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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在我的書房中,有著一個看不到的透明人,我忽然之際,又想到:究竟是一個還是兩個?老天,就算我的書房中,擠滿了人的話,我也是看不到他們的,只要他們全是透明人的話!
  如今在我書房中的是王彥還是燕芬?還是他們兩個人都在?我又準備跨了出去,可是我還未曾起步,我又看到了我書桌上的一枝鋼筆,突然自己凌空而起,旋轉了起來。那當然是那個透明人在轉著那枝鋼筆:也就是因為看到了這一點,我決定不出去了。

  因為,那鋼筆在轉動的情形,和一個槍手在轉動著他的左輪,是沒有什麼分別!我不相信王彥和燕芬兩人,會有這樣習慣性的小動作,也就是說,我知道:在我的書房中的透明人,不是王彥,也不是燕芬。

  我當然不知道那是什麼人,因為我根本看不到他,一個人身上有幾十億細胞,那個透明人的每一個細胞,都不反射光線,在我的眼前,根本什麼也沒有,但是卻有一個人在!

  我不知該怎麼辦,我只得在暗門後等著。

  那透明人在我的椅子上,坐了並沒有多久,便站了起來,他一站了起來之後,我便不知道他在什麼地方了。

  接著,我看到通向陽台的門被打了開來,他到陽台上去了。

  他在陽台上作些什麼,我看不到,過了七八分鐘,門又打開,他回來了,我看到一朵黃色的玫瑰花,在半空中緩緩地轉動著。

  那朵玫瑰花當然是被那透明人摘下來的了,那種緩緩轉動花朵的動作,是普通人將花朵放在鼻端嗅花香時常有的。

  如果這朵玫瑰花是在那透明人的鼻端的話。

  那麼這個透朗人的身子可說是高得出奇了,因為玫瑰花離地,約有六口尺。這個人,至少在六口尺以上了。

  六口尺以上,這是西方人才有的身材,這個透明人難道是西方人麼?

  我看到我的椅子坐墊,又凹陷了下去,同時,一張紙自動移過,鋼筆豎起,在紙上籟籟地移動著,那一切,就像是在看著一部由極佳的特技所攝製成功的神秘電影一樣。

  我看不清紙上寫的是什麼字句,但是我卻可以看到,紙上寫的是英文,接著,我的一柄西班牙劍仔形的拆信刀,飛了起來,"拍"地一聲,穿過信紙,插在桌上,劍柄在抖著。

  那柄拆信刀絕不鋒利,但是這時,插入桌子竟在半寸以上。我又多知道了一點:那個透明人是一個腕力強得出奇的人。

  我看到書房的門被打了開來,又"砰"地關上。

  我連忙從暗門中出來,將門拉開一道縫,向外看去,不到兩分鐘,只見大門也打了開,又"砰"地關上,接著便是老蔡從廚房中出來,望著大門,滿面皆是不解的神色!

  那透明人走了!

  我連忙又到了通向陽台的門前,躲在窗簾之後,向下面的街道看去。

  街道上的情形,和往日絕沒有不同,我當然完全看不到那個透明人了。我這才縮回身來,看著桌上那張紙。

  紙上的字,令我觸目驚心:你逃得過這一次,絕逃不過下一次了!沒有招呼,也沒有署名,那兩句話中,卻是充滿了殺氣!

  我拔起了拆信刀,將紙摺好,放入袋中,我拿起電話,撥了傑克中校的電活號碼。

  "傑克中校麼?我是衛斯理。"

  "大老鼠,什麼事?"

  "你準備有關勃拉克的資料,我立即來。"

  "歡迎,歡迎!"傑克中校剛才的聲音還是冰一樣冷,但是一聽得我要去,聲音卻熱情得有點像夏威夷的少女。

  "你不敢不歡迎的,老狐狸!"我收了線,從後門走出去。

  我出去之後,吩咐老蔡立即離開我的住所,到我的朋友家中去暫祝我不用自己的車子,而且,轉換了幾次交通工具,才到了秘密工作組的總部。我不知道有沒有人在跟蹤我,而我也根本沒有法子去弄清楚這件事,極可能跟蹤我的是透明人,那我怎能發覺他呢?

  由傑克主持的秘密工作組,絕不是在戒備森嚴的地方,而是在一座商業大廈的頂樓。門口的招牌是一家進出口公司,以前只到過這裡一次,這次是第二次來了。我推開了玻璃門——那是世上最好的防彈玻璃,兩個人立即迎了上來,他們一齊低聲說:"波士在等你。"

  "波士"當然是傑克中校的代號了。我不多說什麼,跟在他們兩人的後面,到了一排文件櫃面前,其中一個人輕輕一推,便將文件櫃推了開來,現出了一道暗門,他在一個按掣之上,輕按了三下,那扇暗門,便打了開來,我已看到傑克中校,在一張巨大的寫字檯後站了起來。那兩個男子退了開去,我走了進去,暗門已無聲地關閉。

  傑克張開了兩臂,作歡迎狀,道:"是什麼使你改變了主意?"

  我聳了聳肩,自袋中取出那脹紙來,道:"你們這裡有冷血的勃拉克的筆跡麼?"

  傑克點了點頭,道:"所有國家的警方,都有勃拉克的筆跡的影印本,那是幾封他寫給一個女子的情書,信不信由你,所有的人都叫他冷血的勃拉克,但是那幾封情書,卻是十分纏綿熱情。"

  我打開了那張紙:"那麼,這兩句話是誰的筆跡?"

  傑克叫道:"勃拉克!我一眼就可以看出來了。"

  傑克中校是這方面的專家,我可以毫不猶豫地相信他的話,我的恐怖的想像被證實了,我坐在一張沙發上,托著額頭,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那個闖入我書房的透明人,是殺人王勃拉克!

  勃拉克是危險之極的人物,而他變成了透明人之後,危險的程度,增加了豈止一萬倍?本來已是神出鬼沒的勃拉克,如今簡直已是神,已是鬼了!

  傑克中校一聲不出地望著我,我額頭的汗珠滴了下來,弄得我眼睛也睜不開來。

  傑克不以為然地道:"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這樣害怕,衛斯理,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人!"

  我抬起頭來,道:"害怕?本來我並不害怕,只是不準備和勃拉克交手而已,但如今,不但我害怕,你也要害怕了。"

  傑克慢條斯理地道:"請原諒,我要更正你的話,我是不會害怕的。"

  我冷笑一聲,道:"那是你不知道勃拉克如今已怎樣了的原故。"

  傑克疾問道:"他怎樣了?"

  我吸了一口氣:"先告訴我,你們那情報員是怎樣跌下來死的?"傑克中校伸手騷了騷頭,取出了一頁文件來,道:"你自己看,這是他從大廈頂樓跌下來時,還未斷氣時的話,完全是照原來他所說的一個字,記錄下來的。"

  我取了過來,只見那記錄果然十分詳細,那位情報員,顯然是想用他最後一分精力,講出他的遭遇來,但如果是不明情由的人看來,卻仍然是一頭霧水,完全不能明白他的意思。

  他道:"我覺得有人在跟著我……但是我卻看不到他……他離得我極近,我甚至可以感到他的氣息,他突然推我……我不知道和誰抵抗才好,我根本看不到對手,但是我卻被一股大力推了下來,告訴……傑克中校,我……沒有完成跟蹤勃拉克的任務……"這人無異是一個其極優秀的特種工作人員,他到臨死,還念念不忘他的任務。

  我看完之後,將文件還給了傑克中校,傑克中校急不及待地問我:"你看,這些話是什麼意思?"我攤了攤手,道:"他已經說得很明白了,推他下去的人,是一個隱身人。"

  傑克手抵在額上,戲劇性地叫道:"哦,衛斯理,我不是要你供給我幻想小說的題材,我要——。"

  我不等他講完,便打斷了他的話頭,道:"我不是在供給你幻想小說的題材,我是在告訴你事實,而且,我知道那個透明人是誰,他就是冷血的勃拉克,如今是隱身的勃拉克了!"

  傑克中校將眼睛睜得不能再大,望著我。

  我也望著他,過了好一會,他才道:"衛斯理。他是完全透明的麼?"

  我答道:"完全透明的,當他在我的書桌上留下這張字條之際,我只看到一技筆在動,看不到任何東西。"

  傑克中枝道:"甚至沒有兩個黑點。"

  我不明白,反問道:"兩個黑點?"

  傑克中校道:"是的,他的一對眼珠,你可看得到?"我肯定地道:"看不到,什麼都看不到。"傑克中校將背靠在椅背上,道:"我以為我們在說的透明人,是實際上存在的一個人,只不過人類的視線看不到他而已,並不是存在於四度空間,不可思議的怪物,是不是?"

  我點頭道:"我同意你的說法,到目前為止,勃拉克還只是一個普通的透明人,至於他會不會成為四度空間的怪物,使我們不但看不到他,而且碰不到他,那我卻不得而知了。"傑克中校道:"就算你所說的全是事實——"我大聲地打斷他的話頭:"我所說的一切,全是事實。"傑克擺了擺手,道:"你大可不必那樣大聲,這裡只有我們兩個人——"他講到這裡,忽然停了下來,四面看了一看,然後向我發出了一個苦笑。

  我知道,傑克中校事實上,已經相信我的話了。他剛才的行動,意思十分明顯,那等於是在說:"如果有一個隱身人在我們的旁邊的話,我們又怎能知道?"

  我也苦笑了一下,道:"你相信了?不然我為什麼要來找你?"

  傑克的面色灰白,道:"但是,科學家已經證明,真正的隱身人是不可能有的,他的一隻眼珠一定要被他人看到,如光線能通過他的眼珠,那麼他也就看不到東西了。"

  我搖了搖頭,道:"可是勃拉克卻是可以看到東西的。"我想起了燕芬和王彥,他們兩人的眼珠,我看得到。我又想起了勃拉克闖進我書室之後的行動,一切行動像是十分緩慢,但是他當然是可以看到東西的。或許他所看到的一切,十分模糊,所以才使他的行動,十分緩慢麼?

  我腦中亂成一片,傑克中校也歎了一口氣,道:"衛斯理,我們遇到真正的難題了。"我並不出聲,當然,那是不用傑克再加以說明的事,當然,那是前所未有的難題。傑克又呆了半晌,道:"他是怎麼會變成一個透明人的呢?"

  我道:"關於這一點,我倒是知道一些的,但是因為與我的兩個朋友的秘密有關,所以我不能講給你聽,我可以告訴你的,只是一點,那就是他之所以變成隱身人,和現代科學,並沒有關係,是因為一件數千年的古物之故,"傑克自嘲地笑了起來,道:"什麼古物,是有古婁巴咒語的指環麼?"

  我大聲道:"不知道,我若是知道的話,可能我也成為隱身人了。"

  我站起身來,準備告辭。傑克中校忙道:"你準備走了麼?"我聳了聳肩,道:"我不走又怎麼樣?"傑克中校道:"你還是和我們在一起安全。"

  我搖頭道:"不怕,我可以改變我的面貌。"

  我一面說,一面已從袋中取出了那製作得精巧之極的尼龍纖維面具來,一個轉身,將面具戴上,再轉過身來,道:"你還認識我麼?"

  我那時,已經變成了一個面目黝黑,飽經憂患的中年人了。

  傑克呆呆地站了一會,道:"衛,我忽然想到了一些頭緒。"

  我也從他的面色上看出了他正想出了什麼,我忙問道:"你有什麼辦法可以對付勃拉克?"

  傑克道:"如果勃拉克已成為一個透明人的話,我不認為他身上是穿著衣服的。"

  我點頭道:"我也認為。"

  他將中指和拇指,用力一扭,發出了"得"地一聲,道:"如果我們用濃厚的顏色液汁,噴向他的身上,那麼他的原形畢露了。"

  我忍不住笑了起來,笑得前仰後合。

  傑克不以為然地看著我。我道:"不錯,在地上舖上沙,讓隱身人在沙上走過,根據足印判斷他在何處,然後給他一槍,於是隱身人倒地死去,是不是,但是這只是小說中的情節。"

  傑克冷冷地道:"你認為不可能麼?"

  我道:"當然可能,但首先你要發現他,知道他的所在,其次,要他站著不動,更不用他那在一秒之內,可以放射十發子彈的快槍!"

  傑克也站了起來,瞪著我:"那只是困難,不是不能!"我道:"是的,只是困難,你試試上天下地,去我一個根本看不到的人吧!"

  傑克仍是望著我,過了好一會,他才道:"衛斯理,我未曾和你合作過,但是聽說你是一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人,為什麼這一次,你退縮得這樣厲害。"

  我呆了半晌,道:"是的,我過去不曾怕過什麼,我甚至和土星人作過對,但是我可以看到土星人,如今,我看不到勃拉克,我根本看不到他!"

  我一面說,一面激動地揮著手,忽然,"拍"地一聲,我的手碰到了一樣什麼東西,在我的感覺,那像是一個人的手臂。

  然而,在我手臂可以碰到的範圍之內,根本沒有人,根本沒有任何東西!

  我神經質地怪叫了一聲。立即向後退出了一步,傑克也聽到了那"拍"的一聲。他的面也青了,他呆了一呆,立即抓起一瓶藍墨水,向前拋了出去,"叭"地一聲。藍墨水瓶跌在地上,墨水灑了一地。

  他連忙拔槍在手,我則舉起了一張椅子。

  在那瞬間,我反倒鎮定了許多,因為我知道,勃拉克在這間房子中,他當然是一直跟著我,所以才會來到這裡。

  而我的神經,還能夠鎮定下來的原因,是因為勃拉克顯然未曾帶著武器。

  因為他如果帶著武器的話,那我們便應該可以看到一柄槍在懸空遊蕩了。

  而如果靠徒手肉搏的活,那我相信,勃拉克絕不是我的放手,因為我是受過嚴格中國武術訓練的人,我雙臂用力一振,將那張古老的木椅,拉成了兩半,何前拋了出去,同時叫道:"放槍!"

  傑克顯然也給嚇慌了,他多年特種工作所養成的鎮定,也不知去了哪裡,他慌張地放著槍,看一槍,幾乎射向我這邊來。

  而聽到槍聲,推門進來時,他的屬下,更差一點成了槍下的冤魂。

  門既然已被傑克的屬下打開,傑克也停止了放槍,我們倆人,互望了一眼,我道:"他一定已經中了亂槍麼?"

