加帝国的全体人民,他……终于到了埃及。"

  我不得不承认燕芬的推断,极有理由,我鼓励她继续说下去。

  燕芬继续道:"我相信那人在埃及,已找到了解救的办法!"

  我不出声,因为燕芬的话,说得太肯定了。

  但是,我立即想到罗蒙诺教授。罗教授不是到埃及去了么?

  他为甚么到埃及去了呢?是不是他也想到了燕芬所推断的一切?所以到埃及去,寻找可以使勃拉克复原的方法?或是他要在埃及我到一个可以由心所欲,隐身现身的诀窍?

  王彦直到这时,才插言道:"如果他找到了解救的办法,那么他为甚么不回去?"

  燕芬道:"彦,你要知道,那是许多年之前的事了,那人能够从南美洲到埃及,已经可以说是奇迹了,就算他想回去,那也是没有可能的了,而且,他即使能够回去,也没有用,因为印加帝国的所有人民,早已忍受不住发生在他们身上的事,而集体自杀了。"

  我道:"那么,你的意思是——"

  燕芬接口道:"我的意思是,如果到发现那黄铜箱子的地方去,一定可以发现有关这一切的记载的!"

  我几乎跳了起来,道:"燕小姐,你说得不错,我看我立即就要去了,第一,那黄铜箱子是在一间古庙中发现的,但是由于一项庞大的水利工程的缘故,那古庙将不复存在;第二,罗蒙诺教授已经到埃及去了,他当然是和我同一目的!"

  王彦道:"你……要到埃及去?那么,由谁来照顾我们呢?"我想了一想,道:"我们家有一个老人家,他是看着我长大的,姓蔡,我叫他老蔡,我托他来给你们送食物和必需品,好么?"

  王彦道:"这个……"

  但燕芬已抢着道:"好,就委托他来好了。"

  王彦和燕芬两人的性格,本来就十分不同。

  但如果在平时,可能不容易觉察得出来。而如今,遭到了非常的变故,他们性格真正的一面,便显得非常突出了,王彦是恐惧、多疑、软弱。

  而燕芬的心中,虽然一样不好过,却表现得十分坚强。

  我站了起来,道:"你们不必难过,在这里等候我的好消息吧。"

  燕芬道:"如果你有了发现,可得尽快回来。"

  我停了一会,才答道:"当然。"

  我停了片刻的原因,是因为我绝无把握,我根本没有法子肯定是我的埃及之行,是不是会有结果的。

  我离开了他们,向海边走去,到了海边上,我又呆呆地站了半晌,望着漆也似黑的海面,心中一片茫然,只是在地球上,不可思议的事情,便已经那么多,而在整个宇宙之中,地球又是如此之渺小,作为在地球上活动着的人类,却以为自己能够征服宇宙,这实在是太可笑了。

  好一会:我才走到了停泊快逛的地方,上了快艇,离开了那个荒岛。

  等我回到了市区之后,我当然不敢回到自己的家中去,我在一家酒店中住了下来,以电话和老蔡联络,将接济王彦和燕芬两人的事交给了他。

  然后,我又和我的经理通了电话,要他为我准备一切证件,以便我远赴埃及。

  第二天,我一天没有出门,我想再到罗蒙诺教授的住所中去,看看那块神秘的发光体是不是还在,但是我终于打消了这个念头。

  我不去的原因,一则是为了怕被勃克拉发现,二则,如果我见到了那能发光的神秘矿物,那我也将和王彦与燕芬一样了。

  第三天一早,我便到机场去,我的经理已为我办妥了一切,我在上机前五分钟,才和杰克中校通了一个电话,我只是简单地告诉他,我要出远门,几分钟后就要登机了。不等他发问,我便收了线。

  在飞机上,我舒服地闭上了眼睛,已有多少日子,我未曾得到好好的休息了,在旅途中,正好可以补充连日来的睡眠不足。

  旅途中并没有什么值得记载的事,我在中途站中,打了一个电报通知王俊,叫他到开罗来接我,我在电报中还说明,我是为他弟弟的事而来的,希望他为我准备好一切有关那只黄铜箱子的资料。

  我尽情地休息着,使自己松弛,直到从高空望下去,可以看到那无垠的沙漠,和耸立在沙漠中的金字塔,我才完全清醒了过来,我必需保持极度的清醒,因为在到了埃及之后,我绝难想到,会有甚么样的事发生!

  飞机降落,我步出了海关检查处,便看到了王俊,他向我招着手,面上的神情十分高兴,想是在异地寂寞,见到了好友,所以才那么愉快的。

  但是我却完全没有像他那样的心情,因为我知道事情极不寻常,已经发生的事已是如此严重,将会发生的事,究竟如何,更是难以预料。

  他冲前来和我握手的时候,我看到了在他的身后,站着一个身材十分矮小,面目黝黑,头部的大小,和身子的比例,十分不相称的人。

  那人大约只有五口尺高下,头发眉毛,都是棕色的,他穿着一套显然不称身的衣眼,两手正在不断地搓着手中的一顶帽子。

  那个分明是和王俊一起来的。我心中不禁十分奇怪,问道:"他是谁?"

  王俊拍了拍那人的肩头,道:"他是我的朋友。"我奇道:"你带他来一起接我,是为了甚么?"

  王俊道:"你的电报中,不是要我告诉你关于那黄铜箱子的一切么?他就是使得我得到那只黄铜箱子的人。怎么,那箱于是不是很有价值的古物?我为了运出那只笛子,费了不少心血啦!"

  埃及政府对于古物的管制是十分严厉的,但是王俊却有办法将那只箱子运出来,当然是"财可通神"的道理了。

  我苦笑了一下,道:"说来话长了,我还是先听听你的故事好,你的朋友叫甚么名字,他会何种语言?"

  王俊道:"他的名字十分古怪;我也记不祝"他转用英语,向那个身形矮小的人、道:"你叫甚么名字,向这位先生说一说。"

  那矮小的人,本来站在那里,体态十分拘谨,但是一听得王俊问起他的名字来,他便挺了挺胸,现出了一副十分高贵的神气来,道:"我叫索帕米契勃奥依格,是索帕族最后一代的酋长。"

  我听了不禁皱眉,如果不是我的知识太肤浅,那他就是一个神经病患者。

  我从来也没有听得过埃及有一个名族叫作"索帕族",也未曾听到过一个埃及人的名字,竟会有那么长的发音。

  我皱住了双眉不出声,王俊已经代他解释,道:"他说他的名字,便是索帕族,米契勃奥峰上的雄鹰之意。"那矮小的人,频频点首,道:"先生,你叫我依格好了,我当你们是朋友,才让你们那样称呼我的。"

  我们一路说话,一路向外走去,这时,已经上了王俊为我准备的汽车上,我才问道:"依格先生,你们的索帕族,是甚么民族啊?"

  依格的脸上,现出了一副十分悲哀的神情来,道:"这……我也不知道,当我出世的时候,我们的族中,已只剩下了七个人,而当我十六岁那年的时候,其余的六个族人,相继去世,整个索帕族,便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苦笑道:"于是,你便自封为索帕族的首长了?"依格面上的神情,像是受了极大的侮辱一样,我立即知道自己讲错话了。

  他挺了挺胸,道:"先生,我是索帕族的酋长,传到我,仍然是酋长,我们的家族,一直是索帕族的领袖!"

  我连忙道:"请原谅我刚才的话。"

  依格摇了摇头,道:"我不会见怪你的,我们索帕族,曾经拥有无数的财产,广阔的碧绿的平原,秀丽无匹的山峰,但如今,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依格以十分蹩脚的英语讲着,但是他的语调,却是充满了感情,使人不得不相信他讲的是事实。

  王俊轻轻地碰了碰我,道:"他说的全是他族中的传说,你若是和他讲下去,他可以告诉你他族中的许许多多的传说,从这些传说看来,他们索帕族的全盛时代,比罗马帝国还要兴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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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我望着矮小黝黑的依格,心头十分怀疑,那倒不止是我未曾听到过有"索帕族"这样的一个民族,而是我在思忖:他和那只黄铜箱子,究竟有什么关系?
  我心中的疑问,很快便有了答案,在我们到了酒店之后,在房间坐定了下来,依格才说道:"卫先生,王先生说,那只箱子,你已经打开了?"

  我迟疑了一下,道:"可以那么说——你可知道,那箱子中放的是什么?"

  依格摇了摇头,道:"不知道,根据我们族中的传说——"他才讲到这里,王俊以手画额,道:"老天,又是你们族中的传说!"

  依格的态度,十分认真,道:"我们族中的传说,都是真的!"

  王俊摊了摊手,道:"是真的又怎么样呢?

  你们的什么族,只剩下你一个人了,而你又不肯和你们族外的女子成婚,你死了之后,你们的民族,还剩下些什么呢?"

  依格的面色发白,身子颤抖了起来。

  我早已看出,依格有着极其强烈的自尊心,我对于我曾刺伤他的自尊心一事,表示相当的抱歉,我更不以王俊的态度为然。

  我连忙道:"就算依格死了,索帕族光荣的历史,美丽的传说,也一定还存在的。"

  我的话才一出口,依格突然向我冲了过来,握住了我的手,眼中射出了感激的光辉来,道:"谢谢你,谢谢你!"

  王俊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道:"好,一个疯子还不够,现在有两个疯子了。"

  我向王俊苦笑了一下,道:"疯子?如果等我将全部事实真相告诉你,只怕你也要成为疯子了。"

  王俊知道我素来不是爱开玩笑的人,他的面色不禁一变,道:"什么事实真相?"

  我摇头道:"如今我也不和你说,我要先和依格解决一些事,你带他来见我。可是由于那只黄铜箱子,正是由他那里来的么,"王俊道:"正是,依格实际上是一个神经不正常的人,我也看不出那黄铜箱子除了箱面上的锁制作得十分精妙之外,还有什么值得注意的地方。"

  我向他挥了挥手,道:"你且别对依格下什么结论,你将事情的经过,先和我简略他说一遍。"

  我们是以国语在交谈,依格当然听不懂,他只是睁大着眼睛望着我们。

  王俊无可奈何地坐了下来;道:"好,我简单地说一说,依格是什么时候在工地上出现的,已经无可查考了,但是自从他出现之后,他逢人便说,在苏拉神庙中,有着他们索帕族专用的七间祭室,据说七间祭室,是索帕族之外的任何人都不准进去的。"

  我静静地听着。苏拉神庙已经有近三千年的历史。是埃及数一数二的古庙,也正是这次,妨碍那庞大水利工程进行的古庙。

  为了使水利工程能以顺利进行,曾经讨论过将这座神庙,完整地搬迁。

  但是,这个方案如今已经被放弃了,因为搬迁庙的费用,实在太惊人,使得连非常想保存这座古庙的埃及政府,和联合国文教组织,都为之束手无策。所以那座古庙要被毁的命运,似乎已被注定的了。

  王俊向我望了一眼,继续道:"他听说古庙将不能保存,便要求有人陪他进那七间祭室中,取出一件他们族中遗下的东西来。"

  我点了点头道:"于是你陪他去了?"

  王俊道:"肯相信他的话的人,本来就不多,而要通过那条满是咒语的隧道的人,更是绝无仅有,还是我最有好奇心和最不怕古代咒语,所以我去了,我得到了那只黄铜箱子。"

  我伸手在王俊的肩头上拍了拍,道:"好,我要你在这里所知的已经够了,你不妨回去工作,以后只是我和依格的事情了。"

  王俊望着我,道:"你打开了那箱子,是不是?箱子中有什么?是不是有着如依格所说,那是关着一个透明的魔鬼的宝箱——"我猛地一震,失声道:"透明的魔鬼?"

  王俊向依格一指,道:"那是他说的,故事就和阿拉丁神灯差不多,据他说,盒子一打开,一个透明的怪魔,就会出来。"

  我呆住了不出声,向依格望了过去,依格虽然听不懂王俊在说什么,但是他显然可以从王俊讲话的语气、神态之中,看出他究竟在讲些什么来。

  所以,当我转过头向他望去的时候,他喃喃地道:"真的,这是真的。"

  我走到了他的身边,将手放在他的肩头上,表示亲热,转过头来,对王俊道:"你可以不必理会我们了,你应该知道,任何民族的传说,都是十分美丽的故事,你不应该嘲笑它们的。"

  王堪哈哈"地笑了起来,道:"你相信他是什么索帕族的酋长么?"

  我点头道:"我相信。我要和他一齐到那古庙的秘密祭室中去。"王俊摇头道:"那是可怕得如同地狱也似的地方,我去过一次之后,第二次就不想再去了。"

  我坚决地道:"但是我必需去,我要去解决一个极其神秘的问题。"

  王俊道:"好吧,我也要回工地去,你和我一齐用工程处的小飞机回去好了,那样可以方便很多,用不着去受旅途的颠簸。"

  我知道,所谓"工程处的小飞机",一定是二次大战初期的旧式飞机,驾驶员也几乎千遍一律的欧洲或美国的冒险家,贪图高薪,驾驶着这种旧式的飞机,不理会他们自己的生命和搭客的生命——因为这种人和这种飞机,同样地不可靠!

  但这时我因为急于到那古庙中去,所以我并不拒绝王俊的提议,我点了点头,王俊立即拿起电话,和水利部的人员联络。

  我则和依格两人,走到了旅馆的阳台上,望着街外来往的车辆,和形形式式的建筑物、以及各种各样的人。

  开罗是世界上有数的最具神秘感的都市之一,即使你来这里,全然没有秘密的任务,也无可冒脸之处,你仍然会感到有一股神秘的气氛笼罩着你,只要你在开罗,你便不会不感到那股神秘的气氛。

  我看了一会,才低声道:"依格,关于那透明的魔鬼,你们族中的传说,可是由来己久的了?"

  依格的眼中,闪耀着异样的光芒,道:"你可相信么?卫先生,你可相信么?"

  我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道:"我相信。"

  依格道:"卫先生,你,是我们族人之外,第一个相信这个传说的人。王先生说那只箱子在你这里,你打开箱子了么?"

  我叹了一口气,道,"是,那透明的魔鬼也出来了。"依格一时之间,像是不明白我的话,但是接着,他连连向后退去,一直退到了阳台的扶手旁,他的面色变得如此之苍白,他真怕他会从上面跌了下去,我连忙抓住了他的手臂,道:"你镇定一些,我想问你,你为什么要将那黄铜箱子交给人?"

  依格的面色,又从苍白变成通红,呢喃了好一会,才道:"我听说那古庙不能被保存了,那是族中的遗物,整个族只剩下了我一个人,你明白,我……没有钱,所以我……""所以你以十分低廉的价钱,就将这黄铜箱子卖给人,结果只有王先生一人是买主?"我接着说。

  依格低下了头,道:"是的,他出了六十埃镑,我可以生活很长的时间了。"

  我叹了一口气,道:"依格,照这样说来,你自己也不相信你们族中的传说,是不是?如果你确信那箱子中有着透明的恶魔的话,你会肯将它们以六十埃镑的价格卖出去么?"

  依格低着头,不敢看我,他心中显然正感到极度的惭愧,他呐呐地道:"我不是不信,我……只是没有钱,这是我唯一可卖的东西了,祭室中还有许多壁画,因为那一条隧道十分可怖,也没有游客要看,而且,更糟糕的是……渐渐没有人信我的话……根本没有人信!"

  依格的眼中,竟湿润了起来!

  我听得他说在那七间神秘的祭室之中,还有﹒许多壁画,精神又不禁一振。这时我虽然还不能确定我此行是不是会有成绩,但是我确信我已经掌握了一些来龙去脉。许多还是谜一样的事,一到了那七间祭室中,就可以弄明白了。

  这时,王俊来到了阳台门口,道:"快准备,二十分忡之后,水利部有一架飞机飞到工地去,我已和他们说好了,我们三人一齐乘机前去,现在就要出发了。"

  我耸了耸肩,道:"一点休息也没有!"

  工俊道:"没有了,要休息,便要休息两天,两天之后再有飞机前往,你不想在开罗玩上两天?"

  我忙道:"不了,以后有机会再说不迟,我要解决一些事,立即回去。"

  王俊也不问我详细的情形,道:"我那书呆子弟弟可好么?"

  我几乎忍不住告诉他,王彦现在是在一个什么样的处境之中:但是我终于未曾说出口来,因为我知道王俊的为人,他知道了之后,一定大惊失色,慌张缭乱,说不定会向每一个埃及的巫医求助,而结果是,不到三天,全世界都知道这个秘密了。

  所以,我只是淡淡地道:"好得很,他和一个叫作燕芬的美貌姑娘,已快结婚了。"

  王俊叹了一口气,道:"是么,做弟弟的,反赶在哥哥的前面了,我真后悔,为什么当初要去学水利,如今连一个固定的住所都没有!"

  我并不去搭腔,王俊其实是十分热爱他的工作的,他也喜欢过无拘无束的生活,他只不过故意如此说法而已。我们一起出了旅馆,上了汽车,王俊以违法的高速,在十三分钟的时间内,赶到了机常我们一下车,便匆匆地向一架漆成草绿色的双引擎飞机走去,不出我所料,那是一架旧得在世界上几乎已没有人再使用的飞机。

  我们到了飞机之旁,一个像是飞机师模样的人,吊儿郎当地在飞机之旁,走来走去。

  他一看到我们,便站定了身子,大声叫道;"老王,你门迟到了。"

  王俊也大声道:"没有迟到,刚好够时候,飞机今天没有问题么?"那飞机师一面跳上了飞机,一面大声叫道:"祈祷吧!"

  王俊苦笑了一下,道:"你听听,但是我宁愿祈祷上帝,也不愿意去尝试走第二条路,道路实在太坏了,你知道吗?"

  我不和他说什么,踏着上机的梯架,向飞机厢中走去。

  王俊第一个进了机厢,机厢中居然有座位,那已是十分不容易的事了。在我们之前,己有两个人在,一个戴着埃及圆帽。那两个人坐在前面,看不到他们的脸面。

  我们一上机,便有人来关上了机门,那人看来像是副驾驶员,也是美国人,口中正不断地嚼着口香糖,他向机厢中的五个人看了一眼,喃喃地道:"七个人。"

  他一面说,一面向驾驶室走去,而这时候,飞机几乎已经近乎颤抖地,在跑道之上,咆哮飞驰而出,几乎是立即地,机翼轻轻地摆动者,飞机已经腾空而起。这个驾驶员无疑是第一流的。

  王俊坐在我的身旁,向前面的两个人指了一指,道:"那个戴埃及圆帽的入,是水利部专迎接招待贵宾的官员,在他旁边的,一定是什么重要人物了。"

  我顺口应道:"是么?"

  也许我的声音大了一些,令得前面的两个人,一齐转过头来。

  那个戴埃及圆帽的埃及人,立即转回头去,但是在他身边的那人,却仍然瞪着我。

  而我,也瞪着那个人发呆。

  王俊奇道:"咦,怎么啦,这个人你认识的么?"

  我并不回答王俊的话,只是欠了欠身,以十分戒备的心情,沉声道:"罗蒙诺教授,幸会,幸会!"

  罗蒙偌教授在埃及,我是早已知道的。但是我却未曾料到,会和他在这架残旧的小飞机中相遇!而如果我早知道罗蒙诺教授也在机上的话,我一定不会也搭乘这架飞机的了!

  因为,我如今已毫无疑问地可以肯定罗蒙诺教授和杀人王勃拉克,有着十分特殊的关系。

  而和杀人王勃拉克有关系的人,那实是可以不必多加考虑,实称之为危险人物的。

  有这样的一个危险人物在机上,那无异是十分不利的事情,所以我一面说话,在想着如何才能使事情对我更有利些。

  王俊在我的身旁,显然还不知道事情的严重性,他只听到了我叫出了罗教授的名字,便欢喜万分,站了起来,道:"原来是大名鼎鼎的罗蒙诺教授么?能够和你一齐到工地去,真是太荣幸了,我在我弟弟的来信中,早已久闻大名了,我弟弟便是你的学生王彦,"罗蒙诺教授面上的神情像是岩石一样。

  他望了望我,又望了望王俊,最后,将目光停留在依格的身上。依格十分拘谨地笑着,罗蒙诺挟着他巨大的公事包,离座向我们走来。

  他迳自来到我们的面前,我的心神,不禁大是紧张,但罗蒙诺教授却并不注意我,他只是向着依格,忽然以一种十分奇怪的语言,向依格说了几句话。

  依格的面上,立时迸跃出了欣喜万状的光彩来,立时也以那种古怪的语言,回答着罗蒙诺教授。我自诩对于世界各地的语言,都有相当研究,但这时,我却无法听出依格和罗蒙诺教授讲的是什么话来。

  我的心中十分焦急。因为我知道罗蒙诺到埃及来的日的,是和我相同的。

  而我如果能得到依格的帮助,成功只是眼前的事。

  但如今,依格是不是会帮我呢?他和罗蒙诺,会说那种古怪的语言,毫无疑问,他和罗蒙诺,一定感到更其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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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在那样的情形下,他是不是舍我而去,而不再帮我的忙呢?
  我的心中十分焦急,但是却没有法子打断依格和罗蒙诺之间的交谈,因为我根本听不懂他们的话。依格和罗蒙诺约摸说了五分钟的话,依格忽然摇头,一个字连说了好几遍,看他的情形,好像是在说"不"字。罗蒙诺的面上,出现了怒容,他向我望来,改用英语,道:"卫斯理,这人说他曾经答应带你到大庙的那七间秘密祭室去是么?"

  罗蒙诺教授忽然转而对付我,而且开门见山,绝不转圈,态度异常强硬,这确令得我愕然,我欠了欠身子,道:"正是。"

  罗蒙诺教授冷冷地道:"我是要你放弃对他的这个要求。"

  我吸了一口气,知道冲突是难免的了,但是罗蒙诺竟会采取这样野蛮的方法,这却又颇出于我的意料之外,难道他有什么必胜的把握么?我脑中迅速地转着念,耸了片肩,道:"我看不为什么要放弃。"

  罗蒙诺大声道::"因为我要,我要带他到那七间祭室中去,而这头驴子却说他已经答应了你便不能再答应我了。"

  我还没有说话,依格已经抗议道:"先生,我不是驴子,我是索帕米契勃奥依格!"

  我记得王俊向我解释过,所谓"索帕米契勃奥依格",便是索帕族,米契勃奥峰上的雄鹰之意。

  依格对这个名字,显然十分自负,他当然不愿意被人称为"驴子"的。罗蒙诺在侮辱他,而可以想像,侮辱他的人一定十分多,因为谁也不将他当作是一个民族的酋长。

  而我却将他当作朋友,这便是我有利的地方。

  我伸手在依格的肩头上,道:"依格,什么人称作为驴子的,他本身就是一头野驴子!"依格以十分感激的眼光望着我,我望向罗蒙诺,道:"依格是一个十分有信用的人,他既然答应了我,自然不能再答应你。"

  罗蒙诺冷笑道:"可以的,只要你不要他带你去,我就可以使他带我去了。"

  我沉声道:"我刚才已经说过.我并没有放弃前往那七间祭室的打算。"

  罗蒙诺教授的声音,阴沉之极。这:"那么,你可能会后悔的。"我还没有出声,王俊已然忍不住道:"先生,你真是罗蒙诺教授?"

  罗蒙诺眼睛瞪了他一眼,又再次问我:"我再给你最后一个机会。你答应不?"

  我准备站了起来,我的一个"不"字已经说出口,但是我的身子只弯了一下,并没有站起来,便重又坐在椅子上了。我一坐下,只觉得王俊紧紧握住我的手,道:"怎么一回事?"

  我苦笑了一下,道:"你还不明自么?"

  王俊面上变色,一声不出。

  眼前的情形、实在是再容易明白也没有了,罗蒙诺已后退了一步,而在他的手中,有一柄巨大的德国制军用手枪。

  那种手枪有着极强的杀伤力,它可以使射中的目标,变成完全没有目标!

  而从罗蒙诺教授的握枪姿势来看,他显然是受过严格训练的枪械专家。其熟练程度。是绝不在勃拉克之下的。我面上也不禁变色。我连忙向那个带着圆帽的埃及官员看去。只见那官员微昂着头,口角流涎,正睡得十分沉熟。当然他不是真的睡熟了,那一定是罗蒙诺在离座向我们走来的时候,明知一定要动武威胁我们的,所以先将那官员麻醉了过去而已。

  而驾驶室的门是关着的,他在机厢中究竟做过什么事情,也就不会有人知道了,他的数学权威的身份,仍不致被人拆穿!

  我一想到这里,心中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因为照如今这样的情形来看,罗蒙诺是一定会杀死我和王俊两个人的了!

  王俊也已看出了不妙,他的身子在微微发抖,我伸手指了指那柄巨柄的手枪,道:"这会发出巨大的声响,你不怕惊动飞机师么?"

  罗蒙诺十分阴险地笑了起来,道:"不错,所以我将尽可能地不使用它,你站起来!"

  我不知道罗蒙诺想要怎样,但在他手中有着杀伤力如此强大的武器的情形之下,任何人都没有法子不服从他的命令的。

  所以我依言站了起来,罗蒙诺又后退了一步,道:"去将机门打开!"

  我大吃了一惊,道:"你——"

  罗蒙诺的声音铁硬,又重复道:"将机门打开!"

  我无可奈何,走到了机门之旁,将门打了开来。这时,飞机正在几千尺高空飞行,我一打开了机门,一股旋风,立即扑进机舱来,几乎将我卷了出去,我连忙后退了几步,抓住了椅背,方始稳住了身子。

  我向王俊和依格两人看去,只见两人面无人色。罗蒙诺教授冷冷地道:"好,卫斯理,这是最后的程序了,你和你的朋友,跳下去!"

  在打开机门的时候,我已经知道罗蒙诺一定会有这一手的了,所以我还可以保持相当镇定,但是王俊却已忍受不住,尖叫了起来,道:"跳下去?不!"

  我喝道:"王俊,你住口。"王俊站了起来,张大了口,像是想讲什么,但是他终于又坐了下来。我转过头来,道:"罗教授,飞机在沙漠之上,我看不出我们如果跳下去,有任何生存的机会。"

  罗蒙诺教授道:"对的,你说得不错,我同意你的见解,而这也正是我所希望的。"

  我沉道:"教授,你错了,一样是死,我宁愿死在你的枪下了。"

  罗蒙诺扣在枪机上的手指,紧了一紧,道:"你以为我不敢放枪么?"我道:"当然敢,但是枪声必然会惊动机师的,是不是?机师出来,看出了名闻世界的数学家如今这样的情形,那不是你所欢迎的吧!"