  那個一進來便伏在地上的情報員,這時才站起身來,睜大了眼睛,道:"誰?誰走了?"

  更多的人湧向門口,東克厲聲道:"快退出去,快退出去,將門關上。"

  那些人面面相覷,不知道傑克和我們兩個人是不是發了瘋,使他們終於還是服從了命令,退了出去,將門閉上。

  傑克在抽屜中取出另一柄槍,拋了給我,我接在手中,靠牆而立,可能勃拉克就在我的身邊,但是我靠牆而立,至少可以使他不在我的身後。

  傑克也和我一樣,他開始講話,道:"勃拉克,你還在麼?"

  沒有人回答。傑克道:"勃拉克,你不要以為你一出聲,我就會開槍,我絕不想殺你,因為你來遠東的任務,根本無法完成。"

  仍是沒有人出聲。

  傑克又道:"我不以為你作為透明人,會十分好過,想想看,到了冬天你怎麼辦?"

  我幾乎笑了出來,那的確是十分滑稽的事,因為那幾乎不像是事實上會發生的事,傑克的話,就像是在夢吃一樣。

  我吸了一口氣,道:"傑克,他不在了。"

  傑克中校道:"不,我知道他在。"

  我沉聲道:"為什麼?"傑克道:"直覺,老友,我感到他在。"

  我聳了聳肩,道:"如果他在的活,那麼我們的朋友,或者要我們放下手中的武器,才肯和我們交談了。"

  傑克呆了一呆,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下,放下槍,那實在太危險了!因為勃拉克隨時可以搶到武器向我們開火的。



獻花 x0 回到頂端 [10 樓] From:台灣中華電信 | Posted:2005-01-09 15:40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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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我握著槍,竭力想看到勃拉克究竟在什麼地方,要看到他本人,自然是沒有可能的事,但是我卻想著他是不是在走動,或則他的視力,正如我和傑克所估計的那樣,不是十分好,那麼,他在行動之際,或者會碰跌什麼東西,我就可以發現他的所在了。
  傑克也屏住了氣息,注視了五分鐘之久,還是一點結果也沒有,我先開了口,道:"傑克,他可能已趁剛才開門的時候走了,你要知道,勃拉克本人,沒有什麼值得可怕的,厲害的是他自己發明,自己製造的那些武器,如今,他為了使人家看不到他,當然不敢帶武器,那麼,他怎敢留在這裡?"

  傑克又大聲道,"勃拉克,你在這裡也好,不在這裡也好,有幾句話,我必需向你說一說,人家雖然看不到你,但是,你的職業兇手生涯,也從此完了,因為你不能穿衣服,你穿了衣服之後,就成了一個怪物,你也不能攜帶武器——"傑克才講到這裡,我便大聲喝道:"小心!"

  隨著那一聲斷喝,我向前"砰"地射出了一槍,我那一槍,射中了一隻文件櫃,而一隻水晶的鎮紙,則向傑克的頭部飛來。

  傑克一揮手,以手中的槍柄,將那只水晶玻璃的鎮紙擋了開去。

  也就在這時,我們看到,房門陡地被打開。

  打開房門的當然是勃拉克了,我和傑克兩人,立即舉槍向著房門,可是我們兩人,卻都沒有放槍,因為房門一開,傑克屬下的許多情報員,全在我們而入的手鎗射程之內。

  如果我和傑克兩人放槍,那麼很可能打不到勃拉克,反倒傷了自己人。

  而就在我們這一猶豫之間,我們看到外面一問的門,又自動被打開。這時,傑克的屬下,都望著我們,所以並沒有發現那扇門自動打開的怪事。

  我和傑克互望了一眼,都不由自主鬆了一口氣,道:"他走了。"

  傑克連忙將門關上,面色十分嚴重,他接連打了幾個電話,我不知他打給誰的,只聽得他向電話說的活,全是那幾句:"事情十分嚴重,絕不可以妄動,否則,對他的安全,我們不能負責。"

  傑克打完了電話,坐了下來,抹了抹汗,拾起頭來,道:"衛,剛才我錯怪你了。"

  傑克沉默了一下,道,"你也害怕,可是麼?"

  傑克沉默了片刻,才道:"人類的一個大缺點,當是詞彙的不足,我不是害怕,我相信你也不是,而是那種莫名其妙,不知所以,像是身在夢境之中,絕無依靠,傳統的機智、勇敢、膽量全部失去了作用……"他顯然仍難形容出我們兩人心中真實的感覺,因之他講到了一半,便搖了搖頭,不再向下講去。我也靜默了半晌,才道:"勃拉克東來的任務是什麼?"

  傑克道:"是暗殺,東南亞一個新國家的元首,在他的出國訪問中,將要經過本地,勃拉克當然是準備將他在這裡暗殺。那個新國家有一個十分希望她國內發生混亂的鄰國!"

  我點了點頭,道,"我明自了,勃拉克就是受那個鄰國所收買的?"

  傑克道:"正是,那個國家的獨裁者,最近批准了一筆為數甚大的外匯,那當然是用來付勃拉克之用了,我已經發出警告,勸那位元首。還是在他自己的國家中不要妄動,可是——"傑克講到這裡,不禁歎了一口氣。

  我也歎了一口氣,那是因為我知道,傑克沒有講完的話是什麼。那是:可是,你怎能防止一個隱形的殺人兇手進行暗殺呢?

  我又呆了半晌,道:"我要告辭了。"

  傑克滿面憂容地望著我,道:"勃拉克可能等在外面,你怎能避過他的耳目?"

  我伸手在面上一抓,抓下了那只尼龍面具來,燃著了打火機,將之在傑克的煙灰盅中燒去,那只面具已給勃拉克看到過了,還有什麼用?

  然後,我又從袋中取出另外兩只面具來,給了傑克一隻,道:"不要耽心我,也要耽心你自己,希望這個面具能幫助你。"

  我戴上了另一個面具,開門走了出去,我走到了一個身材和我相仿的情報員面前,回頭望著傑克。

  傑克已明白了我的意思,命令那位情報員道:"你和這位先生換一換衣服。"

  那情報員眨著眼睛,顯然不知道他的上級如何會向他發出這一道怪異的命令來的。

  他並沒有多說什麼,便將衣服脫了下來,我和他迅速地換好了衣服,這時我已經完成了另外一個人,我這才打開門,向外走去,我裝著十分輕鬆,哼著小曲,出了那座商業大廈。

  那時,正是放工的時候,我盡量在人多的地方擠著,在人挨著人的情形下,即使是隱身的勃拉克,也不能追蹤我的。

  我當然不敢回家去,我只是打電話通知了由我掛名作董事長的進出口行的經理,叫他為我準備一艘遊艇和一切用具,存在我所指定的碼頭上。

  我要去找王彥和燕芬兩人,問他們。究竟是什麼使他們,使勃拉克變成那樣子的。事情已經發展到如此嚴重的地步了,我不能再顧及王彥和燕芬兩人的"自我恐懼"心境了。

  我要弄明自,何以勃拉克會變成透明人,如果必要的話,我也有設法使自己也成為透明人,去對付這可怕的殺人王!

  為了給我的經理以準備的時間,我走進了一家電影院以消磨時間,電影院中放映的恰好是一套科學幻想片,但是電影的情節,比起我的實際遭遇來,就像是講給孩子聽的童話一樣。

  我在電影院中打了一個盹,散場時分,才走了出來,又曲曲折折地繞了許多路。直到我相信勃拉克,不可能踉在我的後面了,我才叫車,米到了碼頭上。

  這時,天色已十分黑了,我看到了已準備好的遊艇,我取下了面具,向那艘遊艇走去,我的經理正在遊艇上焦急地等著我。

  我只向他說了一句十分簡單的話:"別將我們之間的事講給任何人聽。"

  他點了點頭,上岸走了。而我則駛著那艘雖小而速度十分炔的游蜒,向海面駛去。

  我還可以十分清楚地記得那個荒島的位置,靠著儀器的幫助,沒有多久,我便已來到了那個小島的附近,我熄了引擎,以船槳划向前去,將艇靜靜地泊在巖石之中。

  王彥的那艘遊艇還在,我悄悄地上了岸,向他們兩人紮營的地方走去,那一夜,天色更是黑暗,我到了帳幕旁邊,便聽到了王彥的歎息聲。

  而燕芬則在道:"彥,我想,那東西可能是來自外太空的,或許你會奇怪——"王彥幾乎是在呻吟,道:"別說了!別說了!"

  燕芬也歎了一口氣,道:"彥,勇敢些!"

  我心中對燕芬的堅強,可以說佩服到了極點。我走到了帳幕的口子前,沉聲道:"燕小姐說得對,王彥,你要勇敢些!"

  我的突然出現,突然出聲,使得王彥和燕芬兩人,陡地尖叫起來,帳幕的另一端,突然凸了出來,那自然是他們兩人,都縮到那裡去的原故。

  但是他們是出不了帳幕的,因為我守住了帳幕的出口。

  我以盡可能快的語調,急急地道:"你們不必怕,我是衛斯理,我在昨天就發現你們了,如今我雖然看不到你們,但是你們的情形,我在昨天,已經完全知道了,你們不必害怕,我絕對是你們的朋友!"

  王彥顫抖的聲音,傳了出來,道:"你準備將……我們怎麼樣?"

  我道:"我當然不會將你們怎麼樣,我只不過是來請你們幫助我。"

  王彥上下兩排牙齒,在"得得"相震,道:"幫助你?"我連忙道:"是的,我需要你們的幫助。"

  燕芬的聲音,比王彥的鎮定很多,但是也一樣充滿著恐懼,她道:"衛先生,你既然已經知扈我們的處境,我們如今的情形,我們還能給你以什麼幫助?"

  我道:"可以的,你們必需聽我詳細說,必需消除心中的疑慮,直到如今為止,只有三個人知道你們的遭遇,一個是我,和你們在一起。"

  王彥道:"還有兩個呢?"

  我道:"一個是羅蒙諾教授,他已到埃及去了,當然不會再來害你,還有一個是勃拉克,就是那古怪的男子,他是國際間最冷血的兇手,他的職業便是謀殺。"

  我聽得帳幕之中,傳來了王彥的一下抽噎聲,而燕芬卻沒有出聲。

  女人在遇到非常變故的時候,遠較男性為鎮定——這是一個著名的心理學家說的,現在,我相信那心理學家的話了。真正的女性,是遠比男性鎮定的,至於那些動不動就喜歡發出怪叫的女人,並不是不夠鎮定。只不過想表現她們的嬌小和柔弱而已,事實上,怪叫的女人,比牛還壯!

  我繼續遭:"而勃拉克的情形,比你們略好些,因為他已成了一個全身透明的透明人,這是一個十分危險的事,據目前所知,至少已有一個東南亞國家元首的生命,是任何人所無法保護的了。"

  燕芬道:"那……我們又能幫忙你什麼

  呢?"

  我沉聲道:"我要知道你們的遭遇,你們所遇到的一切事。"

  王彥和燕芬兩人,靜了一會。

  王彥的聲音,也不像剛才那樣恐怖了,道:"那……又有什麼用?"

  我歎了一口氣:"那可以使我明白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設法去對付勃拉克,或是設法使你們兩人,回復原來的情形,你們一定要詳細和我說!"

  兩人又靜了半晌,才聽得燕芬道:"彥,你先說吧,事情是先在你身上發生的。"

  王彥道:"我……我……好,我先說,衛先生,你可別進來。"

  我連忙道:"當然,我在帳幕外,是絕不會闖進來的,你安心好了。"

  玉彥又抽噎了幾下,才道:"我自從在你那裡,拿走了那只箱子之後,每天化上幾小時去拼湊那幅由九十九塊碎片組成的圖畫,那天下午,我成功了。我不等打開箱子,便打電話給你。"

  我點了點頭——當然王彥是看不到我在點頭的,道:"我記得,我問你,箱中有些什麼東西,你說不知道,要打開箱子看了之後,才告訴我。"

  王彥又抽噎了幾下,不再出聲。

  我又道:"可是,我等你第二個電話,卻等了許久,究竟發生了什麼?"

  王彥不斷地吸著氣,道:"我和你通了電話之後,輕而易舉地便打開了那只黃銅箱子,我……才一揭開箱蓋,眼前便閃耀著一陣光芒。"

  王彥說到這裡,又略頓了一頓,才續道:"那是十分奇異的光芒,我在那剎時間的感覺,就像那些光網織成了一張網,將我的全身都罩住了一樣。"

  王彥頓了一頓,續道:"而當我定睛去看時,我才看到箱子中所放的,是一塊拳頭大小的礦物,那種強烈的、奇異的光芒,就是從那塊礦物之上,放射出來的。"

  我連忙道:"你看清楚了,是礦物?"

  王彥道:"我看得十分清楚,那礦物從外表看來像是錫,我將之拿在手中,發現它十分輕,而它的光芒,是那樣地強烈和怪異,當時我的心中奇怪極了,因為能放光的礦物不是沒有,但卻全是極其名貴的元素,例如鐳就是,而我手中的那麼大的一塊,難道竟是鐳麼?我又想到,鐳的放射性光,是會損害人體性組織的,所以我連忙得將那東西放回箱子去——"王彥講到這裡,聲音漸漸地發顫,呆了片刻,才文道:"就在我放回那礦物之際,我……我看到了我……自己的手……"想是當時王彥的心中,恐懼之極,所以當他再次講起這事來之際,他仍不免呻吟了一聲。

  "我的手……竟只剩下了骨頭……兩隻手都是……我的肉還在,我卻看不到它們,我想到了我的頭臉,我衝到了鏡於面前……我……昏了過去……"我不禁輕輕地歎了一口氣。

  昨天晚上,我看到王彥和燕芬只剩下一副枯骨的時候,也幾乎昏了過去,何況是看到了自己的身子起了這樣可怕的變化。

  "我……昏過去了兩個小時,才醒了過來,我撕破了所有的衣服,我身子的所有肌肉、毛髮、血液,完全看不到了,我……成了什麼呢?

  我……這是人嗎?

  "我費了許多時間,才能使自己靜下來想一想,無疑地,我之所以會變成那樣,完全是那礦物所發出的光芒照射的結果!