  罗蒙诺的面色,十分阴沉,显然我的话,道中了他的心事。

  我立即又道:"我可以和我的朋友一起跳下去。"王俊叫道:"卫斯理,你疯了?"我又道:"但是你却要允许我们使用降落伞!"

  在机厢中,有着七具降落伞,那是我早已注意到的,罗蒙诺向降落伞看了一眼,道:"那样,你可以生还。"

  我向机门下面指一指,道:"下面是沙漠,我们没有食水,没有粮食,生还的机会,只有百份之五十。"

  罗蒙诺阴森地道:"但你还是有生还的机会!"

  我摊了摊手,道:"不错,我们如今可以说是在进行一桩买卖,我以百份之五十生还的机会,换取你不用放枪,这对你来说是占便宜的,就算我们生还,你也已经得到了你所要的东西了!"

  罗蒙诺给我说动了,的确,当我们在沙漠中挣扎出来时,他还能不得了他所要得的东西么?他面上浮起了一个令人看到了毛发直竖的狞笑,道:"好,你们两人,使用降落伞跳下去!"

  王俊道:"不,卫斯理,我们没有机会生还的。"

  我沉声道:"王俊,你看不出如果我们不跳下去,他终于会放枪的么?"

  王俊道:"如果他放枪,便会惊动机师。"

  我道:"他会连机师一齐杀掉,然后自己驾驶飞机,你以为他会在乎多杀几个人么?"

  王俊道:"你怎知他会驾驶飞机?"我叹了一口气,道:"你不明白他是何等样人,但是我明白,像他这样的人,会驾驶飞机,就像普通人驾驶汽车一样,我甚至可以说,他会驾驶潜艇!"

  王俊向下望去,下面是一片黄沙,他的面色苍白得可怜,而我已取过了降落伞,抛了一具给他,道:"快背上,试试自己的运气吧!"

  然后,我一面背上降落伞,一面向依格道:"依格,好朋友,我会记得你的,你高贵的品德,证明了你的确不愧是一个民族的领袖,希望我们以后还能够会面!"

  依格面上的肌肉抽动着,眼中含着泪水。

  这是我的最后一着棋了,我是希望依格会不带罗蒙诺到大庙的秘密祭室中去!而王俊是去过那七间秘密祭室的,如果我和他两人,在沙漠中脱身的话,我们仍可以在罗蒙诺未到秘密祭室之前,先他一步而发现我所要发现的东西!

  看依格激动的情形,我的话已起了相当的作用。但是依格会不会在罗蒙诺的威胁之下屈服,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王俊这时,他已将降落伞结束定当,罗蒙诺大声道:"快跳下去!"

  王俊的面色变白,回头向我望来。我以冷峻的语调对他道:"不要看我,看看你降落伞的掣,是不是灵活,跳出之后,见到我张开了伞,你才好拉掣!"

  王俊苦笑着点了点头,我的背后,已感到了罗蒙诺手中手枪在顶着,我一伸手,几乎是将王俊推了出去一样,然后,我自己也涌身向机外跳去。

  我似乎还听得机门关上的"砰"地一声,我心中在暗自好笑,我被人从飞机中赶了出来,生死难料,看来并没有什么可笑,但是因为罗蒙诺教授也上了我的当,我的笑,可以说是阿Q式的。

  我和王俊两人,从机舱中跳了出来,除非在驾驶室中的正、副驾驶员全是瞎子,否则,是万无看不到我们之理的。

  驾驶室的机师,一看到有人从飞机舱中跳了下去,当然会出来看个究竟的。

  那么,机师还可以看到昏迷过去的埃及官员,和握着军用手枪,凶神恶煞也似的罗蒙诺教授!

  当然,在手枪的指逼下,机师会继续工作,但着陆之后,罗蒙诺如何善后呢?这可以说是我手中的第一张"王牌"。

  而我手中的第二张"王牌",则是依格可能根本不肯为称他作"驴子"的人带路!

  我手中有着两张"王牌",然而必须我能够生还才有用,所以我立即收起了胡思乱想,凝神向下面看去,我跳伞的经验并不多,每一次跳伞,我都有这样的感觉:事实上是我的身子在迅速地下降,但是却像是整幅大地,旋转着、弯曲着,向我迎了上来一样!

  我估计着我离开沙漠的高度,六百尺、五百尺、到达四百尺的高度时,我拉动了降落伞的掣,谢地谢地,降落伞张了开来。

  我立即向前看去,王俊的降落伞,也顺利地张了开来,我又抬头向半空中看去,只见那架飞机在作十分危险的倾侧,但立即恢复了平稳,继续向前飞去。这证明我的料断不错,机师已经发现了罗蒙诺的本来面目,但他已屈服在那枝德国制的军用手枪之下了!

  降落伞一张开来,刚才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便立即消失了,那天并没有风,那是从高空降落的最好天气,使人有腾云驾雾的感觉。

  在半空中飘荡了约摸十来分钟,我和王俊两人,相继地在沙漠之中,落了下来,我们在沙上打了几个滚,站了起来,扯脱了降落伞的绑带,王俊向我奔了过来,哭丧着脸,道:"你看,我们离沙漠的边缘,可能有好几百里远!"

  我摇了摇头,道:"没有的,你不要灰心,只要我们不被毒蝎咬死的活,我们可以有充份的机会,离开沙漠,到达你工作地点。"

  王俊叫道:"我要先回到开罗去!"

  我冷冷地望着他,道:"在大酒店中,躺在柔软的床上,手中握着冰冻的威士忌,耳中听着锐耳的音乐,一个舒服的热水澡等等,是不是?"

  王俊点头不已,道:"是的,是的。"

  我两手沉重地放在他的肩上,道:"听着。

  王俊,在沙漠中,你最好别想这些,如果你只管想那些的话,将使你失去步出沙漠的力量,你将会死在沙漠之中,变为一堆白骨!"

  因为我的话,王俊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我放开了手,道,"你看看,从开罗到工地,大约有六百哩,飞机是采取直飞途径的,我们飞了大约四百哩,若是回开罗,要多走两百哩路程。"我一面说,一面在沙上画出简单地图来:"如果我们向前去,到工地,只要走两百哩就够了!"

  王俊呻吟了一声,道:"两百哩!"

  我鼓励他,道:"或许不到两百哩,只有一百七八十哩。"

  王俊苦笑道:"江陵去扬州,三千三百三,已行三十里,仍有三千在!"他念完这首古诗,便怔怔地望着我。

  我给他弄得啼笑皆非,王俊念这四句古诗,当然是在讽刺我,他以为一百八十哩和两百哩是差不多的,那自然是他的错误。

  在沙漠中,两百哩就是两百哩,和一百九十九哩半都不同,你可以支撑了一百九十九哩半,但是到最后半哩时,你会以为自己仍在沙漠的中心,而丧失了继续坚持下去的意志,而倒毙在沙漠的边缘上。任何曾在大沙漠中旅行过,历过险的人都可以证明这一点的。

  这时候,我当然不及去向王俊解释这些,因为我根本不想多开口。在接下来的两三天中,我们可能一滴水也得不到,多讲话有什么用处?

  我们开始行走,向着工地的方向,也就是我要去的大庙的方向。

  开始的时候,王俊还十分多话,他不断地埋怨,不断地询问罗蒙诺教授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但是我全不回答池,只是叫他住口。

  大色黑了下来,我无法计算我究竟走了多远,我所唯一知道的,便是方向不错,只要向前走去,我们可以在后天,便到达工地了。而在这两大中,我们还有其他的希望,我们有希望被飞机发现,有希望遇上运输卒队,有希望被骑骆驼的阿拉伯人发现。

  至少,我们还可以有希望发现一小片绿洲,那就是大不相同了。

  王俊早就要休息了,是我拖着他,一直步行到半夜,才停了下来。到了晚上,沙漠的晚上冷得令人发抖,我们又找不到东西来生火,王俊的脸色灰白得简直已经和死人差不多了。

  我坐着,也是一筹莫展的。周围的死寂,沙漠上的半夜,更是恐怖。更不说对于王俊和我,是毫无办法的等着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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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等到第二天早晨,太阳又从东方升起,好像是一张温暖的被子,将我们全身包住,使人在生命活力丧失中,又有了一些活力,王俊动了一动,也坐了起来。
  我望着初升起的太阳,知道再有几小时,那使我们又生出一些活力来的太阳,就要变成烧烤我们的火炉,我不禁苦笑了一下,用干涩到了不能再干涩的嘴唇道:"走吧!"

  我和王俊两人,已经有一夜和小半天未曾讲话了,口一直闭着,这时,我突然开口讲话,上唇突然拆裂了开来,鲜血流迸我的口中,我伸舌舔了一舔,更是拆裂的上唇感到一阵奇痛。

  王俊伸手向我一指,道:"看你!"

  他只讲了两个字,便立即像我一样,口唇上也布满了血痕。

  我连忙向之摇了摇手,挽着他,一齐向前走去。

  这一天,一开始,王俊便已跌跌撞撞,显得难以支持,等到太阳越升越高的时候,简直每走一步路,都是我在拖着他了。

  我顾不得口唇的疼痛,大声呼喝,道:"王俊,你要提起气力来,一定要,你看,前面有烟,可能有汽车在……"每当我这样说的时候,王俊总是抬头向我看上一眼,我看出他的眼中,浮着一阵死气,我不禁暗叹了一口气,他在沙漠中,挣扎了不到一天一夜,便难以再支持得下去了。这是人类的悲剧,科学越是发达,物质文明越是昌盛,人类便越是屠弱。

  人类一面在追求物质发明,以为这是享受,但是却是在毁灭自己。看看王俊,他是一个城市人,一个专家,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平时连小半哩路,也要借力于各种舒适方便的交通工具。如今,到了他要为自己的生命而挣扎的时候,他脆弱得像一块玻璃!

  我不断地用各种各样的话在鼓励王俊,但是王俊的反应,却越来越是冷淡。

  我心中感到极度的焦急,我绝不能使王俊死在沙漠中,那绝不是王俊若是死了,我便没有人带我到那大庙的七间密室中去之故,而是着是王俊死了,我心中将感到无比的内咎,这一切,可以说,都是因为我招惹出来的。

  我停了下来,将王俊的身,负在我的身上,他软绵绵地垂了下来。

  我背上增加了一百多磅,当然我更疲倦了,但是我却咬紧牙关,一步一步地向前捱着,希望有奇迹出现,我心中不住地在咀咒,阻咒希望是最大的骗子,他使你的心中,充满了美好的憧憬,但是却一无所获。

  我以为已过了许多时间,但是酷热的太阳,却老是停留在头顶不去,我向肩头上的王俊看去,他的眼睛,似开非开,似闭非闭,面上的神情,也是十分古怪,十分难以形容。

  我吸了一口干燥的空气,喉头立时感到像是吸进了一口烈火。

  我停了下来,虽然我在不断诅咒着希望,但这时,我抬头向天,却希望老天爷下一场大雨:但是,当我抬头向上看去的时候,我却看到了一个飞动的黑影,那不是兀鹰,因为它有着"扎扎"的引擎声音。

  那是一架直升机!

  真的,那是一架直升机!

  我拍着王俊的头,叫他抬头向天空看去,那时,直升机已经来到我们的头顶了,王俊的口角,居然露出了一丝笑容来。

  "直升机!"他微弱地叫着,身子突然挣扎起来,我也因为他的挣扎,而倒在沙上。

  直升机盘旋着,渐渐下降。

  我首先看出,直升机是特别设计的,专为在沙漠上降落之用的。我想跃了起来欢呼,但是我又看到,在直升机上,没有漆着任何标志。

  虽然这时,一架自空而降的直升机,对我来说,比自空而降的上帝还要可爱,但是我的警觉心,却并不因此而稍减!

  一架没有任何标志的飞机,这便是一件十分令人可疑的事情。

  我连忙不动,吩咐王俊道:"不可出声,那直升机可能不是来救我们的。"

  事实上,我吩咐王俊也是多余的,他想出声,也没有气力了。

  我继续不动,七分钟后,直升机在十五码外停下。

  由于机翼转动而生的旋风,卷起了黄沙,将我和王俊两人的身子,变成了纯黄色。王俊虽然没有出声,但是却想跳了起来,我的手压住了他的背脊,使他不能够乱动。如果那辆直升机是来救我们的,既然已经发现了我们,我们当然会得救,但如果不是的,那我们静止不动,便会得到极大的好处。

  直升机停下之后,我偷眼看去,只见机中只有两个人,一个是驾驶员,另外一个则是身形瘦长的三角脸阿拉伯人。那阿拉伯人跨下机来,手中握着手枪。

  我暗暗地庆幸,刚才不曾太莽动!

  而这时,王俊显然也看出了情形不对头,他也静止下来,不想再跃起来了。

  那阿拉伯人一步一步地向前走着,在离我们三四码处,他停了一停,我听得手枪保险掣被扳开时,所发出的"格"地一声。

  在那片刻间,我身中的血液,都似乎凝结了。

  那阿拉伯人如果不理会我们是死是生,便向我们开枪的活,我们还有生还的机会么?我已准备不顾一切地向前飞扑过去。

  但是,那阿拉伯人,却继续向前走来,走到了我的身旁,踢了我一脚,转过身去,大声叫道:"死了,波士可以放心——"他才讲到这里,我已经拉住了他的小腿,猛地向后一扯!那家伙,话讲了一半,便再也讲不出来,我在他身子向后跌倒之际,身子一挺,一伸手,已经将他的手枪,夺了过来。

  我以膝盖压住了那人的背,使他的整个脸。

  埋入黄沙之中,然后,我举枪向直升机中的驾驶员发射。一下枪声,和一下金属相碰之声,我知道大功告成了。

  驾驶员高举双手,他的右手,鲜血泉涌,我刚才的一枪,正射中他的右手,使他已握在手中的手枪,落到了机舱中。

  我站了起来,一把拉起了王俊,挥着枪,喝道:"下来,下来!"

  那驾驶员竟是一个白种人,他犹豫了一下,终于也跨出了直升机,那阿拉伯人也已站了起来,目露凶光地看着我。

  我们已有生机,口渴也似乎不如刚才之甚了。我向着他们两人,冷笑了一下:道:"你们的波士,一定是罗蒙诺了?"

  阿拉伯人的英语说得很流利,他狠狠他说:"我不明白你说什么?"

  我冷笑了一声,道:"你不必明白我所说的,你只要明白你将和沙漠作斗争,那就好了。"

  那白种人尖声叫道:"你不能将我们留在沙漠上,我受了伤。"我冷笑一声,道:"你向你们的波士求救好了。"那家伙叫道:"我们怎样求救?难道要我大声呼叫么?"

  我道:"你告诉我,是谁主使你们来的。我或者可以代你们求救。"

  那白种人一张口,像是要将主使他们来此的人讲出来,可是那阿拉伯人却出其不意地一个转身,一拳击中了他的下颌!

  在我看到,那阿拉伯人的中指之上,带着一只血也似红色的红宝石戒指,而那只红宝石戒指,在那白种人的左颊中划出了一道血痕之际,我毫不考虑地扳动了枪机,子弹射中了那阿拉伯人的右腿。

  那阿拉伯人哼了一声倒在地上,我立即冲到那已跌倒在地的白种人的面前,一把将他提了起来,"道:"快说,是谁主使你们来的,罗蒙诺是哪一方面的人?"

  那家伙的口张得老大,抖动着,喉间像是发出了一些什么声音,但那声音却是一点意义也没有的,接着,他双眼凸得老出,已经中毒而死了。

  那阿拉伯人手中的戒指,红得如此异样,使我一看便知这是有剧毒的杀人武器!

  我手一松,那白种人倒在沙漠之中。

  那阿拉伯人冷笑了一声,道:"他不能回答你的问题了,先生!"

  我勃然大怒,转身向他,道:"不错,他不能回答了,但是你能的。"

  那阿拉伯人一声怪笑,道:"我也不能了!"

  我来不及跳向前去,他已经将他手中的戒指,在他自己的手腕上,轻轻地划了一下,手腕上出现了一道血痕,他望着我的眼珠,越来越向外突出:至多不过三十秒钟,他面肉扭屈着,也已死了!

  两个人死了,前后的经过,还不到三分钟。

  王俊在一旁,看得呆了,他只是呆呆地站着,不断地问道:"他们是什么人?他们是什么人?"

  我给他的回答,十分简单,道:"特务!"

  我俯身在这两人的身上搜了一搜,他们身上,什么证件也没有,他们死在沙漠上,根本没有人可以知道他们的真正身份。

  他们是死于中毒的,沙漠上的毒蝎太多了,谁会疑心其他呢?

  我略站了一回,便一挥手道:"我们走

  吧!"

  我和王俊,一起上了直升机,我还希望可以在直升机上找到那些人的来历,但是整架直升机,只是一架直升机,一点其他附属的东西部没有。这样的一架直升机,可以附属任何人,任何集团。

  我检查了一下,直升机中有足够的燃料,我吩咐王俊绑好了安全带,我发动引擎,一阵强烈的旋风过处,直升机开始上升。

  旋风卷起黄沙,将那两个人的尸体,齐皆盖住,根本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直升机向工地的方向飞着,一小时后,我们就见到了运输工程物资的庞大车队。在沙漠中。

  还有临时的建筑,供应车队队员的休息。

  我将直升机在临时建筑的附近停了下来,冲进了一间简陋得不成话的酒吧,我和王俊两人,贪婪地牛饮着冰冻啤酒,觉得世上再也没有比这美味的东西了。

  在十五分钟之内,我的体力已完全恢复过来了,王俊找到了运输队长,向他借用一辆小吉普车,运输队长本是认识王俊的,自然一口答应。

  我提了清水,和那间餐室中制出来,近乎儿嬉似的三明治,和王俊上了吉普。

  天色黄昏时分,我们已驶出了沙漠,开始看到了青草,平时最提不起人注意力的青草,这时看来,居然如此亲切!

  车子再向前去,已经可以看到肥沃的土地,在天色越来越黑之际,我看到了那座大庙。

  我们离开那座大庙,大约还有大半哩,而且是在暮色之中,但是那座大庙看来,还是那样地雄伟,巨大的石柱,一列列地排列着,像是无数巨人列队一样。

  大庙离工地不十分远,我们可以听到工地上各种机器工作的声音,和着工地上连串的灯光。

  依照整个工程的计划,在工程完成之日,这里一带,将成为一个庞大的人工湖。

  而通过一系列的水闸以及灌溉渠,刚才几乎制我们于死地的那一大片沙漠,便可以逐渐改变为良好的耕地。

  整个工程都十分美妙,所遗憾的便是这座已有儿千年历史的古庙,将要在工程完成之日,被埋在四十公尺深的水底!

  王俊将车子直驶到大庙前,停了下来。

  庙中的人,早已离开了,在白天,埃及政府没有向导员,领导游客观览这座即将成为历史陈迹的古庙。但这时,已是黑夜了,大庙中透出一种致命的寂静来。

  我跳下了车,奔上了石级,到了那五十多根一人合抱粗细的石柱前,庙门有五个,当中一个是正门,旁边四个是偏门。

  这时,庙中可以搬动的东西,都已经被搬走了,固为这座古庙中的一切,全是古代的遗物,一件最粗糙祭品,放在古董市场上,便有出人意料的价值。这时,连门也已运走了。那五个门,就像是五张怪兽的大口一样,黑沉沉地,充满了神秘和恐怖。

  王俊跟着我上了石级,他拿着运输队长给他的强烈手电筒,道:"走,我们一齐去。"

  我将手电筒在他的手中,接了过来,道:"我一个人去,你将索帕族那七间秘密祭室的所在处讲给我听就可以了。"

  王俊摇头道:"为什么?我和你在沙漠中,已经经过了那么艰难的时刻,为什么你如今不要我了?"我笑了一笑,道:"你赶快回工地去,若是天明之前,还未曾见我来找你的话,那么你就立即通知保安机构,来寻找我的下落,这本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但如今已有国际特务组织渗杂在内,我不想你淌浑水。"王俊还想说什么,我已经拍了拍他的肩头,道:"去吧,你看,这座古庙,就像是五只头的妖怪一样,张大着口,在择人而噬,如果我和你一起进去,我还要照顾你,那就更使我麻烦了!"

  我的话显然伤了王俊的自尊心,他一言不发,"转身便走。我忙道:"喂,如何到那七间密室去,你还未曾告诉我呢!"

  王俊停了下来,道:"你走进去,穿过大殿,向左面的那条走廊走,你照着墙上,看到墙上有红色的石块的,你便转弯,会将你带到一个院落中,那里有两口并,一口井上有井架,一口没有,你向那口没有井架的井口爬下去,到了井底之后,再经过一条长长的走廊,就可以到了。"

  王俊说得十分详细,我已转身向前走去。

  但是王俊却又将我叫住,道:"在那条走廊中,有着各式各样的咒语,依格说,走在这条走廊中,绝不能回顾,更不能四面张望,否则,必有奇祸!"

  我笑着答应一声,看着王俊驰着吉普车向工地方向而去,才又转身过来。

  只剩下我一个人了!

  我的心中不禁起了一阵寒意,奇怪的是,这时我什么都不想、只是在想:那条走廊上的咒语,究竟会使经过走廊的人,遭到什么可怕的结果呢?

  这似乎是十分可笑的事,一个现代人,居然会害怕起古代的咒语来了!但是在如今的情景下,却不能不令人感到古代咒语加于人精神上的那种强大的压力。

  我跨进了古庙,才走进几步,工地上的声音,便听不到了。

  周围是如此之静,静到了使人感到自己也不存在于这个世上,而存在世上的只有神!

  古埃及的建筑师,是世界上最杰出的建筑师,这座庙自然经过精心的设计,它不但可以隔绝外界的声音,而且能够吸收产生在庙中的声音,使庙中保持极端的沉静,那就更容易使得参拜者体会到神的存在了。

  我开亮了电筒,四面照射了一下。

  到处都是空荡荡的,除了石柱之外,什么都没有,连铺在地上的石板,都被撬去了一部份。

  我向前走着,奇怪的是,我有意加重脚步,但是却听不到自己的脚步声。声音在奇妙的建筑中消失了!

  我走了十来步,突然想到:如果有人跟在我的后面,我怎能察觉呢?

  我连忙转了过来,强光电筒的光芒,扫射了一周,却并没有发现什么,我熄了电筒,这座古庙,充满了神秘的气氛,再加上我知道,罗蒙诺既然有可能派出直升机来追查我们的下落,那么他当然也没有在着陆之后引起什么特别的麻烦。

  他是一定会来这里的,或许已经来过了,或许还没有来,更有可能这时他也在古庙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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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我熄了电筒之后,在黑暗中站了很久,一点有人的迹象都没有,我继续开亮了电筒向前走去,心头不由自主,剧烈地跳动着。
  我穿出了大殿,果然看到前面有三条岔道,我依着王俊的话,向最左的那条走去。

  我在踏前了两步,忽然听到在中间的那条雨道中,传来了一下金属的撞击之声。

  我已经说过,这座大庙的特殊建筑,使得在庙中发出的声音,发生一种十分奇怪的消失现象。而这时,我所听到的这下金属撞击之声,也是十分闷哑。

  但是我居然能听到了这一下撞击之声,可知在实际上,这一定是一下十分响亮的声音。那使我立即靠住石壁站祝但是在那一下响之后,四周围又回复了一片死寂,任何声音都没有了。

  我等了五分钟,在考虑着是不是应该走过去看看究竟。但是在那五分钟后,我却决定不去,因为可能是古物偷盗者弄出来的声音,我是不必去节外生枝的。

  我将手电筒放在衣袋中,向前射去,光芒便暗了许多,不致于使我的目标,太以暴露。向前走出了七八码,便又出现了岔道,但是在其中的一条岔道口子上,整齐的灰色石块中,有一块是赭红色的。

  我将电筒向上移了移,看到那块赭红色的大石上,刻着两个奇怪的文字。我不认得那是什么文字,而且,由于年代实在太久远的关系,那两个字,也已经剥蚀得模糊不清了。

  我转过了弯,继续向前走着。

  那时,我等于是在死的境地中行走一样。人一生只能死一次,已死的人,不能再活过来向活人叙述死的境界,所以世上没有人知道死的境界是怎样的。

  但这时,我却想到了死的况味。黑、静,整个世界都像是离开了你,你像是在一个无际无边的空地之中,虽则你触手可及石壁。我继续向前走着,遇到前面有几条去路时,我就开亮电筒。

  在几条去路中,总有一条,是嵌着一块赭红色的石块的,而石块上,也照例有着那两个古怪的文字。到了里面,大概是因为很少有人到的关系,红石上的文字,看来还十分完整。

  那无异地是两个象形文字,我相信除了专家之外,普通人是绝弄不懂这种古老象形文字的含义的。

  整座大庙,几乎都是以约摸两尺见方的大石砌起来的,那赭红色的大石,也是两尺见方。这些石块,当然没有可能是后来加上去的。

  也就是说,指路的红石,和这座大庙同时出现,我的进一步的推论是:整座大庙,可能就是因为要掩护那七间秘密的祭室而存在的!

  那么,索帕族究竟是什么来历的民族呢?何以埃及人要在这里,造起那样宏伟的一座古庙,只为了掩护那七间秘密的祭室呢?