  "我首先找了一隻金屬盒子,將那礦物裝了起來,然後我掩遮自己,我穿上衣服,戴上黑眼鏡、手套,將我的全身都遮了起來,這樣子我看來還像人,我和你通了電話,帶著那礦物,到了你這裡……"本來,我是想請你代我設法的,但是……我……一見到了你,我卻感到莫名其妙的恐懼,我覺得你會將我捉住,當作怪物一樣地去展覽。

  我立即走了,但已被你拉脫了手套——

  "從你那裡出來之後。我想起了羅蒙諾教授,他是我可以相信的人,我可以去找他。我到的時候,看到了一個十分古怪的男子,正和羅蒙諾教授在一起,那男子叫勃拉克。

  "我見到了他們,就像見到了你一樣,心中叉出了那股莫名的恐懼,我想轉身逃走,但是勃拉克卻跳前來,將我抓住,我掙扎著,在掙扎中,我帽子脫落,眼鏡也打得粉碎了。

  "我只聽得勃拉克和羅教授兩人,高聲地怪叫起來,他們的聲音之中,充滿著駭異,接著,他們交談了起來,用的是我聽不懂的語言,勃拉克紫執著我不放,我逼得將我如今的情形,告訴羅教授,但我卻說那礦物已被我拋去了。

  "勃拉克捉著我,將我禁閉在一間暗室之中,又逼我說出我將那礦物拋到了何處,我胡亂說了一個地點,勃拉克便離開了,我被囚禁在暗室中,也不知多久,直到燕芬來到。"

  他又喘了幾口氣,道:"接下來的事情,要由燕芬來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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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我也亟於想知道以後的事情如何,忙道:"燕小姐,你又怎樣和王彥會面的。"
  燕芬道:"說來十分簡單,我早已看出你面上的神色有異,知道你在羅教授的住宅中,一定遇到了什麼出奇的事,所以我和你一分手,就自己來了。"

  我不禁柔聲道:"可是殺人王勃拉克在啊!"

  燕芬的聲音,卻並不怎麼驚惶,道:"不錯,我一進去,就被人在背後以槍抵住,他竟沒有立即開槍殺我,這是十分奇怪的事,或許因為我是女子的緣故吧。他責問我,我說是來找王彥的,他說我來得正好,最好我能動王彥說出那能放射出使人體肌肉透明光芒的礦物所在的正確地點來。"

  燕芬講到這裡,頓了一下,道:"他在兇狠狠他講完了那兒句話之後,就用力推著我,他的氣力十分大,大到不能抗拒。"

  我點頭,道:"不錯!"

  燕芬道:"我那時並不知道他是什麼人物,我,掙扎著,盡我可能,轉過身來,他面上的神情硬得和石頭,一樣,將我推進了那間囚禁王彥的暗室之中。

  "在那間暗室之中,我看不到王彥的情形,我只是聽得他在恐怖地大聲喘息,我連連發問,他都不出聲,我撲了過去,他逃,我追,我很輕易地就追上了他,他還擠命掙扎,於是,放在他大衣袋中的那只盒於,跌了出來。

  "盒子跌到了地上,便打了開來,我眼前感到了一陣強光,我看到了他——"燕芬雖然是一個極其堅強、勇敢、出色的女子,但是當她講到這裡時,她也不由自主地喘起氣來,我低聲道:"於是,你也——"燕芬苦笑了一下,道:"是的,於是我也變得和他一樣了,我並不難過,如果不是他先是那樣,那我一定鵲要昏過去了,但當我想到王彥和我一樣,我們本來就相愛著。如今更能相依為命了,那不是比王彥一個人成為那樣好得多麼?"

  我呆了半晌,道,"那麼,你們又是怎麼逃出來的呢?"

  燕芬道:"說來你或許不信,我和王彥兩入,呆了片刻,在那種怪異而強烈的光芒之下,我們相互注視著,然後我們抱在一起,好一會,我們才漸漸地鎮定了下來,我走到門旁,向外傾聽,你可猜得出,我聽到了什麼聲音?"

  我愕然道:"什麼聲音?"

  燕芬道:"笑聲,勃拉克在笑,看來像石頭一樣堅硬的勃拉克,他的笑聲也像石頭互相撞擊一樣那麼難聽!"

  不但燕芬奇怪,連我也奇怪,勃拉克這種人,原來也會笑麼?這個職業兇手,冷血的人,難道也知道什麼叫高興?

  燕芬道:"我聽得他不但在笑,而且還在叫著羅蒙諾教授的名字,我大著膽子,握住了門柄,試著輕輕一推門把,那門居然沒有鎖上,我向王彥招了招手。我們兩人一齊到了門旁。"

  燕芬講到這裡,興奮起來,聲音也嘹亮了許多,道:"我猛地拉開門,勃拉克顯然是被從房間中射出來的那種強烈的光芒弄糊塗了,他呆了一呆,像是要去伸手拿槍。但是我卻不給他這個機會——"我笑了一笑,道:"你摔倒了他?"

  燕芬道:"我將他摔進了屋子,拉著王彥,出了那暗室,將他反鎖在暗室之中;我們兩人,就這樣選了出來,到了海邊,藉著王彥的遊艇,來到了這個荒島上。"

  我完全相信燕芬的話,看來,像燕芬哪樣的一個弱女郎,幾乎是不能和勃拉克比較的,但是我也曾被燕芬摔過一大交的,燕芬的柔道造詣,十分高超,在出其不意之間,燕芬的確是能將勃拉克,從門口摔進房間中去的。我呆了半晌,道:"在那間房間中,勃拉克當然不可避免地要被那神秘物體發出的光芒所照射,於是,他連骨骼也在人們的視線中消失,他變成了一個真的隱身人!"燕芬道:"那或許是他被那種光芒照射得時間長久些的關係。"

  王彥一直沉默著,直到這時,他才開口,道:"衛先生,你既然已經知道了我們的一切,你……你不能為我們設法,你不能想想辦法,令我們恢復原狀麼?"我歎了一口氣,道:"正如你們昨天晚上所說,要使你們變得和勃拉克一樣,全身透明,那倒還容易。只要找得到那神秘物體就行了。"王彥怪聲叫了起來,道:"不……不……那滋味好受麼?只要你身穿一點衣服,只要你手上拿著一點東西,任何人都會立即尖叫起來了,就算人家看不見我們,我們赤身露體地對著人,那滋味也絕不會好受——"我聽到這裡,忽然想大聲笑了!王彥這時在說的話,和傑克中校對勃克拉講的差不多,聽來都是十分滑稽的。勃拉克或者不在乎永遠赤身露體,但是他是神槍手,他的使人可怕之處,全在於他那百發百中的槍法,和他那天才創造的武器。可是如今,他怎樣使用那些武器呢?他甚至不能攜帶武器,你能想像,有一柄手鎗懸空蕩著,蕩上飛機,會發生甚麼後果麼?

  那麼,全身皆隱,對於勃拉克來說,不是甚麼好事,而是嚴重地妨礙他的殺人活動的事了!

  當然我相信以勃拉克的聰明,仍然是可以想出辦法來的,他可以戴上手套,穿上衣服,頭部則套上連假髮,連頭臉和頭頸部份的假面具,但是我總不相信當他對著鏡字自照時,發現鏡子中沒有什麼的時候,他的心中會感到高興。

  設想了好一會,才道:"你們不要性急,我當然要盡量為你們設法,你們在這裡只有我一個人知道,我也絕不告訴他人,我可以為你們送必需品和食物來,你們不妨就暫時在這裡,讓人們當作你們已經神秘失蹤好了。"

  王彥呻吟了一聲,道:"我們要等到幾時呢?"

  我歎了一口氣,因為王彥的問題,是沒有辦法問答的問題。

  我站了起來,走了幾步,忽然燕芬道:"衛先生,我倒有點頭緒了。"

  我停了下來,道:"你有什麼頭緒?"

  燕芬道:"黃銅箱子,和箱子內的神秘物體,都是印加帝國的遺物,那種神秘物體還解釋了印加帝國的人民,忽然全部失蹤的謎,但是,為甚麼這些東西,會在埃及被發現呢?"

  我苦笑了一下:道:"我一點概念也沒有,因為我根本不能想像這件事。"

  燕芬道:"我想了很多時候,毫無疑問,那只黃銅箱子,是在印加帝國的首腦監視之下鑄成的。歷史上並沒有印加帝國和埃及有往來的記載,但是當時,一定有人,帶來了那只黃銅箱子,到處飄流,希望尋求解救的方法……"我有些聽不明白,但燕芬的聲調,卻越來越是興奮,道:"當然,帶了黃銅箱子四處飄流的人,是奉命出發的,他的任務,便是尋求解救之法,來挽救印加帝國的全體人民,他……終於到了埃及。"

  我不得不承認燕芬的推斷,極有理由,我鼓勵她繼續說下去。

  燕芬繼續道:"我相信那人在埃及,已找到了解救的辦法!"

  我不出聲,因為燕芬的話,說得太肯定了。

  但是,我立即想到羅蒙諾教授。羅教授不是到埃及去了麼?

  他為甚麼到埃及去了呢?是不是他也想到了燕芬所推斷的一切?所以到埃及去,尋找可以使勃拉克復原的方法?或是他要在埃及我到一個可以由心所欲,隱身現身的訣竅?

  王彥直到這時,才插言道:"如果他找到了解救的辦法,那麼他為甚麼不回去?"

  燕芬道:"彥,你要知道,那是許多年之前的事了,那人能夠從南美洲到埃及,已經可以說是奇跡了,就算他想回去,那也是沒有可能的了,而且,他即使能夠回去,也沒有用,因為印加帝國的所有人民,早已忍受不住發生在他們身上的事,而集體自殺了。"

  我道:"那麼,你的意思是——"

  燕芬接口道:"我的意思是,如果到發現那黃銅箱子的地方去,一定可以發現有關這一切的記載的!"

  我幾乎跳了起來,道:"燕小姐,你說得不錯,我看我立即就要去了,第一,那黃銅箱子是在一間古廟中發現的,但是由於一項龐大的水利工程的緣故,那古廟將不復存在;第二,羅蒙諾教授已經到埃及去了,他當然是和我同一目的!"

  王彥道:"你……要到埃及去?那麼,由誰來照顧我們呢?"我想了一想,道:"我們家有一個老人家,他是看著我長大的,姓蔡,我叫他老蔡,我托他來給你們送食物和必需品,好麼?"

  王彥道:"這個……"

  但燕芬已搶著道:"好,就委託他來好了。"

  王彥和燕芬兩人的性格,本來就十分不同。

  但如果在平時,可能不容易覺察得出來。而如今,遭到了非常的變故,他們性格真正的一面,便顯得非常突出了,王彥是恐懼、多疑、軟弱。

  而燕芬的心中,雖然一樣不好過,卻表現得十分堅強。

  我站了起來,道:"你們不必難過,在這裡等候我的好消息吧。"

  燕芬道:"如果你有了發現,可得盡快回來。"

  我停了一會,才答道:"當然。"

  我停了片刻的原因,是因為我絕無把握,我根本沒有法子肯定是我的埃及之行,是不是會有結果的。

  我離開了他們,向海邊走去,到了海邊上,我又呆呆地站了半晌,望著漆也似黑的海面,心中一片茫然,只是在地球上,不可思議的事情,便已經那麼多,而在整個宇宙之中,地球又是如此之渺小,作為在地球上活動著的人類,卻以為自己能夠征服宇宙,這實在是太可笑了。

  好一會:我才走到了停泊快逛的地方,上了快艇,離開了那個荒島。

  等我回到了市區之後,我當然不敢回到自己的家中去,我在一家酒店中住了下來,以電話和老蔡聯絡,將接濟王彥和燕芬兩人的事交給了他。

  然後,我又和我的經理通了電話,要他為我準備一切證件,以便我遠赴埃及。

  第二天,我一天沒有出門,我想再到羅蒙諾教授的住所中去,看看那塊神秘的發光體是不是還在,但是我終於打消了這個念頭。

  我不去的原因,一則是為了怕被勃克拉發現,二則,如果我見到了那能發光的神秘礦物,那我也將和王彥與燕芬一樣了。

  第三天一早,我便到機場去,我的經理已為我辦妥了一切,我在上機前五分鐘,才和傑克中校通了一個電話,我只是簡單地告訴他,我要出遠門,幾分鐘後就要登機了。不等他發問,我便收了線。

  在飛機上,我舒服地閉上了眼睛,已有多少日子,我未曾得到好好的休息了,在旅途中,正好可以補充連日來的睡眠不足。

  旅途中並沒有什麼值得記載的事,我在中途站中,打了一個電報通知王俊,叫他到開羅來接我,我在電報中還說明,我是為他弟弟的事而來的,希望他為我準備好一切有關那只黃銅箱子的資料。

  我盡情地休息著,使自己鬆弛,直到從高空望下去,可以看到那無垠的沙漠,和聳立在沙漠中的金字塔,我才完全清醒了過來,我必需保持極度的清醒,因為在到了埃及之後,我絕難想到,會有甚麼樣的事發生!

  飛機降落,我步出了海關檢查處,便看到了王俊,他向我招著手,面上的神情十分高興,想是在異地寂寞,見到了好友,所以才那麼愉快的。

  但是我卻完全沒有像他那樣的心情,因為我知道事情極不尋常,已經發生的事已是如此嚴重,將會發生的事,究竟如何,更是難以預料。

  他衝前來和我握手的時候,我看到了在他的身後,站著一個身材十分矮小,面目黝黑,頭部的大小,和身子的比例,十分不相稱的人。

  那人大約只有五口尺高下,頭髮眉毛,都是棕色的,他穿著一套顯然不稱身的衣眼,兩手正在不斷地搓著手中的一頂帽子。

  那個分明是和王俊一起來的。我心中不禁十分奇怪,問道:"他是誰?"

  王俊拍了拍那人的肩頭,道:"他是我的朋友。"我奇道:"你帶他來一起接我,是為了甚麼?"

  王俊道:"你的電報中,不是要我告訴你關於那黃銅箱子的一切麼?他就是使得我得到那只黃銅箱子的人。怎麼,那箱於是不是很有價值的古物?我為了運出那只笛子,費了不少心血啦!"

  埃及政府對於古物的管制是十分嚴厲的,但是王俊卻有辦法將那只箱子運出來,當然是"財可通神"的道理了。

  我苦笑了一下,道:"說來話長了,我還是先聽聽你的故事好,你的朋友叫甚麼名字,他會何種語言?"