  我强迫自己想着,那样,在这种死一样的境地中,我才不会感到难以忍受的害怕。

  曲曲折折的通道,好像永远没有尽头一样。

  好不容易,我眼前一亮,看到了有光,我已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院落之中。那院落的三面,俱是石块砌出的高墙,墙上连一个小窗户都没有。只有我走来的那一面,有一扇门可通。

  那扇门是铁门,半开着,没有被拆走,可能根本没有人能走到过这里,所以这扇铁门,便被保存了下来。

  我之所以这样说法,是因为我看到,铁门上有着花纹,毫无疑问,是十分有价值的古物。

  我跨出了铁门,再回头看了一眼。

  月光之下,我看得十分清楚,铁门上的浮雕画,是和那只黄铜箱子一样的:一块发光的石,旁边围着几副人的骸骨,和兽的骸骨。

  这扇门,使我知道我并没有找错地方。

  那院落并不十分大,有着两口并列着,相距约六尺的井,一口井上,竖着井架,井架已东倒西歪了,另一个则没有。

  我走到了那口没有井架的井旁,开亮了电筒,向下照了一照。

  我除了看到,在井壁上,有着可以沿着它爬下井底的石块缺口之外,什么也看不到。而那口井,像是极深,因为我手中的电筒,光线相当强烈,但是却看不到井底的情形。

  我在井边呆了一分钟,想起那黑洞洞的深井,和到了井底之后,还要通过一条满是古怪咒语的长廊,我也不禁为之毛发悚然。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竭力摒除神神怪怪的念头,跨下了井中。我一跨过了井栏,置身在井中之际,耳际便响起了。

  一阵嗡嗡之声,像是将耳朵凑在一只热水瓶中一样,那当然是由于这口井,又深又不透风,根本和一只热水瓶差不多之故。

  我小心地顺着石级,向下落去,立即发现,那些在井上的石块缺口,是专为人下去踏脚而设的,我要到达井底,当然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我算着每一步的距离,和我向下去的步数,到了已经下了十码左右的时候,我便停了下来,准备打开电筒,向下看个究竟。

  可是,就在这时候,我又听到了,在井上面,传来了一阵金属的碰击声。

  一入井中,耳际便嗡嗡作响,而越到井底,那种声响便越大,就像置身在斗室之中,而斗室中开着四五只蹩脚冷气机一样,所以那几下声音,听来也并不十分真切。但是我却可以肯定,这样的声响,一定是人弄出来,而不是自然发生的!

  我不再打亮电筒,只是身子紧贴着井壁站着,一动也不动。

  我拾头向上看去,只看到黑沉沉的一片,但是却看不到任何人,我等着,等那种声音再度传入我的耳中,以判断那究竟是甚么声音。

  不到一分钟,那种声音,又传了过来,在金属的碰击声外,还挟着一下尖锐刺耳,听来令人毛发直竖的尖叫声,那一下尖叫声,从响起到结束,可能只不过半秒钟的时间。

  但是,这一下尖叫声,却使我整整三五分钟,感到极大的不舒服。

  那是人的叫声,然而又绝难使人想像,人类竟会发出那么可怕的声音来。我这样想法,实在是为我当时恐怖的心情在作掩饰,因为当时我一听得那声之音之际,我有一个直觉的反应,便是:那是鬼叫!

  我再留神听着,但是上面,却又没有甚么特别的声音再传了下来。我呆呆地停了好一会,心中决不定是应该上去看个究竟呢,还是继续向下去。

  我考虑的结果是继续向下去,因为当我上去,想看个究竟时,我可能甚么都发现不了。

  我打亮了电筒,已经可以看到井底,井底十分干净,有一扇门,通向一条隧道,那扇门,也是半开半掩的。我迅速地到达了井底,来到了那扇门前。

  在门缝中,似乎有一阵一阵的阴风,倒卷了过来,更使人的心中,起了阵阵寒意。

  我用力一推门,门便打了开来。我举起电筒,向前直射。

  那是一条约有二十码长的隧道,隧道的尽头处,是另一扇门。我熄了电筒,向前走去。说出来连我自己也不信,当我走在这条走廊中的时候,我真的不敢回头后望,也不敢左右张望。

  或许我并不是"不敢",但总之我没有那样做就是了,我直来到了门前,才推开了门,跨了进去,门内是漆黑的一片,我知道已经身在那七间秘密祭室的一间之中了。

  我慢慢地将门掩上,本来,我是只想将门掩上,使它保持原来的情形的。

  但是,那扇门却是十分灵活,我轻轻一掩间,只听得"卡勒"一声,门竟像上了锁。我连忙转过身来,打亮了电筒,原来有一个铁钩,已将门钩上了。

  我也没有在意,因为反正我出去的时候,可以取开铁钩,再将门打开的。

  我转过身,用电筒照射了一下,那是一间二十听见方的石室,没有窗,只有另一扇门,通向另一间石室。而那间石室之中,一无所有,只是在左首的石壁之上,有着一幅神像。

  那幅神像,是在石上琢出来的,线条、构图,和我曾经见过的那只黄铜箱子,箱面上的浮雕,同出一辙。那神像是牛头人身像,看来十分狰狞可怖。

  我看了一会,看不出什么特异的情形来,就推开了通向第二间石室的门,两间石室,一样大小,也是同样地什么也没有,同样地在左首墙上,有着一幅在石壁上刻成的神像。

  所不同的,第二间石室中的神像,是蛇首人身,而不是牛头人身。

  我的心中,十分失望,因为如果此问石室,全是那样子的话,那么我此行,可以说是一点意义也没有了。我后悔不曾向王俊问个明白,如果早知是那样的话,我根本不必来了。

  要知道,置身在这样极度静寂,又如此神秘的古庙之中,并不是好受的事情。因为我至少明白,从这里运出去的一只箱予之中的一种古怪东西,已使得两个人成为透明人,一个人成为隐身人了。我将会发生什么变故,也是难以预料。

  我继续向前走去,第三间、第四间、第五间、第六间……每一间石室的情形,都是一样,所不同的只是壁上的神像。而壁上神像的身子也是一样的,而它们的头部,却全是野兽。

  在第六间石室的壁上,那个神像的头,是一种我从来也未曾见过的怪物,骇人之极。

  我为了要弄清那怪物究竟是甚么,因此走得近了些,将电简直接照射在神像的头部。

  在我将电筒的光芒,照向像神的头部之间,忽然我看到,那像虎头叉不像虎头的怪物的双眼之中,竟然射出了一阵奇异的光芒来!

  我连忙向后退去,手中的电筒,也几乎掉在地上。在那一瞬间,我的心中,紧张到了极点。

  事后回想起来,可笑的竟是,我一看到在那神像的眼中,射出奇异的光芒中,我首先想到的是:莫非我已触怒了神像,使得古代的咒语显灵了?

  我等着,可是神像的眼中,却又没有光芒继续射出来。我大着胆子,又向前走了几步,重又举起电筒来,向神像的头部照去。

  我已准备着任何可能发生的恐怖事情,但是却甚么也没有发生,只是神像的双眼,在电筒的照射之下,又发生了刺目的光芒。

  然而这次,我却已然看清,那光芒虽然夺目,但却是死的,而不是活的。我再凑近些,仔细看去、刹时之间,我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我的天!我所看到的是事实么?

  那神像的双眼,是两颗只经过粗糙琢磨的金刚钻,而每一颗,足有鸡蛋般大校它们的体积,绝不在英国国宝,皇冠上的那颗钻石之下。

  钻石上涂上厚厚的漆,但园为年代久远,漆已有些剥落,这便是为甚么当我的手电筒照上去的时候,会有强烈的闪光的原因了。

  我伸手挖了挖,那钻石嵌得十分结实,挖不下来。我想起了另外几个神像,双眼都是一样而向外突出着,难道它们的眼睛,也是这样的大钻石?

  这十二颗大钻石的价格,是无可估计的,我想只怕连依格也不知道这样的一个秘密在,要不然,他只消将这里神像的"眼睛",挖下一个来,他这一生,便可以过得和帝王一样,再也不必将那只黄铜箱子以五十埃镑的代价卖给王俊了。

  我没有继续再挖神像的"眼睛",因为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当我推开通向第七间石室的门的时候,我心中感到十分安慰,因为我至少不是绝无发现。

  我推着第七扇门,发现它十分紧。要用十分大的气力,才能推得开。

  推开门后,我还未曾跨进去,突然,我又听到了金属的撞击声。

  自从我进入了这座古庙以来,这已是第三次听到那声音了,直到这一次,我才听得最清楚,那声音听来,像是有人以一根金属棒,在敲击着甚么东西。

  我呆了一呆,但是我立即想起,通向第一间石室的门,已经彼我在无意之中上了钩,在外面,要将它打开,是十分费时间的。

  这时,我可以肯定,已经有人到了井底下。

  来到井底下的人,当然不是为了贪图井底黑得可爱,他的目的,自然要到这七间石室来。

  我不知道那是甚么人,那可能是罗蒙诺教授,但是我却比他先走了一步。我决定不理会那种声音,也不理会那是甚么人,先决定到第七间石室中,看个究竟再说。所以,我又向前跨出了一步,同时,以背顶住了门,将门关上。

  我开着了电筒,向门上一照,门上也有一只铁钩,可以将门钩住的。

  我钩上了门,转过身来。

  这间石室,和先头的六间,完全不同!

  它有一张石制的祭桌,在祭桌之上,放着七只十分像真的面具。那种面具,是连着头发的,面具上的面色是红棕色,使人一看便可以知道,那是印地安人。

  奇怪的是,在正中的那个男子的面具,神气形状,竟和依格,十分相似。

  在祭桌之前,有一个石墩。

  那石墩上并没有东西,但是我猜想,那石墩原来,可能是用来放置那只黄铜箱子的。

  这间石室之中,并没有神像,但是在一块石上,几乎刻满了文字。

  那种古怪的象形文字,我一个也看不懂,当然更没有法子将它记住,我知道,如果我能够读通那些文字的话,我便有可能找到解决问题的关键了。

  然而,那些文字,却像是天书一样,我取出了小记事本,决定将那些古怪的文字,依样葫芦地描了下来,去请教识者。

  那些文字,扭扭曲曲,十分难描,我足足化了半个小时,描了还不到一半,而这时,已有一阵清晰的脚步声,在向我传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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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我立即后退了一步,附耳在门上,那脚步声就在第六间石室之中徘徊,不一会,便到了门前。
  那人和我相距,只有几时!我们只隔着一道门!

  我退开了些,那样,那人若是打开了门,我便恰好在门的后面。我觉出门摇撼了一下,但因为我下了钩,那人自然推不开门。

  这时候,我已经熄了电筒,也收起了记事本。

  一个门钩,是阻止不了暴徒的,为了我自己的安全,我自然要早思对策,不能再去描那石块上的奇怪象形文字。

  门不断震撼着,约摸过了三分钟,我突然听到了一连串惊天动地的枪声,和透门而过的连续火光。紧接着,"砰"地一声响,门已被攒了开来。

  我屏住了气息,躲在门背后,只听得一个人大踏步地走进了这最后的一间石室,他的手中,似乎还拖着一件甚么沉重的东西。

  我以极轻极轻的步法,才横跨出了一步。在我探头出门外,向室内看去时,那走进室内来的人,也恰好开亮了电筒。我一看到他的背影,便知道他正是罗蒙诺教授了。同时,我也知道了我在才一下井时,所听到的那一下怪叫声,是怎样来的了。

  罗蒙诺的左手,拖着一个人,那人的面上,皮开肉绽,血肉模糊,显然是受过极其残酷的拷打,那人正是依格。

  罗蒙诺的电筒,转了一转,我连忙将身子一缩,缩入了门中。罗蒙诺显然未曾料到我已先他而到,所以只是略照了一照,便将电筒光,停在那七只面具上,他全神贯注地皇着那七只面具,我看出这时是袭击他的最好机会!

  我又悄俏地打横跨出,然后,我像豹子一样地向前,疾跃了过去,举起我的手掌,向罗蒙诺的后脑,直劈了下去!

  我这一掌,是如此之出乎意料之外,又是如此之狠、准,罗蒙诺只发出了一下低微的呻吟声,便向地上,倒了下去。我向他踢了一脚,将他的身子踢得向外滚了几吸。

  我眼看他已昏了过去,连忙俯身去看依格,依格困难地从他血流纵横的面上,睁着眼看着我,结结巴巴地道:"卫先生……原来是你……来……我来替你……作响导,告诉你……这七间祭室的来历……"我当然是想听一听这七间祭室的来历的,但是我怎能叫一个咀唇已破碎,每讲一个字,都有鲜血淌下来的人来说这些呢!

  我托起了依格的头,放在我的膝上,道:"依格,你受伤了,你先别说话,我来设法为你疗伤。"依格困难地摇了摇头,道:"我……没有伤……这野驴子,他……他打我……我……"依格讲到这里,面上现出了一个无可奈何的神色来。我心中忽然一动,道:"依格,那块石块上的文字,你可认识么?"

  依格摇了摇头,道:"这是我们……族

  中……古老的文字……我……不懂。"

  我扶着依格站了起来,向门口走去,道:"你不懂就算了,我们——"我本来是准备将依格扶出了这七间秘密的祭室去,再回来对付罗蒙诺的。可是,我却犯了一个最大的错误,这个错误,使我直至今日,回想起来,还觉得十分痛心!

  我以为我的一击,十分沉重,罗蒙诺是绝不会那么快醒过来的,但是罗蒙诺的体力,却是十分坚强,就在我刚扶着依格,走出一步之际,我已听到了罗蒙诺的声音。

  罗蒙诺的声音,十分干涩,但是却也十分惊人,他沉着声道:"卫斯理,举起手来!"

  我的身子,猛地一震,我想起了刚才,罗蒙诺击开门所放的枪,他如今在我背后,而我将他击昏之后,又疏忽未曾将他的枪收去!

  他的枪是极具威力的,在如今这样的情形之下,我除了高举双手之外,实是别无他法卜本来,我是扶住了依格的,我双手高举,依格自己站立不稳,身子一侧,便向旁倒去。我正想再去将他扶住时,惨事已发生了。

  在我的身后,响起了一连串的枪声,依格的身子,忽然向上,直跳了起来,向前扑了出去。

  依格的身子不是他用力跳起来,而是被射入他体中的子弹的力道,带得跳起来的,他的身子,跌出了门,伏在地上,我闭上了眼睛,没有勇气看依格蜂巢也似的身子。

  我预料着我会遭到同样的结果。

  但是罗蒙诺教授却并没有再发枪,在枪声渐渐消失之后,他阴森森地道:"你看到了没有?"