  王俊道:"他的名字十分古怪;我也記不祝"他轉用英語,向那個身形矮小的人、道:"你叫甚麼名字,向這位先生說一說。"

  那矮小的人,本來站在那裡,體態十分拘謹,但是一聽得王俊問起他的名字來,他便挺了挺胸,現出了一副十分高貴的神氣來,道:"我叫索帕米契勃奧依格,是索帕族最後一代的酋長。"

  我聽了不禁皺眉,如果不是我的知識太膚淺,那他就是一個神經病患者。

  我從來也沒有聽得過埃及有一個名族叫作"索帕族",也未曾聽到過一個埃及人的名字,竟會有那麼長的發音。

  我皺住了雙眉不出聲,王俊已經代他解釋,道:"他說他的名字,便是索帕族,米契勃奧峰上的雄鷹之意。"那矮小的人,頻頻點首,道:"先生,你叫我依格好了,我當你們是朋友,才讓你們那樣稱呼我的。"

  我們一路說話,一路向外走去,這時,已經上了王俊為我準備的汽車上,我才問道:"依格先生,你們的索帕族,是甚麼民族啊?"

  依格的臉上,現出了一副十分悲哀的神情來,道:"這……我也不知道,當我出世的時候,我們的族中,已只剩下了七個人,而當我十六歲那年的時候,其餘的六個族人,相繼去世,整個索帕族,便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我苦笑道:"於是,你便自封為索帕族的首長了?"依格面上的神情,像是受了極大的侮辱一樣,我立即知道自己講錯話了。

  他挺了挺胸,道:"先生,我是索帕族的酋長,傳到我,仍然是酋長,我們的家族,一直是索帕族的領袖!"

  我連忙道:"請原諒我剛才的話。"

  依格搖了搖頭,道:"我不會見怪你的,我們索帕族,曾經擁有無數的財產,廣闊的碧綠的平原,秀麗無匹的山峰,但如今,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依格以十分蹩腳的英語講著,但是他的語調,卻是充滿了感情,使人不得不相信他講的是事實。

  王俊輕輕地碰了碰我,道:"他說的全是他族中的傳說,你若是和他講下去,他可以告訴你他族中的許許多多的傳說,從這些傳說看來,他們索帕族的全盛時代,比羅馬帝國還要興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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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我望著矮小黝黑的依格,心頭十分懷疑,那倒不止是我未曾聽到過有"索帕族"這樣的一個民族,而是我在思忖:他和那只黃銅箱子,究竟有什麼關係?
  我心中的疑問,很快便有了答案,在我們到了酒店之後,在房間坐定了下來,依格才說道:"衛先生,王先生說,那只箱子,你已經打開了?"

  我遲疑了一下,道:"可以那麼說——你可知道,那箱子中放的是什麼?"

  依格搖了搖頭,道:"不知道,根據我們族中的傳說——"他才講到這裡,王俊以手畫額,道:"老天,又是你們族中的傳說!"

  依格的態度,十分認真,道:"我們族中的傳說,都是真的!"

  王俊攤了攤手,道:"是真的又怎麼樣呢?

  你們的什麼族,只剩下你一個人了,而你又不肯和你們族外的女子成婚,你死了之後,你們的民族,還剩下些什麼呢?"

  依格的面色發白,身子顫抖了起來。

  我早已看出,依格有著極其強烈的自尊心,我對於我曾刺傷他的自尊心一事,表示相當的抱歉,我更不以王俊的態度為然。

  我連忙道:"就算依格死了,索帕族光榮的歷史,美麗的傳說,也一定還存在的。"

  我的話才一出口,依格突然向我衝了過來,握住了我的手,眼中射出了感激的光輝來,道:"謝謝你,謝謝你!"

  王俊無可奈何地聳了聳肩,道:"好,一個瘋子還不夠,現在有兩個瘋子了。"

  我向王俊苦笑了一下,道:"瘋子?如果等我將全部事實真相告訴你,只怕你也要成為瘋子了。"

  王俊知道我素來不是愛開玩笑的人,他的面色不禁一變,道:"什麼事實真相?"

  我搖頭道:"如今我也不和你說,我要先和依格解決一些事,你帶他來見我。可是由於那只黃銅箱子,正是由他那裡來的麼,"王俊道:"正是,依格實際上是一個神經不正常的人,我也看不出那黃銅箱子除了箱面上的鎖製作得十分精妙之外,還有什麼值得注意的地方。"

  我向他揮了揮手,道:"你且別對依格下什麼結論,你將事情的經過,先和我簡略他說一遍。"

  我們是以國語在交談,依格當然聽不懂,他只是睜大著眼睛望著我們。

  王俊無可奈何地坐了下來;道:"好,我簡單地說一說,依格是什麼時候在工地上出現的,已經無可查考了,但是自從他出現之後,他逢人便說,在蘇拉神廟中,有著他們索帕族專用的七間祭室,據說七間祭室,是索帕族之外的任何人都不准進去的。"

  我靜靜地聽著。蘇拉神廟已經有近三千年的歷史。是埃及數一數二的古廟,也正是這次,妨礙那龐大水利工程進行的古廟。

  為了使水利工程能以順利進行,曾經討論過將這座神廟,完整地搬遷。

  但是,這個方案如今已經被放棄了,因為搬遷廟的費用,實在太驚人,使得連非常想保存這座古廟的埃及政府,和聯合國文教組織,都為之束手無策。所以那座古廟要被毀的命運,似乎已被注定的了。

  王俊向我望了一眼,繼續道:"他聽說古廟將不能保存,便要求有人陪他進那七間祭室中,取出一件他們族中遺下的東西來。"

  我點了點頭道:"於是你陪他去了?"

  王俊道:"肯相信他的話的人,本來就不多,而要通過那條滿是咒語的隧道的人,更是絕無僅有,還是我最有好奇心和最不怕古代咒語,所以我去了,我得到了那只黃銅箱子。"

  我伸手在王俊的肩頭上拍了拍,道:"好,我要你在這裡所知的已經夠了,你不妨回去工作,以後只是我和依格的事情了。"

  王俊望著我,道:"你打開了那箱子,是不是?箱子中有什麼?是不是有著如依格所說,那是關著一個透明的魔鬼的寶箱——"我猛地一震,失聲道:"透明的魔鬼?"

  王俊向依格一指,道:"那是他說的,故事就和阿拉丁神燈差不多,據他說,盒子一打開,一個透明的怪魔,就會出來。"

  我呆住了不出聲,向依格望了過去,依格雖然聽不懂王俊在說什麼,但是他顯然可以從王俊講話的語氣、神態之中,看出他究竟在講些什麼來。

  所以,當我轉過頭向他望去的時候,他喃喃地道:"真的,這是真的。"

  我走到了他的身邊,將手放在他的肩頭上,表示親熱,轉過頭來,對王俊道:"你可以不必理會我們了,你應該知道,任何民族的傳說,都是十分美麗的故事,你不應該嘲笑它們的。"

  王堪哈哈"地笑了起來,道:"你相信他是什麼索帕族的酋長麼?"

  我點頭道:"我相信。我要和他一齊到那古廟的秘密祭室中去。"王俊搖頭道:"那是可怕得如同地獄也似的地方,我去過一次之後,第二次就不想再去了。"

  我堅決地道:"但是我必需去,我要去解決一個極其神秘的問題。"

  王俊道:"好吧,我也要回工地去,你和我一齊用工程處的小飛機回去好了,那樣可以方便很多,用不著去受旅途的顛簸。"

  我知道,所謂"工程處的小飛機",一定是二次大戰初期的舊式飛機,駕駛員也幾乎千遍一律的歐洲或美國的冒險家,貪圖高薪,駕駛著這種舊式的飛機,不理會他們自己的生命和搭客的生命——因為這種人和這種飛機,同樣地不可靠!

  但這時我因為急於到那古廟中去,所以我並不拒絕王俊的提議,我點了點頭,王俊立即拿起電話,和水利部的人員聯絡。

  我則和依格兩人,走到了旅館的陽台上,望著街外來往的車輛,和形形式式的建築物、以及各種各樣的人。

  開羅是世界上有數的最具神秘感的都市之一,即使你來這裡,全然沒有秘密的任務,也無可冒臉之處,你仍然會感到有一股神秘的氣氛籠罩著你,只要你在開羅,你便不會不感到那股神秘的氣氛。

  我看了一會,才低聲道:"依格,關於那透明的魔鬼,你們族中的傳說,可是由來己久的了?"

  依格的眼中,閃耀著異樣的光芒,道:"你可相信麼?衛先生,你可相信麼?"

  我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道:"我相信。"

  依格道:"衛先生,你,是我們族人之外,第一個相信這個傳說的人。王先生說那只箱子在你這裡,你打開箱子了麼?"

  我歎了一口氣,道,"是,那透明的魔鬼也出來了。"依格一時之間,像是不明白我的話,但是接著,他連連向後退去,一直退到了陽台的扶手旁,他的面色變得如此之蒼白,他真怕他會從上面跌了下去,我連忙抓住了他的手臂,道:"你鎮定一些,我想問你,你為什麼要將那黃銅箱子交給人?"

  依格的面色,又從蒼白變成通紅,呢喃了好一會,才道:"我聽說那古廟不能被保存了,那是族中的遺物,整個族只剩下了我一個人,你明白,我……沒有錢,所以我……""所以你以十分低廉的價錢,就將這黃銅箱子賣給人,結果只有王先生一人是買主?"我接著說。

  依格低下了頭,道:"是的,他出了六十埃鎊,我可以生活很長的時間了。"

  我歎了一口氣,道:"依格,照這樣說來,你自己也不相信你們族中的傳說,是不是?如果你確信那箱子中有著透明的惡魔的話,你會肯將它們以六十埃鎊的價格賣出去麼?"

  依格低著頭,不敢看我,他心中顯然正感到極度的慚愧,他吶吶地道:"我不是不信,我……只是沒有錢,這是我唯一可賣的東西了,祭室中還有許多壁畫,因為那一條隧道十分可怖,也沒有遊客要看,而且,更糟糕的是……漸漸沒有人信我的話……根本沒有人信!"

  依格的眼中,竟濕潤了起來!

  我聽得他說在那七間神秘的祭室之中,還有﹒許多壁畫,精神又不禁一振。這時我雖然還不能確定我此行是不是會有成績,但是我確信我已經掌握了一些來龍去脈。許多還是謎一樣的事,一到了那七間祭室中,就可以弄明白了。

  這時,王俊來到了陽台門口,道:"快準備,二十分忡之後,水利部有一架飛機飛到工地去,我已和他們說好了,我們三人一齊乘機前去,現在就要出發了。"

  我聳了聳肩,道:"一點休息也沒有!"

  工俊道:"沒有了,要休息,便要休息兩天,兩天之後再有飛機前往,你不想在開羅玩上兩天?"

  我忙道:"不了,以後有機會再說不遲,我要解決一些事,立即回去。"

  王俊也不問我詳細的情形,道:"我那書獃子弟弟可好麼?"

  我幾乎忍不住告訴他,王彥現在是在一個什麼樣的處境之中:但是我終於未曾說出口來,因為我知道王俊的為人,他知道了之後,一定大驚失色,慌張繚亂,說不定會向每一個埃及的巫醫求助,而結果是,不到三天,全世界都知道這個秘密了。

  所以,我只是淡淡地道:"好得很,他和一個叫作燕芬的美貌姑娘,已快結婚了。"

  王俊歎了一口氣,道:"是麼,做弟弟的,反趕在哥哥的前面了,我真後悔,為什麼當初要去學水利,如今連一個固定的住所都沒有!"

  我並不去搭腔,王俊其實是十分熱愛他的工作的,他也喜歡過無拘無束的生活,他只不過故意如此說法而已。我們一起出了旅館,上了汽車,王俊以違法的高速,在十三分鐘的時間內,趕到了機常我們一下車,便匆匆地向一架漆成草綠色的雙引擎飛機走去,不出我所料,那是一架舊得在世界上幾乎已沒有人再使用的飛機。

  我們到了飛機之旁,一個像是飛機師模樣的人,吊兒郎當地在飛機之旁,走來走去。

  他一看到我們,便站定了身子,大聲叫道;"老王,你門遲到了。"

  王俊也大聲道:"沒有遲到,剛好夠時候,飛機今天沒有問題麼?"那飛機師一面跳上了飛機,一面大聲叫道:"祈禱吧!"

  王俊苦笑了一下,道:"你聽聽,但是我寧願祈禱上帝,也不願意去嘗試走第二條路,道路實在太壞了,你知道嗎?"

  我不和他說什麼,踏著上機的梯架,向飛機廂中走去。

  王俊第一個進了機廂,機廂中居然有座位,那已是十分不容易的事了。在我們之前,己有兩個人在,一個戴著埃及圓帽。那兩個人坐在前面,看不到他們的臉面。

  我們一上機,便有人來關上了機門,那人看來像是副駕駛員,也是美國人,口中正不斷地嚼著口香糖,他向機廂中的五個人看了一眼,喃喃地道:"七個人。"

  他一面說,一面向駕駛室走去,而這時候,飛機幾乎已經近乎顫抖地,在跑道之上,咆哮飛馳而出,幾乎是立即地,機翼輕輕地擺動者,飛機已經騰空而起。這個駕駛員無疑是第一流的。

  王俊坐在我的身旁,向前面的兩個人指了一指,道:"那個戴埃及圓帽的入,是水利部專迎接招待貴賓的官員,在他旁邊的,一定是什麼重要人物了。"

  我順口應道:"是麼?"

  也許我的聲音大了一些,令得前面的兩個人,一齊轉過頭來。

  那個戴埃及圓帽的埃及人,立即轉回頭去,但是在他身邊的那人,卻仍然瞪著我。

  而我,也瞪著那個人發呆。

  王俊奇道:"咦,怎麼啦,這個人你認識的麼?"

  我並不回答王俊的話,只是欠了欠身,以十分戒備的心情,沉聲道:"羅蒙諾教授,幸會,幸會!"

  羅蒙偌教授在埃及,我是早已知道的。但是我卻未曾料到,會和他在這架殘舊的小飛機中相遇!而如果我早知道羅蒙諾教授也在機上的話,我一定不會也搭乘這架飛機的了!

  因為,我如今已毫無疑問地可以肯定羅蒙諾教授和殺人王勃拉克,有著十分特殊的關係。

  而和殺人王勃拉克有關係的人,那實是可以不必多加考慮,實稱之為危險人物的。

  有這樣的一個危險人物在機上,那無異是十分不利的事情,所以我一面說話,在想著如何才能使事情對我更有利些。

  王俊在我的身旁,顯然還不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他只聽到了我叫出了羅教授的名字,便歡喜萬分,站了起來,道:"原來是大名鼎鼎的羅蒙諾教授麼?能夠和你一齊到工地去,真是太榮幸了,我在我弟弟的來信中,早已久聞大名了,我弟弟便是你的學生王彥,"羅蒙諾教授面上的神情像是巖石一樣。

  他望了望我,又望了望王俊,最後,將目光停留在依格的身上。依格十分拘謹地笑著,羅蒙諾挾著他巨大的公事包,離座向我們走來。

  他逕自來到我們的面前,我的心神,不禁大是緊張,但羅蒙諾教授卻並不注意我,他只是向著依格,忽然以一種十分奇怪的語言,向依格說了幾句話。

  依格的面上,立時迸躍出了欣喜萬狀的光彩來,立時也以那種古怪的語言,回答著羅蒙諾教授。我自詡對於世界各地的語言,都有相當研究,但這時,我卻無法聽出依格和羅蒙諾教授講的是什麼話來。

  我的心中十分焦急。因為我知道羅蒙諾到埃及來的日的,是和我相同的。

  而我如果能得到依格的幫助,成功只是眼前的事。

  但如今,依格是不是會幫我呢?他和羅蒙諾,會說那種古怪的語言,毫無疑問,他和羅蒙諾,一定感到更其親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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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在那樣的情形下,他是不是捨我而去,而不再幫我的忙呢?
  我的心中十分焦急,但是卻沒有法子打斷依格和羅蒙諾之間的交談,因為我根本聽不懂他們的話。依格和羅蒙諾約摸說了五分鐘的話,依格忽然搖頭,一個字連說了好幾遍,看他的情形,好像是在說"不"字。羅蒙諾的面上,出現了怒容,他向我望來,改用英語,道:"衛斯理,這人說他曾經答應帶你到大廟的那七間秘密祭室去是麼?"

  羅蒙諾教授忽然轉而對付我,而且開門見山,絕不轉圈,態度異常強硬,這確令得我愕然,我欠了欠身子,道:"正是。"

  羅蒙諾教授冷冷地道:"我是要你放棄對他的這個要求。"

  我吸了一口氣,知道衝突是難免的了,但是羅蒙諾竟會採取這樣野蠻的方法,這卻又頗出於我的意料之外,難道他有什麼必勝的把握麼?我腦中迅速地轉著念,聳了片肩,道:"我看不為什麼要放棄。"

  羅蒙諾大聲道::"因為我要,我要帶他到那七間祭室中去,而這頭驢子卻說他已經答應了你便不能再答應我了。"

  我還沒有說話,依格已經抗議道:"先生,我不是驢子,我是索帕米契勃奧依格!"

  我記得王俊向我解釋過,所謂"索帕米契勃奧依格",便是索帕族,米契勃奧峰上的雄鷹之意。

  依格對這個名字,顯然十分自負,他當然不願意被人稱為"驢子"的。羅蒙諾在侮辱他,而可以想像,侮辱他的人一定十分多,因為誰也不將他當作是一個民族的酋長。

  而我卻將他當作朋友,這便是我有利的地方。

  我伸手在依格的肩頭上,道:"依格,什麼人稱作為驢子的,他本身就是一頭野驢子!"依格以十分感激的眼光望著我,我望向羅蒙諾,道:"依格是一個十分有信用的人,他既然答應了我,自然不能再答應你。"

  羅蒙諾冷笑道:"可以的,只要你不要他帶你去,我就可以使他帶我去了。"

  我沉聲道:"我剛才已經說過.我並沒有放棄前往那七間祭室的打算。"

  羅蒙諾教授的聲音,陰沉之極。這:"那麼,你可能會後悔的。"我還沒有出聲,王俊已然忍不住道:"先生,你真是羅蒙諾教授?"

  羅蒙諾眼睛瞪了他一眼,又再次問我:"我再給你最後一個機會。你答應不?"

  我準備站了起來,我的一個"不"字已經說出口,但是我的身子只彎了一下,並沒有站起來,便重又坐在椅子上了。我一坐下,只覺得王俊緊緊握住我的手,道:"怎麼一回事?"

  我苦笑了一下,道:"你還不明自麼?"

  王俊面上變色,一聲不出。

  眼前的情形、實在是再容易明白也沒有了,羅蒙諾已後退了一步,而在他的手中,有一柄巨大的德國制軍用手鎗。

  那種手鎗有著極強的殺傷力,它可以使射中的目標,變成完全沒有目標!

  而從羅蒙諾教授的握槍姿勢來看,他顯然是受過嚴格訓練的槍械專家。其熟練程度。是絕不在勃拉克之下的。我面上也不禁變色。我連忙向那個帶著圓帽的埃及官員看去。只見那官員微昂著頭,口角流涎,正睡得十分沉熟。當然他不是真的睡熟了,那一定是羅蒙諾在離座向我們走來的時候,明知一定要動武威脅我們的,所以先將那官員麻醉了過去而已。

  而駕駛室的門是關著的,他在機廂中究竟做過什麼事情,也就不會有人知道了,他的數學權威的身份,仍不致被人拆穿!

  我一想到這裡,心中不禁感到了一股寒意,因為照如今這樣的情形來看,羅蒙諾是一定會殺死我和王俊兩個人的了!

  王俊也已看出了不妙,他的身子在微微發抖,我伸手指了指那柄巨柄的手鎗,道:"這會發出巨大的聲響,你不怕驚動飛機師麼?"

  羅蒙諾十分陰險地笑了起來,道:"不錯,所以我將盡可能地不使用它,你站起來!"

  我不知道羅蒙諾想要怎樣,但在他手中有著殺傷力如此強大的武器的情形之下,任何人都沒有法子不服從他的命令的。

  所以我依言站了起來,羅蒙諾又後退了一步,道:"去將機門打開!"

  我大吃了一驚,道:"你——"

  羅蒙諾的聲音鐵硬,又重複道:"將機門打開!"

  我無可奈何,走到了機門之旁,將門打了開來。這時,飛機正在幾千尺高空飛行,我一打開了機門,一股旋風,立即撲進機艙來,幾乎將我捲了出去,我連忙後退了幾步,抓住了椅背,方始穩住了身子。

  我向王俊和依格兩人看去,只見兩人面無人色。羅蒙諾教授冷冷地道:"好,衛斯理,這是最後的程序了,你和你的朋友,跳下去!"

  在打開機門的時候,我已經知道羅蒙諾一定會有這一手的了,所以我還可以保持相當鎮定,但是王俊卻已忍受不住,尖叫了起來,道:"跳下去?不!"

  我喝道:"王俊,你住口。"王俊站了起來,張大了口,像是想講什麼,但是他終於又坐了下來。我轉過頭來,道:"羅教授,飛機在沙漠之上,我看不出我們如果跳下去,有任何生存的機會。"

  羅蒙諾教授道:"對的,你說得不錯,我同意你的見解,而這也正是我所希望的。"

  我沉道:"教授,你錯了,一樣是死,我寧願死在你的槍下了。"

  羅蒙諾扣在槍機上的手指,緊了一緊,道:"你以為我不敢放槍麼?"我道:"當然敢,但是槍聲必然會驚動機師的,是不是?機師出來,看出了名聞世界的數學家如今這樣的情形,那不是你所歡迎的吧!"

  羅蒙諾的面色,十分陰沉,顯然我的話,道中了他的心事。

  我立即又道:"我可以和我的朋友一起跳下去。"王俊叫道:"衛斯理,你瘋了?"我又道:"但是你卻要允許我們使用降落傘!"

  在機廂中,有著七具降落傘,那是我早已注意到的,羅蒙諾向降落傘看了一眼,道:"那樣,你可以生還。"

  我向機門下面指一指,道:"下面是沙漠,我們沒有食水,沒有糧食,生還的機會,只有百份之五十。"

  羅蒙諾陰森地道:"但你還是有生還的機會!"

  我攤了攤手,道:"不錯,我們如今可以說是在進行一樁買賣,我以百份之五十生還的機會,換取你不用放槍,這對你來說是佔便宜的,就算我們生還,你也已經得到了你所要的東西了!"

  羅蒙諾給我說動了,的確,當我們在沙漠中掙扎出來時,他還能不得了他所要得的東西麼?他面上浮起了一個令人看到了毛髮直豎的獰笑,道:"好,你們兩人,使用降落傘跳下去!"

  王俊道:"不,衛斯理,我們沒有機會生還的。"

  我沉聲道:"王俊,你看不出如果我們不跳下去,他終於會放槍的麼?"

  王俊道:"如果他放槍,便會驚動機師。"

  我道:"他會連機師一齊殺掉,然後自己駕駛飛機,你以為他會在乎多殺幾個人麼?"

  王俊道:"你怎知他會駕駛飛機?"我歎了一口氣,道:"你不明白他是何等樣人,但是我明白,像他這樣的人,會駕駛飛機,就像普通人駕駛汽車一樣,我甚至可以說,他會駕駛潛艇!"

  王俊向下望去,下面是一片黃沙,他的面色蒼白得可憐,而我已取過了降落傘,拋了一具給他,道:"快背上,試試自己的運氣吧!"

  然後,我一面背上降落傘,一面向依格道:"依格,好朋友,我會記得你的,你高貴的品德,證明了你的確不愧是一個民族的領袖,希望我們以後還能夠會面!"

  依格面上的肌肉抽動著,眼中含著淚水。

  這是我的最後一著棋了,我是希望依格會不帶羅蒙諾到大廟的秘密祭室中去!而王俊是去過那七間秘密祭室的,如果我和他兩人,在沙漠中脫身的話,我們仍可以在羅蒙諾未到秘密祭室之前,先他一步而發現我所要發現的東西!

  看依格激動的情形,我的話已起了相當的作用。但是依格會不會在羅蒙諾的威脅之下屈服,那就只有天知道了!

  王俊這時,他已將降落傘結束定當,羅蒙諾大聲道:"快跳下去!"

  王俊的面色變白,回頭向我望來。我以冷峻的語調對他道:"不要看我,看看你降落傘的掣,是不是靈活,跳出之後,見到我張開了傘,你才好拉掣!"

  王俊苦笑著點了點頭,我的背後,已感到了羅蒙諾手中手鎗在頂著,我一伸手,幾乎是將王俊推了出去一樣,然後,我自己也湧身向機外跳去。

  我似乎還聽得機門關上的"砰"地一聲,我心中在暗自好笑,我被人從飛機中趕了出來,生死難料,看來並沒有什麼可笑,但是因為羅蒙諾教授也上了我的當,我的笑,可以說是阿Q式的。

  我和王俊兩人,從機艙中跳了出來,除非在駕駛室中的正、副駕駛員全是瞎子,否則,是萬無看不到我們之理的。

  駕駛室的機師,一看到有人從飛機艙中跳了下去,當然會出來看個究竟的。

  那麼,機師還可以看到昏迷過去的埃及官員,和握著軍用手鎗,兇神惡煞也似的羅蒙諾教授!

  當然,在手鎗的指逼下,機師會繼續工作,但著陸之後,羅蒙諾如何善後呢?這可以說是我手中的第一張"王牌"。

  而我手中的第二張"王牌",則是依格可能根本不肯為稱他作"驢子"的人帶路!

  我手中有著兩張"王牌",然而必須我能夠生還才有用,所以我立即收起了胡思亂想,凝神向下面看去,我跳傘的經驗並不多,每一次跳傘,我都有這樣的感覺:事實上是我的身子在迅速地下降,但是卻像是整幅大地,旋轉著、彎曲著,向我迎了上來一樣!

  我估計著我離開沙漠的高度,六百尺、五百尺、到達四百尺的高度時,我拉動了降落傘的掣,謝地謝地,降落傘張了開來。

  我立即向前看去,王俊的降落傘,也順利地張了開來,我又抬頭向半空中看去,只見那架飛機在作十分危險的傾側,但立即恢復了平穩,繼續向前飛去。這證明我的料斷不錯,機師已經發現了羅蒙諾的本來面目,但他已屈服在那枝德國制的軍用手鎗之下了!

  降落傘一張開來,剛才那種天旋地轉的感覺,便立即消失了,那天並沒有風,那是從高空降落的最好天氣,使人有騰雲駕霧的感覺。

  在半空中飄蕩了約摸十來分鐘,我和王俊兩人,相繼地在沙漠之中,落了下來,我們在沙上打了幾個滾,站了起來,扯脫了降落傘的綁帶,王俊向我奔了過來,哭喪著臉,道:"你看,我們離沙漠的邊緣,可能有好幾百里遠!"

  我搖了搖頭,道:"沒有的,你不要灰心,只要我們不被毒蠍咬死的活,我們可以有充份的機會,離開沙漠,到達你工作地點。"

  王俊叫道:"我要先回到開羅去!"

  我冷冷地望著他,道:"在大酒店中,躺在柔軟的床上,手中握著冰凍的威士忌,耳中聽著銳耳的音樂,一個舒服的熱水澡等等,是不是?"

  王俊點頭不已,道:"是的,是的。"

  我兩手沉重地放在他的肩上,道:"聽著。

  王俊,在沙漠中,你最好別想這些,如果你只管想那些的話,將使你失去步出沙漠的力量,你將會死在沙漠之中,變為一堆白骨!"

  因為我的話,王俊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我放開了手,道,"你看看,從開羅到工地,大約有六百哩,飛機是採取直飛途徑的,我們飛了大約四百哩,若是回開羅,要多走兩百哩路程。"我一面說,一面在沙上畫出簡單地圖來:"如果我們向前去,到工地,只要走兩百哩就夠了!"

  王俊呻吟了一聲,道:"兩百哩!"

  我鼓勵他,道:"或許不到兩百哩,只有一百七八十哩。"

  王俊苦笑道:"江陵去揚州,三千三百三,已行三十里,仍有三千在!"他念完這首古詩,便怔怔地望著我。

  我給他弄得啼笑皆非,王俊念這四句古詩,當然是在諷刺我,他以為一百八十哩和兩百哩是差不多的,那自然是他的錯誤。

  在沙漠中,兩百哩就是兩百哩,和一百九十九哩半都不同,你可以支撐了一百九十九哩半,但是到最後半哩時,你會以為自己仍在沙漠的中心,而喪失了繼續堅持下去的意志,而倒斃在沙漠的邊緣上。任何曾在大沙漠中旅行過,歷過險的人都可以證明這一點的。

  這時候,我當然不及去向王俊解釋這些,因為我根本不想多開口。在接下來的兩三天中,我們可能一滴水也得不到,多講話有什麼用處?