  我没有出声,我当然看到了,一个无辜的人死了,死得如此之惨。如果世上真是有一个民族叫作"索帕族"的话,那么,这个民族的最后一人,也已经死了。

  罗蒙诺怪笑着,道:"卫斯理,你已得到了什么?"

  我定了定神,道:"我没有得到什么,只不过正在抄描那石碑上的象形文字而已。"

  罗蒙诺冷笑道:"真的么?"

  我尽量使自己保持轻松,甚至耸了耸肩,但由于我全身的肌肉,都紧张得发硬,我耸肩的动作,看来一定十分滑稽。我道:"你可以搜我的身上,如今你已占了极度的上风了,是么?"

  罗蒙诺对我,只是报以一连串狰狞的冷笑声,我听到脚步声,显然他正在看石室中的一切,而我是背对着他的,我当然是知道,不论他走向何处,他的枪口,总是对准我的。

  令我不明白的是:他为什么不立即解决我呢?

  他不立即下手,是不是意味着我还可以有翻本的机会呢?

  我的肌肉,僵硬得可怕,但是我的脑筋,却还不致于僵得不能思索,只不过在这样的情形下,我却也想不出什么办法来。

  约摸过了五分钟——那长得如同一世纪的五分钟——罗蒙诺才又开口,道:"卫斯理,我不相信你的心中仍以为斗得过我们。"

  我心中奇怪了一下,他说"我们",那是什么意思呢?我立即回答,道:"除非你的子弹,现在就钻入了我的身体,要不然,在我的脑中,是没有失败两个字的。"

  罗蒙诺在向我走来,我听得出的,突然之间,他伸手在我的肩头上拍了一拍,我甚至想立即出手按住他拍在我肩头上的手!

  但是罗蒙诺的动作,却出乎意料之外的灵活,他一拍之后,立即向后退出,道:"很可爱的性格,我欣赏你,加入我们,如何?"

  我吸了一口气,原来这就是他不杀我的原因!这无疑是给我一个拖延时间的机会,我立即道:"你们是包括些什么人?"

  罗蒙诺发出了一下令人毛发直竖的笑声来,道:"我,和勃拉克。就是两个人,如果再加上你,我们可以组成一个世界上无敌的三人集团。"

  我早已料到,杀人王勃拉克实际上是和世上任何特务集团都没有关系的了,这也就是他为什么始终能保持极端神秘的原因。他们两个人的行动,便令得世界各地的保安机构,伤透了脑筋,这两个人无异是杰出的天才人物!

  我冷冷地道:"你们那样看得起我?你的朋友勃拉克,却威胁着要杀我哩!"

  罗蒙诺道:"不会的,他和我谈起过你,希望你能加入我们。"

  我尽量寻找着可以转变这个局面的机会,我道:"那么,我可以得到什么好处呢?"

  罗蒙诺"哈哈"笑了起来,道:"如今,我只是经理勃拉克一个人的工作,每年我们可以获得三十万镑以上,完全不用纳税的进帐。由于人手不足,我们不得不推掉许多生意,如果你加入的话,那么,我们的进帐,便可以增加一倍了。"

  我点头道:"我明白了,一个冷血的勃拉克,你还嫌不够,你希望再有一个冷血的卫斯理?"

  罗蒙诺道:"可以这样说,你有这样的条件。"

  我竭力忍住了心中的愤怒,忽然之间,我心中一亮。罗蒙诺无异是一个贪婪之极的人,要不然,何以每年三十万镑的进款,他仍然不满足呢?

  对付贪婪的人,是比对付冷静的人,容易得多了!我冷笑了一声,道:"你以为一年几十万镑,便能打动我的心了么?"

  罗蒙诺呆了一呆,道:"小伙子,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反问道:"你以为我到这里来作什么?"

  罗蒙诺道:"作什么?不是为了寻找可以令隐身人恢复原状的秘方么?"

  我继续冷笑着,道:"这里或许有着令人隐现由心的方法,但是你只管去找这种方法好了,我却并不希罕。"

  罗蒙诺厉声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闭上了口,不再出声。

  罗蒙诺又追问道:"如果你不说的话,我便不客气了。"我装成了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道:"好,可是我也要占一份。"

  罗蒙诺冷笑道:"为什么不要占一半?"

  我立即回答,道:"一半?那太多了,我只要占一成,我的财力,便足可以建造另一座金字塔了。"

  罗蒙诺惊叫了起来,他猝然而来的惊呼,使我吓了一大跳。

  只听得他叫道:"卫,你究竟发现了什么?"

  而更令得我奇怪的是,他这一句话,并不是英文,而是德国话!

  一个人在心情紧张的时候,是会不由自主立地讲出他从小惯用的语言来的。原来罗蒙诺是德国人!那么,勃拉克也是德国人了?

  我略想了一想,便道:"你不妨自己去看、我实在感到难以形容,那神像的双眼,你仔细地去看。"

  罗蒙诺已经向门外冲去,他越过了依格的尸体,我立即向前踏出了一步,但是他也立即转过身来,喝道:"不要妄动,举着手!"

  他按亮了电筒,向神像的双眼照去,那两颗大钻石,发出了耀目的光辉,罗蒙诺脸上的神情,就像是中了邪一样!

  他的双眼也像神像的眼睛一样,凸得老出,他口中在低呼着,但是我却听不出他在叫些什么,他的身子,在不由自主地发抖!

  我放下了双手来,他也未曾注意,我想到自己扑过去,但这仍然是太危险的举动,我只是俏悄地提起依格的尸体来,突然向罗蒙诺抛了过去!

  罗蒙诺刚才,是如此出神,但他的反应,也快得惊人!

  依格的身子,才一披抛出,他便陡地转过身来,他手中的手枪,射出了一串火花,而我则早已伏在地上,那一排子弹大约都射中了依格的尸体,然而,我预料中的结果出现了,依格的身子,向罗蒙诺压去,罗蒙诺一挥手臂间,电筒撞在石壁上,熄灭了。

  刹时之间,黑暗统治了一切!

  罗蒙诺自然也知道,在黑暗之中,他不是绝对有利了,所以,他也立即静了下来。

  罗蒙诺的手中,还有着手枪,虽然如今一片漆黑,罗蒙诺的绝对优势,已被打破,但是我也未必便可以占到他的什么便宜,我更加一声不出。

  在电筒媳灭之后,我唯一的动作,便是将一柄小刀子取在手中。罗蒙诺若是一暴露目标,那么,我手中的小刀子,立时可以疾飞过去!

  但是罗蒙诺却无意暴露目标,我极目向前看着,看不到什么,用心倾听着,也一点倾听不到什么,事实上,在如今这样静的境界中,根本用不着用心地倾听的,只要一有声音,即使那声音低到了极点,也是可以立即听得到的。

  我和罗蒙诺之间,展开一场耐力的比赛,谁先出声,谁就遭殃!

  我在一黑下来之际,就伏在地上的,这时,我仍然伏在地上,罗蒙诺在什么地方我不知道,但是我肯定他绝不在移动。

  他可能就在我的身边两吸处,或者更近!

  但是我们两人之间的距离究竟怎样,那只有天才知道了。

  我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之间,我觉得我的前面,有东西在移动,那简直可以说是一种直觉。而人的前额,对于这种直觉,特别敏感。你可以试试闭上眼睛,叫另一个人伸出手指,接近你的前额,手指还未曾碰到你,你的前额,便会有一种微痒感觉的。

  我那时的感觉,便是这样,我突然觉得,我的前额在微微发麻,有东西在接近我,而且离得我已经极近,在一尺之内了!

  那不会是罗蒙诺,我心中自己对自己说,因为罗蒙诺绝不可能在移动之间,绝不出声的。而且,那也一定不会是庞然大物,因为庞然大物在接近人时,不会给人以那样的感觉。

  什么东西是细小而又在行动之间绝无声息的呢?在这阴暗的地底秘室之中,又最适宜什么东西生存呢?

  我立即有了答案:蛇!

  有一条蛇正在接近我!

  刹时之间,我只觉得全身发起热来!我知道这是十分不智的事情,因为蛇对热度的感觉,特别灵敏。如果我保持着镇定,那蛇可能游到我的面上,仍然不对我作攻击。但这时候,我全身发热,体温陡然提高,那无异是叫在我面前的蛇,快来咬我!

  我明知这一点,但是却没有法子镇定下来。

  这里离沙漠并不远,沙漠中的毒蛇……唉,我宁愿离得我如此之近的是罗蒙诺了!

  我额上的汗,不住地流了下来。在毒蛇和罗蒙诺之间,我要作出一个选择,我只觉得额上那种麻酥酥的感觉,越来越甚,那条蛇,离开我可能只有一两寸了,我突然之间,失去了镇定,发出了一声大叫,向旁滚了开去。

  也就在我滚开之际,震耳欲聋的枪声,连串的火光,向我刚才伏的地方,激射而出,我身上溅到了被子弹射碎的碎砖!

  科学家说,人类的眼睛,能保持看到的东西十五分之一秒,此所以世上有电影这件东西。罗蒙诺响了六枪,那六枪是在同时间轰出来的,我看到发枪的地方,我立即跃起,发刀。在我发出刀来的时候,最后一枪的枪火,早已熄灭了,但是还有那十五分之一秒!

  我刀才一飞出,便听到了罗蒙诺的怒叫声,听到了手枪落地的声音。

  我知道,我那一刀,正中在我要射击的目标——罗蒙诺的右手——上,我自然不会再给他以抬起手枪的机会,我疾扑而出,身子撞在罗蒙诺的身子上,将罗蒙诺撞了出去。

  罗蒙诺的身子,撞在墙上,我听到了有骨头断折的声音。刚才那一撞,是我的生死关头,我自然不能不用力,将罗蒙诺的骨头撞断,我也不觉得遗憾。

  我立即又赶了过去,将他的身子,提了起来,也不管是什么部位,狠狠地加了两拳,直到我觉出我提着的身子,已经软得一点力道也没有时,我才将之放了下来,取出了打火机燃着。

  我首先拾起了手枪,又拾起了电筒。电筒只不过是跌松了,并没有坏,我略旋了一下,电筒便亮了,于是我又看到了那条蛇!

  那是我生平见到的一条最大的眼镜蛇,这时,它盘着身子,昂着它像铲子一样的头,我吸了一口气,向它铲子一样的头部,连发了三枪,蛇身"拍拍"地扭曲着,但它已不能再咬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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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我转向罗蒙诺看去,不禁呆了一呆,我刚才的三拳,竞是多余的了!
  罗蒙诺的头盖骨,已经破裂,双眼凸出,显然在一撞之际,他便已死了,我刚才那重重的三拳,是击在一个死人身上的。我抹了抹额上的汗,又向依格已不成人形的尸体望了一眼。苦笑了一下。我总算替依格报了仇了。

  我俯身在罗蒙诺的身上搜索着,我找到了另一柄同样的枪。

  这又使我出了一身冷汗,因为刚才,若不是罗蒙诺头部撞在墙上,立时死亡的话,那么,他一定有时间推出另一柄手枪来结果我的。人的生死之隔,只是一线而已!

  我将他的手枪佩在自己腰际,又在他的上装袋中,搜出了一本记事本,那本记事本很厚,特别配着鳄鱼皮的面子,可知一定是一本十分重要的东西了。我略为翻了一下,看到记事本中,夹着一封信。信是由我来的地方寄出,寄到开罗一家旅馆,交罗蒙诺收的。

  我一看信封上的字,便可以看出,那正是勃拉克的字迹。

  我将记事本和信,都放在我的衣袋中,然后我又回到了那第七间祭室之中,将那块石壁上的奇怪象形方字,一齐描了下来。

  这又化去我不少时间,所以当我出了七间密室,穿过了那条通道,又来到了井底之际,我已经看出,天色已经微明了。

  我记得我曾和王俊约好,如果天亮了,仍不见我到工地去找他,他便会来接我的。

  我此来,为的是要求那能发出透明光的物体之谜,以及求取被那种透明光照射过的人,有没有复原的可能的。我已经到过了我所要到的地方,但是我却并没有达到目的。

  只不过,也有可能,我所要达到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因为这时,我还不知道我抄下来的那么多象形文字,是代表着什么?

  可能在这片文字中,详细地记载着一切,记载着我所要知道的一切。我决定先出去,和王俊会合了再说,而且,事实上,我也需要休息了。

  我爬上了井,沿着来时的记号,向庙外走去,不一会,我已来到了庙门之外,我看到王俊正好驰着那辆吉普车,向大庙而来。在他后面,还跟着一辆大卡车,我心中暗想:难道他已报警了?

  王俊的车子,先到了石阶前,他向我招手,我奔下了石阶,等到我奔到了王俊的身边时,那辆卡车也已经停下来了。我看到卡车上的,全是工程人员,也没有再加以注意。

  我上了车子,道:"我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王俊一面开动车子,一面道:"那飞机驾驶员受了收买,罗蒙诺和依格,已经到工地了!"

  我叹了一口气,道:"我知道,我都见过他们,他们也都已死了。"王俊吃了一惊,车子向外,急速地斜了出去。幸而是在旷野中,如果是在都市中的话,这一下也早已闯祸了。

  他一面将车子驰入正道,一面问我:"死了?他们是怎么死的?"