  我們開始行走,向著工地的方向,也就是我要去的大廟的方向。

  開始的時候,王俊還十分多話,他不斷地埋怨,不斷地詢問羅蒙諾教授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但是我全不回答池,只是叫他住口。

  大色黑了下來,我無法計算我究竟走了多遠,我所唯一知道的,便是方向不錯,只要向前走去,我們可以在後天,便到達工地了。而在這兩大中,我們還有其他的希望,我們有希望被飛機發現,有希望遇上運輸卒隊,有希望被騎駱駝的阿拉伯人發現。

  至少,我們還可以有希望發現一小片綠洲,那就是大不相同了。

  王俊早就要休息了,是我拖著他,一直步行到半夜,才停了下來。到了晚上,沙漠的晚上冷得令人發抖,我們又找不到東西來生火,王俊的臉色灰白得簡直已經和死人差不多了。

  我坐著,也是一籌莫展的。周圍的死寂,沙漠上的半夜,更是恐怖。更不說對於王俊和我,是毫無辦法的等著天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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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等到第二天早晨,太陽又從東方升起,好像是一張溫暖的被子,將我們全身包住,使人在生命活力喪失中,又有了一些活力,王俊動了一動,也坐了起來。
  我望著初升起的太陽,知道再有幾小時,那使我們又生出一些活力來的太陽,就要變成燒烤我們的火爐,我不禁苦笑了一下,用乾澀到了不能再乾澀的嘴唇道:"走吧!"

  我和王俊兩人,已經有一夜和小半天未曾講話了,口一直閉著,這時,我突然開口講話,上唇突然拆裂了開來,鮮血流迸我的口中,我伸舌舔了一舔,更是拆裂的上唇感到一陣奇痛。

  王俊伸手向我一指,道:"看你!"

  他只講了兩個字,便立即像我一樣,口唇上也佈滿了血痕。

  我連忙向之搖了搖手,挽著他,一齊向前走去。

  這一天,一開始,王俊便已跌跌撞撞,顯得難以支持,等到太陽越升越高的時候,簡直每走一步路,都是我在拖著他了。

  我顧不得口唇的疼痛,大聲呼喝,道:"王俊,你要提起氣力來,一定要,你看,前面有煙,可能有汽車在……"每當我這樣說的時候,王俊總是抬頭向我看上一眼,我看出他的眼中,浮著一陣死氣,我不禁暗歎了一口氣,他在沙漠中,掙扎了不到一天一夜,便難以再支持得下去了。這是人類的悲劇,科學越是發達,物質文明越是昌盛,人類便越是屠弱。

  人類一面在追求物質發明,以為這是享受,但是卻是在毀滅自己。看看王俊,他是一個城市人,一個專家,一個高級知識分子。平時連小半哩路,也要借力於各種舒適方便的交通工具。如今,到了他要為自己的生命而掙扎的時候,他脆弱得像一塊玻璃!

  我不斷地用各種各樣的話在鼓勵王俊,但是王俊的反應,卻越來越是冷淡。

  我心中感到極度的焦急,我絕不能使王俊死在沙漠中,那絕不是王俊若是死了,我便沒有人帶我到那大廟的七間密室中去之故,而是著是王俊死了,我心中將感到無比的內咎,這一切,可以說,都是因為我招惹出來的。

  我停了下來,將王俊的身,負在我的身上,他軟綿綿地垂了下來。

  我背上增加了一百多磅,當然我更疲倦了,但是我卻咬緊牙關,一步一步地向前捱著,希望有奇跡出現,我心中不住地在咀咒,阻咒希望是最大的騙子,他使你的心中,充滿了美好的憧憬,但是卻一無所獲。

  我以為已過了許多時間,但是酷熱的太陽,卻老是停留在頭頂不去,我向肩頭上的王俊看去,他的眼睛,似開非開,似閉非閉,面上的神情,也是十分古怪,十分難以形容。

  我吸了一口乾燥的空氣,喉頭立時感到像是吸進了一口烈火。

  我停了下來,雖然我在不斷詛咒著希望,但這時,我抬頭向天,卻希望老天爺下一場大雨:但是,當我抬頭向上看去的時候,我卻看到了一個飛動的黑影,那不是兀鷹,因為它有著"扎扎"的引擎聲音。

  那是一架直升機!

  真的,那是一架直升機!

  我拍著王俊的頭,叫他抬頭向天空看去,那時,直升機已經來到我們的頭頂了,王俊的口角,居然露出了一絲笑容來。

  "直升機!"他微弱地叫著,身子突然掙扎起來,我也因為他的掙扎,而倒在沙上。

  直升機盤旋著,漸漸下降。

  我首先看出,直升機是特別設計的,專為在沙漠上降落之用的。我想躍了起來歡呼,但是我又看到,在直升機上,沒有漆著任何標誌。

  雖然這時,一架自空而降的直升機,對我來說,比自空而降的上帝還要可愛,但是我的警覺心,卻並不因此而稍減!

  一架沒有任何標誌的飛機,這便是一件十分令人可疑的事情。

  我連忙不動,吩咐王俊道:"不可出聲,那直升機可能不是來救我們的。"

  事實上,我吩咐王俊也是多餘的,他想出聲,也沒有氣力了。

  我繼續不動,七分鐘後,直升機在十五碼外停下。

  由於機翼轉動而生的旋風,捲起了黃沙,將我和王俊兩人的身子,變成了純黃色。王俊雖然沒有出聲,但是卻想跳了起來,我的手壓住了他的背脊,使他不能夠亂動。如果那輛直升機是來救我們的,既然已經發現了我們,我們當然會得救,但如果不是的,那我們靜止不動,便會得到極大的好處。

  直升機停下之後,我偷眼看去,只見機中只有兩個人,一個是駕駛員,另外一個則是身形瘦長的三角臉阿拉伯人。那阿拉伯人跨下機來,手中握著手鎗。

  我暗暗地慶幸,剛才不曾太莽動!

  而這時,王俊顯然也看出了情形不對頭,他也靜止下來,不想再躍起來了。

  那阿拉伯人一步一步地向前走著,在離我們三四碼處,他停了一停,我聽得手鎗保險掣被扳開時,所發出的"格"地一聲。

  在那片刻間,我身中的血液,都似乎凝結了。

  那阿拉伯人如果不理會我們是死是生,便向我們開槍的活,我們還有生還的機會麼?我已準備不顧一切地向前飛撲過去。

  但是,那阿拉伯人,卻繼續向前走來,走到了我的身旁,踢了我一腳,轉過身去,大聲叫道:"死了,波士可以放心——"他才講到這裡,我已經拉住了他的小腿,猛地向後一扯!那傢伙,話講了一半,便再也講不出來,我在他身子向後跌倒之際,身子一挺,一伸手,已經將他的手鎗,奪了過來。

  我以膝蓋壓住了那人的背,使他的整個臉。

  埋入黃沙之中,然後,我舉槍向直升機中的駕駛員發射。一下槍聲,和一下金屬相碰之聲,我知道大功告成了。

  駕駛員高舉雙手,他的右手,鮮血泉湧,我剛才的一槍,正射中他的右手,使他已握在手中的手鎗,落到了機艙中。

  我站了起來,一把拉起了王俊,揮著槍,喝道:"下來,下來!"

  那駕駛員竟是一個白種人,他猶豫了一下,終於也跨出了直升機,那阿拉伯人也已站了起來,目露兇光地看著我。

  我們已有生機,口渴也似乎不如剛才之甚了。我向著他們兩人,冷笑了一下:道:"你們的波士,一定是羅蒙諾了?"

  阿拉伯人的英語說得很流利,他狠狠他說:"我不明白你說什麼?"

  我冷笑了一聲,道:"你不必明白我所說的,你只要明白你將和沙漠作鬥爭,那就好了。"

  那白種人尖聲叫道:"你不能將我們留在沙漠上,我受了傷。"我冷笑一聲,道:"你向你們的波士求救好了。"那傢伙叫道:"我們怎樣求救?難道要我大聲呼叫麼?"

  我道:"你告訴我,是誰主使你們來的。我或者可以代你們求救。"

  那白種人一張口,像是要將主使他們來此的人講出來,可是那阿拉伯人卻出其不意地一個轉身,一拳擊中了他的下頜!

  在我看到,那阿拉伯人的中指之上,帶著一隻血也似紅色的紅寶石戒指,而那只紅寶石戒指,在那白種人的左頰中劃出了一道血痕之際,我毫不考慮地扳動了槍機,子彈射中了那阿拉伯人的右腿。

  那阿拉伯人哼了一聲倒在地上,我立即衝到那已跌倒在地的白種人的面前,一把將他提了起來,"道:"快說,是誰主使你們來的,羅蒙諾是哪一方面的人?"

  那傢伙的口張得老大,抖動著,喉間像是發出了一些什麼聲音,但那聲音卻是一點意義也沒有的,接著,他雙眼凸得老出,已經中毒而死了。

  那阿拉伯人手中的戒指,紅得如此異樣,使我一看便知這是有劇毒的殺人武器!

  我手一鬆,那白種人倒在沙漠之中。

  那阿拉伯人冷笑了一聲,道:"他不能回答你的問題了,先生!"

  我勃然大怒,轉身向他,道:"不錯,他不能回答了,但是你能的。"

  那阿拉伯人一聲怪笑,道:"我也不能了!"

  我來不及跳向前去,他已經將他手中的戒指,在他自己的手腕上,輕輕地劃了一下,手腕上出現了一道血痕,他望著我的眼珠,越來越向外突出:至多不過三十秒鐘,他面肉扭屈著,也已死了!

  兩個人死了,前後的經過,還不到三分鐘。

  王俊在一旁,看得呆了,他只是呆呆地站著,不斷地問道:"他們是什麼人?他們是什麼人?"

  我給他的回答,十分簡單,道:"特務!"

  我俯身在這兩人的身上搜了一搜,他們身上,什麼證件也沒有,他們死在沙漠上,根本沒有人可以知道他們的真正身份。

  他們是死於中毒的,沙漠上的毒蠍太多了,誰會疑心其他呢?

  我略站了一回,便一揮手道:"我們走

  吧!"

  我和王俊,一起上了直升機,我還希望可以在直升機上找到那些人的來歷,但是整架直升機,只是一架直升機,一點其他附屬的東西部沒有。這樣的一架直升機,可以附屬任何人,任何集團。

  我檢查了一下,直升機中有足夠的燃料,我吩咐王俊綁好了安全帶,我發動引擎,一陣強烈的旋風過處,直升機開始上升。

  旋風捲起黃沙,將那兩個人的屍體,齊皆蓋住,根本一點痕跡也沒有留下。

  直升機向工地的方向飛著,一小時後,我們就見到了運輸工程物資的龐大車隊。在沙漠中。

  還有臨時的建築,供應車隊隊員的休息。

  我將直升機在臨時建築的附近停了下來,衝進了一間簡陋得不成話的酒吧,我和王俊兩人,貪婪地牛飲著冰凍啤酒,覺得世上再也沒有比這美味的東西了。

  在十五分鐘之內,我的體力已完全恢復過來了,王俊找到了運輸隊長,向他借用一輛小吉普車,運輸隊長本是認識王俊的,自然一口答應。

  我提了清水,和那間餐室中製出來,近乎兒嬉似的三明治,和王俊上了吉普。

  天色黃昏時分,我們已駛出了沙漠,開始看到了青草,平時最提不起人注意力的青草,這時看來,居然如此親切!

  車子再向前去,已經可以看到肥沃的土地,在天色越來越黑之際,我看到了那座大廟。

  我們離開那座大廟,大約還有大半哩,而且是在暮色之中,但是那座大廟看來,還是那樣地雄偉,巨大的石柱,一列列地排列著,像是無數巨人列隊一樣。

  大廟離工地不十分遠,我們可以聽到工地上各種機器工作的聲音,和著工地上連串的燈光。

  依照整個工程的計劃,在工程完成之日,這裡一帶,將成為一個龐大的人工湖。

  而通過一系列的水閘以及灌溉渠,剛才幾乎制我們於死地的那一大片沙漠,便可以逐漸改變為良好的耕地。

  整個工程都十分美妙,所遺憾的便是這座已有兒千年歷史的古廟,將要在工程完成之日,被埋在四十公尺深的水底!

  王俊將車子直駛到大廟前,停了下來。

  廟中的人,早已離開了,在白天,埃及政府沒有嚮導員,領導遊客觀覽這座即將成為歷史陳跡的古廟。但這時,已是黑夜了,大廟中透出一種致命的寂靜來。

  我跳下了車,奔上了石級,到了那五十多根一人合抱粗細的石柱前,廟門有五個,當中一個是正門,旁邊四個是偏門。

  這時,廟中可以搬動的東西,都已經被搬走了,固為這座古廟中的一切,全是古代的遺物,一件最粗糙祭品,放在古董市場上,便有出人意料的價值。這時,連門也已運走了。那五個門,就像是五張怪獸的大口一樣,黑沉沉地,充滿了神秘和恐怖。

  王俊跟著我上了石級,他拿著運輸隊長給他的強烈手電筒,道:"走,我們一齊去。"

  我將手電筒在他的手中,接了過來,道:"我一個人去,你將索帕族那七間秘密祭室的所在處講給我聽就可以了。"

  王俊搖頭道:"為什麼?我和你在沙漠中,已經經過了那麼艱難的時刻,為什麼你如今不要我了?"我笑了一笑,道:"你趕快回工地去,若是天明之前,還未曾見我來找你的話,那麼你就立即通知保安機構,來尋找我的下落,這本是一件十分有趣的事,但如今已有國際特務組織滲雜在內,我不想你淌渾水。"王俊還想說什麼,我已經拍了拍他的肩頭,道:"去吧,你看,這座古廟,就像是五隻頭的妖怪一樣,張大著口,在擇人而噬,如果我和你一起進去,我還要照顧你,那就更使我麻煩了!"

  我的話顯然傷了王俊的自尊心,他一言不發,"轉身便走。我忙道:"喂,如何到那七間密室去,你還未曾告訴我呢!"

  王俊停了下來,道:"你走進去,穿過大殿,向左面的那條走廊走,你照著牆上,看到牆上有紅色的石塊的,你便轉彎,會將你帶到一個院落中,那裡有兩口並,一口井上有井架,一口沒有,你向那口沒有井架的井口爬下去,到了井底之後,再經過一條長長的走廊,就可以到了。"

  王俊說得十分詳細,我已轉身向前走去。

  但是王俊卻又將我叫住,道:"在那條走廊中,有著各式各樣的咒語,依格說,走在這條走廊中,絕不能回顧,更不能四面張望,否則,必有奇禍!"

  我笑著答應一聲,看著王俊馳著吉普車向工地方向而去,才又轉身過來。

  只剩下我一個人了!

  我的心中不禁起了一陣寒意,奇怪的是,這時我什麼都不想、只是在想:那條走廊上的咒語,究竟會使經過走廊的人,遭到什麼可怕的結果呢?

  這似乎是十分可笑的事,一個現代人,居然會害怕起古代的咒語來了!但是在如今的情景下,卻不能不令人感到古代咒語加於人精神上的那種強大的壓力。

  我跨進了古廟,才走進幾步,工地上的聲音,便聽不到了。

  周圍是如此之靜,靜到了使人感到自己也不存在於這個世上,而存在世上的只有神!

  古埃及的建築師,是世界上最傑出的建築師,這座廟自然經過精心的設計,它不但可以隔絕外界的聲音,而且能夠吸收產生在廟中的聲音,使廟中保持極端的沉靜,那就更容易使得參拜者體會到神的存在了。

  我開亮了電筒,四面照射了一下。

  到處都是空蕩蕩的,除了石柱之外,什麼都沒有,連舖在地上的石板,都被撬去了一部份。

  我向前走著,奇怪的是,我有意加重腳步,但是卻聽不到自己的腳步聲。聲音在奇妙的建築中消失了!

  我走了十來步,突然想到:如果有人跟在我的後面,我怎能察覺呢?

  我連忙轉了過來,強光電筒的光芒,掃射了一週,卻並沒有發現什麼,我熄了電筒,這座古廟,充滿了神秘的氣氛,再加上我知道,羅蒙諾既然有可能派出直升機來追查我們的下落,那麼他當然也沒有在著陸之後引起什麼特別的麻煩。

  他是一定會來這裡的,或許已經來過了,或許還沒有來,更有可能這時他也在古廟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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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我熄了電筒之後,在黑暗中站了很久,一點有人的跡象都沒有,我繼續開亮了電筒向前走去,心頭不由自主,劇烈地跳動著。
  我穿出了大殿,果然看到前面有三條岔道,我依著王俊的話,向最左的那條走去。

  我在踏前了兩步,忽然聽到在中間的那條雨道中,傳來了一下金屬的撞擊之聲。

  我已經說過,這座大廟的特殊建築,使得在廟中發出的聲音,發生一種十分奇怪的消失現象。而這時,我所聽到的這下金屬撞擊之聲,也是十分悶啞。

  但是我居然能聽到了這一下撞擊之聲,可知在實際上,這一定是一下十分響亮的聲音。那使我立即靠住石壁站祝但是在那一下響之後,四周圍又回復了一片死寂,任何聲音都沒有了。

  我等了五分鐘,在考慮著是不是應該走過去看看究竟。但是在那五分鐘後,我卻決定不去,因為可能是古物偷盜者弄出來的聲音,我是不必去節外生枝的。

  我將手電筒放在衣袋中,向前射去,光芒便暗了許多,不致於使我的目標,太以暴露。向前走出了七八碼,便又出現了岔道,但是在其中的一條岔道口子上,整齊的灰色石塊中,有一塊是赭紅色的。

  我將電筒向上移了移,看到那塊赭紅色的大石上,刻著兩個奇怪的文字。我不認得那是什麼文字,而且,由於年代實在太久遠的關係,那兩個字,也已經剝蝕得模糊不清了。

  我轉過了彎,繼續向前走著。

  那時,我等於是在死的境地中行走一樣。人一生只能死一次,已死的人,不能再活過來向活人敘述死的境界,所以世上沒有人知道死的境界是怎樣的。

  但這時,我卻想到了死的況味。黑、靜,整個世界都像是離開了你,你像是在一個無際無邊的空地之中,雖則你觸手可及石壁。我繼續向前走著,遇到前面有幾條去路時,我就開亮電筒。

  在幾條去路中,總有一條,是嵌著一塊赭紅色的石塊的,而石塊上,也照例有著那兩個古怪的文字。到了裡面,大概是因為很少有人到的關係,紅石上的文字,看來還十分完整。

  那無異地是兩個象形文字,我相信除了專家之外,普通人是絕弄不懂這種古老象形文字的含義的。

  整座大廟,幾乎都是以約摸兩尺見方的大石砌起來的,那赭紅色的大石,也是兩尺見方。這些石塊,當然沒有可能是後來加上去的。

  也就是說,指路的紅石,和這座大廟同時出現,我的進一步的推論是:整座大廟,可能就是因為要掩護那七間秘密的祭室而存在的!

  那麼,索帕族究竟是什麼來歷的民族呢?何以埃及人要在這裡,造起那樣宏偉的一座古廟,只為了掩護那七間秘密的祭室呢?

  我強迫自己想著,那樣,在這種死一樣的境地中,我才不會感到難以忍受的害怕。

  曲曲折折的通道,好像永遠沒有盡頭一樣。

  好不容易,我眼前一亮,看到了有光,我已到了一個四四方方的院落之中。那院落的三面,俱是石塊砌出的高牆,牆上連一個小窗戶都沒有。只有我走來的那一面,有一扇門可通。

  那扇門是鐵門,半開著,沒有被拆走,可能根本沒有人能走到過這裡,所以這扇鐵門,便被保存了下來。

  我之所以這樣說法,是因為我看到,鐵門上有著花紋,毫無疑問,是十分有價值的古物。

  我跨出了鐵門,再回頭看了一眼。

  月光之下,我看得十分清楚,鐵門上的浮雕畫,是和那只黃銅箱子一樣的:一塊發光的石,旁邊圍著幾副人的骸骨,和獸的骸骨。

  這扇門,使我知道我並沒有找錯地方。

  那院落並不十分大,有著兩口並列著,相距約六尺的井,一口井上,豎著井架,井架已東倒西歪了,另一個則沒有。

  我走到了那口沒有井架的井旁,開亮了電筒,向下照了一照。

  我除了看到,在井壁上,有著可以沿著它爬下井底的石塊缺口之外,什麼也看不到。而那口井,像是極深,因為我手中的電筒,光線相當強烈,但是卻看不到井底的情形。

  我在井邊呆了一分鐘,想起那黑洞洞的深井,和到了井底之後,還要通過一條滿是古怪咒語的長廊,我也不禁為之毛髮悚然。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竭力摒除神神怪怪的念頭,跨下了井中。我一跨過了井欄,置身在井中之際,耳際便響起了。

  一陣嗡嗡之聲,像是將耳朵湊在一隻熱水瓶中一樣,那當然是由於這口井,又深又不透風,根本和一隻熱水瓶差不多之故。

  我小心地順著石級,向下落去,立即發現,那些在井上的石塊缺口,是專為人下去踏腳而設的,我要到達井底,當然不是什麼困難的事。

  我算著每一步的距離,和我向下去的步數,到了已經下了十碼左右的時候,我便停了下來,準備打開電筒,向下看個究竟。

  可是,就在這時候,我又聽到了,在井上面,傳來了一陣金屬的碰擊聲。

  一入井中,耳際便嗡嗡作響,而越到井底,那種聲響便越大,就像置身在斗室之中,而斗室中開著四五隻蹩腳冷氣機一樣,所以那幾下聲音,聽來也並不十分真切。但是我卻可以肯定,這樣的聲響,一定是人弄出來,而不是自然發生的!

  我不再打亮電筒,只是身子緊貼著井壁站著,一動也不動。

  我拾頭向上看去,只看到黑沉沉的一片,但是卻看不到任何人,我等著,等那種聲音再度傳入我的耳中,以判斷那究竟是甚麼聲音。

  不到一分鐘,那種聲音,又傳了過來,在金屬的碰擊聲外,還挾著一下尖銳刺耳,聽來令人毛髮直豎的尖叫聲,那一下尖叫聲,從響起到結束,可能只不過半秒鐘的時間。

  但是,這一下尖叫聲,卻使我整整三五分鐘,感到極大的不舒服。

  那是人的叫聲,然而又絕難使人想像,人類竟會發出那麼可怕的聲音來。我這樣想法,實在是為我當時恐怖的心情在作掩飾,因為當時我一聽得那聲之音之際,我有一個直覺的反應,便是:那是鬼叫!

  我再留神聽著,但是上面,卻又沒有甚麼特別的聲音再傳了下來。我呆呆地停了好一會,心中決不定是應該上去看個究竟呢,還是繼續向下去。

  我考慮的結果是繼續向下去,因為當我上去,想看個究竟時,我可能甚麼都發現不了。

  我打亮了電筒,已經可以看到井底,井底十分乾淨,有一扇門,通向一條隧道,那扇門,也是半開半掩的。我迅速地到達了井底,來到了那扇門前。

  在門縫中,似乎有一陣一陣的陰風,倒捲了過來,更使人的心中,起了陣陣寒意。

  我用力一推門,門便打了開來。我舉起電筒,向前直射。

  那是一條約有二十碼長的隧道,隧道的盡頭處,是另一扇門。我熄了電筒,向前走去。說出來連我自己也不信,當我走在這條走廊中的時候,我真的不敢回頭後望,也不敢左右張望。

  或許我並不是"不敢",但總之我沒有那樣做就是了,我直來到了門前,才推開了門,跨了進去,門內是漆黑的一片,我知道已經身在那七間秘密祭室的一間之中了。

  我慢慢地將門掩上,本來,我是只想將門掩上,使它保持原來的情形的。

  但是,那扇門卻是十分靈活,我輕輕一掩間,只聽得"卡勒"一聲,門竟像上了鎖。我連忙轉過身來,打亮了電筒,原來有一個鐵鉤,已將門鉤上了。

  我也沒有在意,因為反正我出去的時候,可以取開鐵鉤,再將門打開的。

  我轉過身,用電筒照射了一下,那是一間二十聽見方的石室,沒有窗,只有另一扇門,通向另一間石室。而那間石室之中,一無所有,只是在左首的石壁之上,有著一幅神像。

  那幅神像,是在石上琢出來的,線條、構圖,和我曾經見過的那只黃銅箱子,箱面上的浮雕,同出一轍。那神像是牛頭人身像,看來十分猙獰可怖。

  我看了一會,看不出什麼特異的情形來,就推開了通向第二間石室的門,兩間石室,一樣大小,也是同樣地什麼也沒有,同樣地在左首牆上,有著一幅在石壁上刻成的神像。

  所不同的,第二間石室中的神像,是蛇首人身,而不是牛頭人身。

  我的心中,十分失望,因為如果此問石室,全是那樣子的話,那麼我此行,可以說是一點意義也沒有了。我後悔不曾向王俊問個明白,如果早知是那樣的話,我根本不必來了。

  要知道,置身在這樣極度靜寂,又如此神秘的古廟之中,並不是好受的事情。因為我至少明白,從這裡運出去的一隻箱予之中的一種古怪東西,已使得兩個人成為透明人,一個人成為隱身人了。我將會發生什麼變故,也是難以預料。

  我繼續向前走去,第三間、第四間、第五間、第六間……每一間石室的情形,都是一樣,所不同的只是壁上的神像。而壁上神像的身子也是一樣的,而它們的頭部,卻全是野獸。

  在第六間石室的壁上,那個神像的頭,是一種我從來也未曾見過的怪物,駭人之極。

  我為了要弄清那怪物究竟是甚麼,因此走得近了些,將電簡直接照射在神像的頭部。

  在我將電筒的光芒,照向像神的頭部之間,忽然我看到,那像虎頭叉不像虎頭的怪物的雙眼之中,竟然射出了一陣奇異的光芒來!

  我連忙向後退去,手中的電筒,也幾乎掉在地上。在那一瞬間,我的心中,緊張到了極點。

  事後回想起來,可笑的竟是,我一看到在那神像的眼中,射出奇異的光芒中,我首先想到的是:莫非我已觸怒了神像,使得古代的咒語顯靈了?

  我等著,可是神像的眼中,卻又沒有光芒繼續射出來。我大著膽子,又向前走了幾步,重又舉起電筒來,向神像的頭部照去。

  我已準備著任何可能發生的恐怖事情,但是卻甚麼也沒有發生,只是神像的雙眼,在電筒的照射之下,又發生了刺目的光芒。

  然而這次,我卻已然看清,那光芒雖然奪目,但卻是死的,而不是活的。我再湊近些,仔細看去、剎時之間,我不禁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我的天!我所看到的是事實麼?

  那神像的雙眼,是兩顆只經過粗糙琢磨的金剛鑽,而每一顆,足有雞蛋般大校它們的體積,絕不在英國國寶,皇冠上的那顆鑽石之下。

  鑽石上塗上厚厚的漆,但園為年代久遠,漆已有些剝落,這便是為甚麼當我的手電筒照上去的時候,會有強烈的閃光的原因了。

  我伸手挖了挖,那鑽石嵌得十分結實,挖不下來。我想起了另外幾個神像,雙眼都是一樣而向外突出著,難道它們的眼睛,也是這樣的大鑽石?

  這十二顆大鑽石的價格,是無可估計的,我想只怕連依格也不知道這樣的一個秘密在,要不然,他只消將這裡神像的"眼睛",挖下一個來,他這一生,便可以過得和帝王一樣,再也不必將那只黃銅箱子以五十埃鎊的代價賣給王俊了。

  我沒有繼續再挖神像的"眼睛",因為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當我推開通向第七間石室的門的時候,我心中感到十分安慰,因為我至少不是絕無發現。

  我推著第七扇門,發現它十分緊。要用十分大的氣力,才能推得開。

  推開門後,我還未曾跨進去,突然,我又聽到了金屬的撞擊聲。

  自從我進入了這座古廟以來,這已是第三次聽到那聲音了,直到這一次,我才聽得最清楚,那聲音聽來,像是有人以一根金屬棒,在敲擊著甚麼東西。

  我呆了一呆,但是我立即想起,通向第一間石室的門,已經彼我在無意之中上了鉤,在外面,要將它打開,是十分費時間的。

  這時,我可以肯定,已經有人到了井底下。

  來到井底下的人,當然不是為了貪圖井底黑得可愛,他的目的,自然要到這七間石室來。

  我不知道那是甚麼人,那可能是羅蒙諾教授,但是我卻比他先走了一步。我決定不理會那種聲音,也不理會那是甚麼人,先決定到第七間石室中,看個究竟再說。所以,我又向前跨出了一步,同時,以背頂住了門,將門關上。

  我開著了電筒,向門上一照,門上也有一隻鐵鉤,可以將門鉤住的。

  我鉤上了門,轉過身來。

  這間石室,和先頭的六間,完全不同!