  我以手托额,道:"依格是死在罗蒙诺之手,我替依格报了仇。"

  王俊叹了一口气,道:"卫斯理,你杀了一个数学天才!"我摇了摇头,道:"不,我杀的是一个最可怕的犯罪天才。"

  王俊固执地道:"但是,他也是数学天才!"

  我道:"他可能对数学有相当深的认识,但是他真正的数学知识,绝不会在一个普通的大学教授之上!"王俊驳斥我道:"胡说,谁都知道,罗蒙诺是一个最有资格得到诺贝尔奖金的人,只要他的新着作问世就可以了。"

  我冷冷地道:"那么,他的新作,为什么还不面世呢?"

  王俊道:"一部天才的数学着作,是需要时间的,你当是你么?一个小时可以写几千字。"

  我心中不禁有气,道:"王俊,你实行人身攻击么?我告诉你,我杀死的不是罗蒙诺教授!"

  王俊道:"不,我已经查过了,罗蒙诺教授来埃及访问,你杀的正是他。"

  我耸了耸肩,道:"好,我问你,罗蒙诺教授是什么地方人?"

  王俊道:"他是乌克兰人,是一九一七年之后,离开俄国,到德国去居住的,第二次世界大战爆发时,他经过盟军特工人员的协助,到了英国,第二次大战结束后,他曾经回到德国,但住了不到半年,便到东方来,一直住了下来。"

  我笑道:"你对他的历史,竟这样熟悉?"

  王俊叹了一口气,道:"虽然他害得我几乎死在沙漠,但是我仍是他的崇拜者。"

  我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我相信毛病就出在战后,罗教授又回到德国的那一段时间,有一个一定和罗蒙诺酷肖的德国人——我肯定他一定是德国的特务——冒充了他,到了东方,真正的罗蒙诺早已死了!我杀死的,便是那个德国人!"

  王俊的脑中,显然装不下这种事实,我一面说,他一面摇头。

  我只好道:"好了,我会通知国际警方调查这件事的,我得了罗蒙诺的一本记事本,你看看,上面写的,全是德文!"

  王俊道:"他在德国居住了许久,自然是写德文了。"我将记事本取了出来,随便翻了一页,看了几行。我自得到这本记事本之后,还没有看过,这时,我随意看上几行,便令得我目瞪口呆!

  那本记事本上所记的,全是日记,但也不是每天都记的,记的只是大事。

  我看到那儿行是:"收到了×××方面交来的十万美金,杀一个人的代价不算低了,尤其是×××这个臭猪,他的命值那么多么?勃拉克会做好这件事的。"

  这里,这隐去的前一个名字,那人还在世上,是一个美洲国家的名人,报纸上是时常有他名字的。后一个人,已经死了——当然死了,因为勃拉克是很少失手的。那人也是一个名人,是前=个人的政敌。这是一桩卑劣的政治暗杀,如果公布了出来,对那个国家的影响,实是可想而知的。

  我知道我握着的这本记事簿中,不知有着多少这样的记载!

  我的手心,不禁在隐隐出汗!

  我如今所掌握的,可以说二次世界大战结束之后,世界各国政治上暗杀的全部纪录!这样的一份纪录,当然会有不少人想得到它的。

  如果我是一个依靠勒索为生的人,那么我得到了这样的一本记事簿,无异等于开到了一座金矿!

  但是我却并不是靠勒索为生的,那么这本记事簿,就会替我带来灾害了。

  我合上了簿子,好一会不出声,王俊的驾驶技术不怎么好,车子反常地颠簸着,而我的思潮,也同样地不宁。最后,我决定将这本记事簿毁去,甚至不去看它。

  因为这本记事簿中所记载的一切,实在太丑恶了,它绝无保留地暴露出人性最丑恶的一面】一个素有贤名的政治家,他的冠冕堂皇的言论,在全世界的报章上传播着,他有着崇高的地位,受人所尊敬。但是,这点是表面的情形,背后是什么呢?他为了取得他目前的地位,曾经使用过一切卑鄙的手段,包括买凶杀人这样的事在内!

  我没有心思去注意沿途的景物,因为我被那些丑恶之极的事情,弄得心中极不舒服。直到我发觉,我已被各种各样的机器声所包围时,我才如梦初醒地打量四周围的情形。

  车子已经驶到工地了,而且已在工地办公处的简陋建筑前驰过,驰向工程人员的宿舍,那是美国出品的活动房屋,王俊由于职位较高,他自己有着一幢这样的房屋。房屋的外形不怎样好看,但是里面的设备,却是十分齐备。

  王俊领我进去,和我默默相对了片刻,才叹了一口气道:"卫斯理,或者我错了,你知道我十分冲动的,不怪我吧?"

  我笑着,在他的肩头上拍了拍,道:"你去忙你的吧,我要好好地休息一下。"

  王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走了出去,我看着他向办公室走去,便立即取了一只瓷盘,又找到了汽油,淋在那本记事簿上,点着了火,将记事簿烧成了灰,将灰在水喉中冲走。

  然后、我才坐了下来,当然,我没有将勃拉克的信也烧去,我将他的信抽了出来,只看到一半,我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在我和杰克两人,一知道冷血的勃拉克已经成为隐身人之后,连杰克那样优秀的秘密工作者,也感到了极度的惊惶,因为勃拉克本来就是一个危险之极的人物,他变得人们再也看不到他,那岂不是更加危险难防了么?

  可是,事情有时候,是不能被人以常理椎度的,这时,我看了勃拉克给罗蒙诺的信,才知道我和杰克的惊惶,全是多余的!

  我一面笑,一面将信看完,才知道罗蒙诺到埃及来的目的,和我完全一样。

  我是为了来寻找使王彦和燕芬两人复原的方法,罗蒙诺则是来寻找勃拉克复原的方法。或许罗蒙诺比我更具野心,说不定他要寻找一个隐现由心的法子。

  罗蒙诺已经死了,他当然没有法子达到他的目的了,我呢?我是不是能达到目的呢?这时候,我连自己也不能肯定。

  下面是勃拉克的信:

  赫斯:(勃拉克称罗蒙诺为"赫斯",这证明我的推断没有错,赫斯是一个十分普通的德国名字,当然这也不会是他的真名字,但却已可以肯定,他是一个德国人,而不是真的罗蒙诺教授,)将xxx方面交来的那笔钱退回去吧,我没有法子干这件事了。本来,这件事是轻而易举的,我们的目标竟不顾一切警告而离开了他的国家,可是我竟没有法子接近他。

  你或许在奇怪,我不是成了隐身人了么?

  怎么反而不能执行任务呢?赫斯,你想想吧,我不能佩枪了!是的,我不能佩枪,我一佩上了枪,人家看得到枪,却看不到我,这会引起怎样的后果?而我又不能冲向前去,将我要杀的人扼死,我完了,赫斯,我们的生涯已经结束了!

  我到机场去过,离我的目标只有二十尺,但是我没有下手,我的心中很害怕,我怕被人知值,被人发觉,你要知道,多少年来,枪简直是我身体的一部份了,和我的一只手,一只脚一样,但是忽然之间,我的身体却背叛了枪械,我的身体变成透明了,但枪械却还是枪械,若是连枪也能隐去,那该多好埃我甚至没有法子穿衣服,我知道人家看不到我,但是我——唉,赫斯,我说出来你也不会明白的,在人人都穿着衣服的情形下,你去赤身露体,你可有过这样的经验么?

  (我就是看到了这里,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的,可怜的,赤身露体的勃拉克!)我希望你炔些能得到结果,我要成为一个普通人,人家可以看得见的人,我不要整天闲在屋中,我要到外面去走动,你知道么,有一次,我去看电影,有一个冒失鬼,竟向我的身上,坐了下来,当我将他推开的时候,他面上的神情,我实在是毕生难忘,但是我却再也不敢去看电影了。

  我本来不是这样啰唆的人,这封信却写得这样长,赫斯,你要知道,我心中害怕,十分害怕!

  勃拉克。"

  勃拉克的信中,充分表现出了他心灵上的那种恐惧。

  本来,他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冷血动物,是一个胆大包天的凶徒,可能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害怕的,但如今,他却整天生活在恐惧、绝望之中了!

  这是给勃拉克的最适当的惩罚了!看完了信,我在王俊的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

  我并不是自己睡醒,而是被一连串的隆隆爆炸声,是来自相当远的地方,而并不是起自附近的工地的。

  我向外面看了看,已经是将近黄昏时分了,许多工程人员,正在走回宿舍,他们的神态,都非常平宁,不像是有什么意外发生,像是他们对那一连串的爆炸声,根本未曾听到一样。

  我走出了屋子,看见西北角上,传来了一片又一片的火和浓烟,那正是我来的方向,我呆立着,正想找人去问一向,那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之际,王俊已经来到了我的面前。

  我连忙问道:"王俊,什么事?那面有军人库么?"王俊耸了耸肩,道:"当然不!"

  我道:"那边是什么在发生爆炸?"

  王俊道:"就是那座大庙!"

  我呆了一呆,陡地想起了早上,我离开大庙时所看到的那辆工程车,车上分明有着许多箱烈性炸药,只不过我不曾在意而已。

  我连忙道:"为什么?为什么要将大庙炸了?"

  王俊道:"在我们工程完成之后,这座大庙会被埋在水底下,由于庙顶的建筑特殊,我们认为它可能使水中产生一股漩涡,不利于蓄水、放水,所以才决定将它炸平,你不是已经进去过了么,还可惜什么?"

  我想告诉他,在庙底下的暗室中,有着世界上最大的钻石,这些钻石如果取了出来,便足够作为整个水利工程的经费了!

  但是我只张了张口,摊了摊手,却没有讲出声来,如今告诉他,还有什么用呢?整座庙都被炸平了,上哪里去找那些金刚钻去?只好由那些钻石,长埋在地底,长埋在水底了。

  王俊奇怪地望着我,道:"你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苦笑了一下,道:"没有什么,我想回开罗去了。有飞机么?"

  王俊道:"有的,就是我们飞来的那一架。"

  我吃了一惊:"同样的驾驶员?"

  王俊道:"我已经告诉过你,那两个驾驶员,被罗蒙诺收买了,他们不知得了多少好处,一到工地,立即辞职了!那架飞机,现在停在临时机场上,要等开罗来的新驾驶员来了,才能飞行。"

  我想了一想,道:"或者我能试试,将这架飞机,飞到开罗去。"

  王俊忙道:"如果你能的话,那实在太好了,有两个高级人员,正因为回不了开罗,而在急得跳双脚哩!"我道:"好,请你去为我安排这件事。"

  王俊走了开去,一小时后,他回来,告诉我一切都已准备好了,他劝我不要夜航,但是我却心急得不得了,我跟着他到机场,我的两个乘客,又心急要回开罗,又以怀疑的眼光看着我。

  我想起了我来的时候,那个美国机师说的话,便也对这两个人道:"祈祷上帝吧!"

  那两个人面色灰白地上了飞机,一个还在问我:"你没有副机师么?"

  我不去采他们,钻进了驾驶室,那是一架旧式的飞机,我是会操纵的,困难的便是航线不熟,而且又是夜晚航驰。

  但这个困难,却可以藉着和开罗方面,不断的联络而克服。

  飞机并没有什么毛病,当它在开罗机场上停了下来之后,我特地去看那两位乘客,他们的脸色,仍是白得可怕哩!


献花 x0 回到顶端 [18 楼] From:台湾中华电信 | Posted:2005-01-09 15:4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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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我回到了酒店,休息到天明,所谓"休息",实际上就是坐着,研究我在那第七间密室的石壁上,描下来的那些像形文字。
  可是经过一夜的努力,我却一无所得。

  我看着街道上,天色一亮之后,便已有了匆忙的行人,我和当地的大学联络了一下,知道有一位葛地那教授,是研究古代文字的专家,我通过他的秘书,和他定下了约会的时间。

  上午十时,我已经在葛地那教授的办公室中,和他见面了。;葛地那是一个英国人,但是他在埃及居住的时间,比他在英国居住的时间更长,以致他的肤色看来也像是埃及人了。他自认埃及才是他的真正故乡,这倒是一个不多见的西方人。

  我走进了他的办公室,他正埋首在一大堆古籍之中,在编撰他的讲义,有两个女秘书在他的身旁速记着他不时发出来的话,那全是专门之极的研究结果。

  我约摸等了七八分钟,葛地那教授才抬起头来,推了推眼镜,向我望了一眼,道:"年轻人,据说你有事要我帮助?"

  我忙道:"是的。"葛地那向乱堆在他书桌上的古籍一指,道:"你也可以看出我很忙,你想要什么,直截了当他说吧。"

  我连忙自袋中取出了那张描有象形文字的纸来,道:"我在一间古庙之中,找到了这些古文字,我相信这些文字,和一件十分玄妙的事情有关,而我看不懂,所以想请你来读懂它。"

  葛地那教授十分感兴趣,站起身来,将我手中的纸头,接了过去。

  可是几乎是立即地,他的面上,现出了怒容,抬起头来,手挥动着纸头,大声道:"年轻人,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吃了一惊,还当自己拿错了别的纸片给他。但是当葛地那教授在挥动着那张纸头之际,我看得清清楚楚,那纸头上满是我从壁上描下来的象形文字,我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发起怒来。

  葛地那教授继续挥动着纸头,道:"你以为我对于世界任何地方,任何民族古代的象形文字,都是精通的么?你何不取一些中国古代的甲骨文来给我看。"

  我等他发完了脾气,才指着那张纸,道:"教授,这上面的文字,的确是我从埃及的一家古庙之中据实描下来的。"

  葛地那教授呆了一呆,望了我几眼,又将那张纸凑到了眼前,看了一会,道:"你可以告诉我,那个古庙是在什么地方么?"

  我忙道:"就是在全埃及最大的水利工程的旁边,我们可以——"本来我想说"我们可一齐去看"的,但是我话还未曾讲完,立即使想到,那座庙已经被炸毁了,我苦笑了一下,道:"可是这座庙已经被炸毁了!"

  葛地那教授的面上,更现出了怒容,他一扬手,将那张纸片抛回了给我,道:"年轻人,你要浪费你自己的时间,我绝不反对,但是你不要来打扰我!"

  我连忙道:"你不信我的话么?"

  葛地那教授已坐了下去,道:"我没有法子相信,那座大庙是埃及最神秘的庙字之一,在它被毁灭的命运决定之前,我和几个着名的学者,曾经组织过一个观察团,我们几乎将这座大庙的每一个角落,都通过摄影的方法,拍成了照片。

  你知道,我们没有法子保存实物,便只好保存软片了——"他讲到这里,略顿了一顿,又道:"但是,我们之中,却没有一个人发现有这些文字的,年轻人,你的谎话,未免编得太巧妙了。"

  我强忍心头的怒意,因为我未曾想到他竟是这样一个固执的人。

  我干咳了两声,以掩饰我的尴尬,才道:"那么,教授,你可曾听过'索帕族'这个民族?"

  教授几乎是不加思索,便断然地道:"没有。埃及古民族,十分复杂,尤其是在沙漠中的民族更多,但我可以肯定,没有索帕族,或者说,到现在为止,还未曾发现过有索帕族——"他讲到这里,面色突然一变,伸手托了托眼镜,自言自语道:"索帕族?索帕族?"

  他哺哺地念了几遍,立即吩咐女秘书,道:一裘莉,你到图书馆中,将那本'古埃及海外交通资料汇编'替我取来。"

  我连忙道:"教授,你发现了什么?"

  葛地那教授又推了推眼镜,道:"我记起来了,我曾经看到过'索帕族'这个民族的,等这本书来了,我可以给你看书上有关索帕族的记载,但据我的记忆所及,那本书上,似乎只是有提到过一次而已。"

  我忙又问道:"教授,你刚才说那座大庙是埃及最神秘的一座大庙,那是什么意思?"

  教授像是已不将我当作一个捣蛋者了,他略想了一想,道:"据我们考证的结果,这座神庙的建立,是在埃及的全盛时代。那时,埃及境内建立了不少神庙,都是规模宏丽之极的,所祭祀的神,也全是当时所信奉的神,但只有一座却是例外。"

  我问道:"那座庙是祭祀什么神的?"

  葛地那摇了摇头,道:"奇怪得很,这座庙所祭祀的神,叫作'看不见的神',我们无法在埃及的历史上,找到有这样的一个神,曾被埃及人所信奉过。但是,却又的的确确有这样的一座庙在,而且,那座大庙,绝不是民间自己的力量所能建造得起来的,一定是法老王下令建筑的——"他扬了搔头皮,道:"这更令人大惑不解了,埃及的法老王,一直认为自己就是人民所供奉的神的化身,他是绝不会容许人们去祭把另外一种神的。但是那法老王,却建造了这样的一座大庙!"

  我在听到了"看不见的神"之时,心中便有了一个奇怪的念头。

  所以,当教授讲完之后,我便道:"教授,你想,是不是在当时,真的有几个'看不见的神',降临埃及境内,所以才使得埃及人为之建立一座神庙的呢?"

  葛地那教授瞪着我,他面上的神气,分明以为我是一个疯子!

  但是,我却知道我所料的不错,'看不见的神',事实上是'看不见的人'。事情的来龙去脉,已经渐渐地有了头绪了。

  印加帝国在覆灭之后,大约还有七个人,带着那只黄铜箱子,箱子中放着那块能放射出那种奇异光线,使得人变成隐身人的矿物,到世界各地去,寻求复原的方法。

  我假定他们,终于来到了埃及,他们的身于是看不见的,那当然震惊了埃及人,于是,便为他们造起了那一座大庙。我再假定,依格正是他们的子孙,但是何以他们的子孙可以一直流传到如今呢?当然,他们是在埃及找到了复原的办法的。

  他们找到复原办法的经过,可能全在我所描下来的那些像形文字之中,但是如今却连葛地那教授也看不懂那些像形文字!

  我吸了一口气,道:"教授,那么,你可知道在这座大庙中,另外有七间秘密祭室,专是为索帕族人所设的么?"

  葛地那教授哈哈地笑了起来,道:"我听说过,当然听说过,一个叫依格的疯子,逢人便说他的故事,还说有一只制作精巧的箱子,要以两百埃镑的价格,卖给所有愿意买的人!"

  我听了葛地那教授的话后,不由自主,叹了一口气。

  可怜的依格,他的话,竟根本没有人相信。

  当然,他是在实在没有人相信的情形下,才将两百镑的索价,减为五十镑,这才找到了王俊作为他的主顾的。

  我苦笑着,道:"那么,你不信他的话

  了!"

  葛地那教授重复地道:"疯子,疯子!"

  我不知道他是在骂我,还是在骂依格。

  就在这时,女秘书,已经捧着三册的书,回到了办公室中。葛地那教授取过了其中的一本,翻了几页,道:"你看,在这里。"

  我凑过身去,只见有一幅图片,是一块碎了的石头,石头上刻着几个古埃及文字,我自然看不懂,但在图片之下,却已有说明,那几个字,是"索帕族人带来了看不见"几个字。

  当然,这不是一句完全的话,因为这块石头,根本不是完整的。

  在下面,还有着那块石头来历的注解,说是在一八四三年,有一队阿拉伯商队,在穿过大沙漠的时候,发现了一座孤零零的金字塔,一个随队的英国人,敲下了这块石头来,带到了开罗。

  那个英国人,一到开罗,便发热病而死,于是人们便认为他是损及了金字塔,于是便中了古代的咒语而死去了,以后也一直没有人再提起过这座金字塔。

  直到本世纪,考古学家掀起了金字塔狂热,才有人想起了那座金字塔,但是有人,根据了那英国人的日记中所记载的方位,组队去寻找,却并没有找到,或许那座金字塔,已被黄沙所淹没了。那本书的附录中,有着这个英国人的日记,上面将那座金字塔的方位,记得十分详细。

  至于那块带回来的石头,上面的古埃及文字,已被翻译了出来,是"索帕族人带来了看不见"几个字。

  由于这本书,是专门研究古埃及和其它民族交往的历史的,所以便认为,在古代,至少有一个"索帕族",派人到过埃及。

  但是"索帕族"却是查考不到,不知是什么民族,那本书的作者说,希望有人能够再发现那座金字塔,那么,对这件事,当可有进一步的了解了。

  那三厚册资料的汇编者,显然对这件事,也不是怎么重视,所占的篇幅也不多。葛地那教授看过之后,居然记得,他的记忆力,的确令人佩服。

  我将书合上,道:"好,我已得到了不少我所要得的资料了。"

  我又拿起了手中的纸头,道:"教授,你认为这一定不是埃及古代文字?"

  葛地那教授断然道:"不是。"

  我存着最后的希望,道:"那么,你可知道,这是什么地方的文字?"

  葛地那教授瞪着我,道:"你以为一个研究埃及古代文字的人,便能叫出所有象形古怪的名称么?"我又碰了一个钉子,只得苦笑了一下,道:"好,那我告辞了。"

  葛地那教授挥了挥手,重又去作他的研究工作去了。

  我退出了他的办公室,在门口站了一会,才低着头,在走廊中,向前慢慢地走着。

  我想不到我来拜访葛地那教授,也一样解不开这些像形文字之谜。

  但是我却又有了意外的收获,因为我知道,在沙漠之中,有一座金字塔,是和索帕族人有关的。那块石头上的字是"索帕族人带来了看不见",我相信原来全句文字,一定是"索帕族人带来了看不见的神"。那更证明我以前的假定不错了。

  但是,那又有什么用处呢?

  已经过去很多天了,在那小孤岛上等我的王彦和燕芬两人,将一切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然而到如今为止,我得到什么呢?

  我不禁苦笑,直到我走出了走廊,阳光照在我的身上,我才抬起头来。

  下一步,我该怎么办呢?

  当然,我应该去设法弄懂那些像形文字的意义。然而,谁能够帮助我呢?

  我站在走廊的尽头,望着在校园中走动着的大学生,我的心中,只感到一片茫然,不禁深深地叹了一口气,这几年来,一切冒险,对我来说,实在太顺利了,如今看来我要遭受到一次重大的挫折了!

  虽然我已经将那能放出"透明光"的奇异矿物的来龙去脉弄得相当清楚,但是那又有什么用呢?我的目的并不是在研究古印加帝国何以会突然消失之谜,而是要找出那种"透明光"照射过的人,如何才能复原的办法。

  我的进行,似乎一直都很顺利,但是到了要解开那些古象形文字之谜的时候,我触了礁,搁了浅!

  我怀着沉重的脚步,出了大学的校门。

  在以后的三天中,我藉着现代交通工具的方便,出入于埃及着名的古老的寺院,寻访寺院中的僧侣,希望他们之中,有人能认出那些像形文字来。

  因为我知道,在埃及的寺院中,不乏有学问的僧侣,他们对于古埃及文字的研究,成绩只怕绝不会在葛地那教授之下的。

  在每一问寺院,我都受到僧侣有礼貌的接待,甚至年纪最老的长老,也出来接见我。

  但是,我所得到的答案,几乎是一致的:"我们不认得这是什么文字,这可以说不是古埃及的文字。"

  三天下来,我几乎是失望了,我整天将自己锁在房间中,我已经决定,如果我实是找不到解答这些像形文字之谜的话,那么我便决定离开开罗了。我将自己关在房中,便是想在那些像形文字之中,找出一些头绪来。

  但是我却越看越是头痛,当我看得久了时,那些奇形怪状,扭扭曲曲的怪文字,就像是一个个小魔鬼一样,在我眼前不断地跳跃!

  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站了起来,才记起我自己一天没有吃饭了。向窗外看去,暮色使神秘的开罗,更添神秘。

  我按铃召来了侍者,吩咐他为我准备晚餐。

  侍者退了出去之后不久,又敲门进来。

  我懒洋洋地星着他,道:"我似乎没有再叫过你!"

  那侍者是一般酒店的侍者那样,取不到小账时,那张面孔,便比任何停尸所中的"客人"来得难看。

  侍者满脸堆下笑来,道:"舍特,先生,叫我舍特。"我十分不耐烦,道:"什么事?你不妨直说。"舍特仍然笑着,道:"我没有事,有事的是你,先生。"

  我跳了起来,舍特向后退出了一步,道:"先生,你今天一整天未曾出门,那不是说你正有着极大的烦恼么?先生,舍特自己虽然不能代人解决烦恼,但是却会指点人们消除烦恼之路!"

  我挥了挥手,道:"走,走,我不是到开罗来看肚皮舞的西方游客。"

  舍特仍然不肯走,他双手捧在胸前,作表情十足之状,道:"噢,先生是中国人,中国和埃及是同样古老的国家;是同样有着许多神秘的物事的。"

  我终于给他的话,打动了我的心,道:"你知道开罗有什么神秘的物事?"

  舍特搓着手,兴高采烈地道:"多着啦,多着啦。"我道:"越是古老,越是好。"

  舍特点着头,道:"在一个游客不经指点,绝对找不到的地方,有着一个能知过去未来的星相家隐居着,他——"舍特未曾讲完,我已经挥手道:"别说下去了,我相信那星相家的住所,本地人是绝不会去的,去的全是游客!"

  舍特的面上,红了起来,现出了尴尬的神色,他接着又说了几件所谓"神秘"的玩意儿,但都不外是骗游客钱财的把戏。

  我不耐烦地赶了他几次,可是他却仍然不走。突然,他以手加额,道:"不!你一定不是要追寻那失落的金字塔!"我呆了一呆,道:"失落的金字塔,什么意思?"

  舍特张开了手,道:"一座大庙,整整的一座大金字塔,在沙漠中消失了,整个埃及,只有一个人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你可是要听听那神秘的故事么?"

  我心中陡地一动,道:"在哪里可以听到这故事?"

  舍特摇头道:"啊,我不应该提起这件事的,先生,你将它忘记算了吧!"

  这是十分拙劣的手法,故作不言,以显神秘,但目的无非是想要更多些赏钱。我取出了一张五埃镑的钞票,道:"你说吧!"

  想不到舍特这个胖子,却立即胀红了脸,大声道:"先生,你以为我贪什么?"

  我瞪了他一眼,道:"你还不是想得到钱么?"

  舍特现出极度委曲的神情来,道:"为什么每一个人都以为我要钱,而没有人知道我是为了不便外国人感到在我们埃及,枯燥乏味?"


献花 x0 回到顶端 [19 楼] From:台湾中华电信 | Posted:2005-01-09 15: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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