  它有一張石製的祭桌,在祭桌之上,放著七隻十分像真的面具。那種面具,是連著頭髮的,面具上的面色是紅棕色,使人一看便可以知道,那是印地安人。

  奇怪的是,在正中的那個男子的面具,神氣形狀,竟和依格,十分相似。

  在祭桌之前,有一個石墩。

  那石墩上並沒有東西,但是我猜想,那石墩原來,可能是用來放置那只黃銅箱子的。

  這間石室之中,並沒有神像,但是在一塊石上,幾乎刻滿了文字。

  那種古怪的象形文字,我一個也看不懂,當然更沒有法子將它記住,我知道,如果我能夠讀通那些文字的話,我便有可能找到解決問題的關鍵了。

  然而,那些文字,卻像是天書一樣,我取出了小記事本,決定將那些古怪的文字,依樣葫蘆地描了下來,去請教識者。

  那些文字,扭扭曲曲,十分難描,我足足化了半個小時,描了還不到一半,而這時,已有一陣清晰的腳步聲,在向我傳了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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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我立即後退了一步,附耳在門上,那腳步聲就在第六間石室之中徘徊,不一會,便到了門前。
  那人和我相距,只有幾時!我們只隔著一道門!

  我退開了些,那樣,那人若是打開了門,我便恰好在門的後面。我覺出門搖撼了一下,但因為我下了鉤,那人自然推不開門。

  這時候,我已經熄了電筒,也收起了記事本。

  一個門鉤,是阻止不了暴徒的,為了我自己的安全,我自然要早思對策,不能再去描那石塊上的奇怪象形文字。

  門不斷震撼著,約摸過了三分鐘,我突然聽到了一連串驚天動地的槍聲,和透門而過的連續火光。緊接著,"砰"地一聲響,門已被攢了開來。

  我屏住了氣息,躲在門背後,只聽得一個人大踏步地走進了這最後的一間石室,他的手中,似乎還拖著一件甚麼沉重的東西。

  我以極輕極輕的步法,才橫跨出了一步。在我探頭出門外,向室內看去時,那走進室內來的人,也恰好開亮了電筒。我一看到他的背影,便知道他正是羅蒙諾教授了。同時,我也知道了我在才一下井時,所聽到的那一下怪叫聲,是怎樣來的了。

  羅蒙諾的左手,拖著一個人,那人的面上,皮開肉綻,血肉模糊,顯然是受過極其殘酷的拷打,那人正是依格。

  羅蒙諾的電筒,轉了一轉,我連忙將身子一縮,縮入了門中。羅蒙諾顯然未曾料到我已先他而到,所以只是略照了一照,便將電筒光,停在那七隻面具上,他全神貫注地皇著那七隻面具,我看出這時是襲擊他的最好機會!

  我又悄俏地打橫跨出,然後,我像豹子一樣地向前,疾躍了過去,舉起我的手掌,向羅蒙諾的後腦,直劈了下去!

  我這一掌,是如此之出乎意料之外,又是如此之狠、准,羅蒙諾只發出了一下低微的呻吟聲,便向地上,倒了下去。我向他踢了一腳,將他的身子踢得向外滾了幾吸。

  我眼看他已昏了過去,連忙俯身去看依格,依格困難地從他血流縱橫的面上,睜著眼看著我,結結巴巴地道:"衛先生……原來是你……來……我來替你……作響導,告訴你……這七間祭室的來歷……"我當然是想聽一聽這七間祭室的來歷的,但是我怎能叫一個咀唇已破碎,每講一個字,都有鮮血淌下來的人來說這些呢!

  我托起了依格的頭,放在我的膝上,道:"依格,你受傷了,你先別說話,我來設法為你療傷。"依格困難地搖了搖頭,道:"我……沒有傷……這野驢子,他……他打我……我……"依格講到這裡,面上現出了一個無可奈何的神色來。我心中忽然一動,道:"依格,那塊石塊上的文字,你可認識麼?"

  依格搖了搖頭,道:"這是我們……族

  中……古老的文字……我……不懂。"

  我扶著依格站了起來,向門口走去,道:"你不懂就算了,我們——"我本來是準備將依格扶出了這七間秘密的祭室去,再回來對付羅蒙諾的。可是,我卻犯了一個最大的錯誤,這個錯誤,使我直至今日,回想起來,還覺得十分痛心!

  我以為我的一擊,十分沉重,羅蒙諾是絕不會那麼快醒過來的,但是羅蒙諾的體力,卻是十分堅強,就在我剛扶著依格,走出一步之際,我已聽到了羅蒙諾的聲音。

  羅蒙諾的聲音,十分乾澀,但是卻也十分驚人,他沉著聲道:"衛斯理,舉起手來!"

  我的身子,猛地一震,我想起了剛才,羅蒙諾擊開門所放的槍,他如今在我背後,而我將他擊昏之後,又疏忽未曾將他的槍收去!

  他的槍是極具威力的,在如今這樣的情形之下,我除了高舉雙手之外,實是別無他法卜本來,我是扶住了依格的,我雙手高舉,依格自己站立不穩,身子一側,便向旁倒去。我正想再去將他扶住時,慘事已發生了。

  在我的身後,響起了一連串的槍聲,依格的身子,忽然向上,直跳了起來,向前撲了出去。

  依格的身子不是他用力跳起來,而是被射入他體中的子彈的力道,帶得跳起來的,他的身子,跌出了門,伏在地上,我閉上了眼睛,沒有勇氣看依格蜂巢也似的身子。

  我預料著我會遭到同樣的結果。

  但是羅蒙諾教授卻並沒有再發槍,在槍聲漸漸消失之後,他陰森森地道:"你看到了沒有?"

  我沒有出聲,我當然看到了,一個無辜的人死了,死得如此之慘。如果世上真是有一個民族叫作"索帕族"的話,那麼,這個民族的最後一人,也已經死了。

  羅蒙諾怪笑著,道:"衛斯理,你已得到了什麼?"

  我定了定神,道:"我沒有得到什麼,只不過正在抄描那石碑上的象形文字而已。"

  羅蒙諾冷笑道:"真的麼?"

  我盡量使自己保持輕鬆,甚至聳了聳肩,但由於我全身的肌肉,都緊張得發硬,我聳肩的動作,看來一定十分滑稽。我道:"你可以搜我的身上,如今你已佔了極度的上風了,是麼?"

  羅蒙諾對我,只是報以一連串猙獰的冷笑聲,我聽到腳步聲,顯然他正在看石室中的一切,而我是背對著他的,我當然是知道,不論他走向何處,他的槍口,總是對準我的。

  令我不明白的是:他為什麼不立即解決我呢?

  他不立即下手,是不是意味著我還可以有翻本的機會呢?

  我的肌肉,僵硬得可怕,但是我的腦筋,卻還不致於僵得不能思索,只不過在這樣的情形下,我卻也想不出什麼辦法來。

  約摸過了五分鐘——那長得如同一世紀的五分鐘——羅蒙諾才又開口,道:"衛斯理,我不相信你的心中仍以為鬥得過我們。"

  我心中奇怪了一下,他說"我們",那是什麼意思呢?我立即回答,道:"除非你的子彈,現在就鑽入了我的身體,要不然,在我的腦中,是沒有失敗兩個字的。"

  羅蒙諾在向我走來,我聽得出的,突然之間,他伸手在我的肩頭上拍了一拍,我甚至想立即出手按住他拍在我肩頭上的手!

  但是羅蒙諾的動作,卻出乎意料之外的靈活,他一拍之後,立即向後退出,道:"很可愛的性格,我欣賞你,加入我們,如何?"

  我吸了一口氣,原來這就是他不殺我的原因!這無疑是給我一個拖延時間的機會,我立即道:"你們是包括些什麼人?"

  羅蒙諾發出了一下令人毛髮直豎的笑聲來,道:"我,和勃拉克。就是兩個人,如果再加上你,我們可以組成一個世界上無敵的三人集團。"

  我早已料到,殺人王勃拉克實際上是和世上任何特務集團都沒有關係的了,這也就是他為什麼始終能保持極端神秘的原因。他們兩個人的行動,便令得世界各地的保安機構,傷透了腦筋,這兩個人無異是傑出的天才人物!

  我冷冷地道:"你們那樣看得起我?你的朋友勃拉克,卻威脅著要殺我哩!"

  羅蒙諾道:"不會的,他和我談起過你,希望你能加入我們。"

  我盡量尋找著可以轉變這個局面的機會,我道:"那麼,我可以得到什麼好處呢?"

  羅蒙諾"哈哈"笑了起來,道:"如今,我只是經理勃拉克一個人的工作,每年我們可以獲得三十萬鎊以上,完全不用納稅的進帳。由於人手不足,我們不得不推掉許多生意,如果你加入的話,那麼,我們的進帳,便可以增加一倍了。"

  我點頭道:"我明白了,一個冷血的勃拉克,你還嫌不夠,你希望再有一個冷血的衛斯理?"

  羅蒙諾道:"可以這樣說,你有這樣的條件。"

  我竭力忍住了心中的憤怒,忽然之間,我心中一亮。羅蒙諾無異是一個貪婪之極的人,要不然,何以每年三十萬鎊的進款,他仍然不滿足呢?

  對付貪婪的人,是比對付冷靜的人,容易得多了!我冷笑了一聲,道:"你以為一年幾十萬鎊,便能打動我的心了麼?"

  羅蒙諾呆了一呆,道:"小伙子,你這是什麼意思?"我反問道:"你以為我到這裡來作什麼?"

  羅蒙諾道:"作什麼?不是為了尋找可以令隱身人恢復原狀的秘方麼?"

  我繼續冷笑著,道:"這裡或許有著令人隱現由心的方法,但是你只管去找這種方法好了,我卻並不希罕。"

  羅蒙諾厲聲道:"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閉上了口,不再出聲。

  羅蒙諾又追問道:"如果你不說的話,我便不客氣了。"我裝成了無可奈何地歎了一口氣,道:"好,可是我也要佔一份。"

  羅蒙諾冷笑道:"為什麼不要占一半?"

  我立即回答,道:"一半?那太多了,我只要占一成,我的財力,便足可以建造另一座金字塔了。"

  羅蒙諾驚叫了起來,他猝然而來的驚呼,使我嚇了一大跳。

  只聽得他叫道:"衛,你究竟發現了什麼?"

  而更令得我奇怪的是,他這一句話,並不是英文,而是德國話!

  一個人在心情緊張的時候,是會不由自主立地講出他從小慣用的語言來的。原來羅蒙諾是德國人!那麼,勃拉克也是德國人了?

  我略想了一想,便道:"你不妨自己去看、我實在感到難以形容,那神像的雙眼,你仔細地去看。"

  羅蒙諾已經向門外衝去,他越過了依格的屍體,我立即向前踏出了一步,但是他也立即轉過身來,喝道:"不要妄動,舉著手!"

  他按亮了電筒,向神像的雙眼照去,那兩顆大鑽石,發出了耀目的光輝,羅蒙諾臉上的神情,就像是中了邪一樣!

  他的雙眼也像神像的眼睛一樣,凸得老出,他口中在低呼著,但是我卻聽不出他在叫些什麼,他的身子,在不由自主地發抖!

  我放下了雙手來,他也未曾注意,我想到自己撲過去,但這仍然是太危險的舉動,我只是俏悄地提起依格的屍體來,突然向羅蒙諾拋了過去!

  羅蒙諾剛才,是如此出神,但他的反應,也快得驚人!

  依格的身子,才一披拋出,他便陡地轉過身來,他手中的手鎗,射出了一串火花,而我則早已伏在地上,那一排子彈大約都射中了依格的屍體,然而,我預料中的結果出現了,依格的身子,向羅蒙諾壓去,羅蒙諾一揮手臂間,電筒撞在石壁上,熄滅了。

  剎時之間,黑暗統治了一切!

  羅蒙諾自然也知道,在黑暗之中,他不是絕對有利了,所以,他也立即靜了下來。

  羅蒙諾的手中,還有著手鎗,雖然如今一片漆黑,羅蒙諾的絕對優勢,已被打破,但是我也未必便可以佔到他的什麼便宜,我更加一聲不出。

  在電筒媳滅之後,我唯一的動作,便是將一柄小刀子取在手中。羅蒙諾若是一暴露目標,那麼,我手中的小刀子,立時可以疾飛過去!

  但是羅蒙諾卻無意暴露目標,我極目向前看著,看不到什麼,用心傾聽著,也一點傾聽不到什麼,事實上,在如今這樣靜的境界中,根本用不著用心地傾聽的,只要一有聲音,即使那聲音低到了極點,也是可以立即聽得到的。

  我和羅蒙諾之間,展開一場耐力的比賽,誰先出聲,誰就遭殃!

  我在一黑下來之際,就伏在地上的,這時,我仍然伏在地上,羅蒙諾在什麼地方我不知道,但是我肯定他絕不在移動。

  他可能就在我的身邊兩吸處,或者更近!

  但是我們兩人之間的距離究竟怎樣,那只有天才知道了。

  我不知道過了多久,突然之間,我覺得我的前面,有東西在移動,那簡直可以說是一種直覺。而人的前額,對於這種直覺,特別敏感。你可以試試閉上眼睛,叫另一個人伸出手指,接近你的前額,手指還未曾碰到你,你的前額,便會有一種微癢感覺的。

  我那時的感覺,便是這樣,我突然覺得,我的前額在微微發麻,有東西在接近我,而且離得我已經極近,在一尺之內了!

  那不會是羅蒙諾,我心中自己對自己說,因為羅蒙諾絕不可能在移動之間,絕不出聲的。而且,那也一定不會是龐然大物,因為龐然大物在接近人時,不會給人以那樣的感覺。

  什麼東西是細小而又在行動之間絕無聲息的呢?在這陰暗的地底秘室之中,又最適宜什麼東西生存呢?

  我立即有了答案:蛇!

  有一條蛇正在接近我!

  剎時之間,我只覺得全身發起熱來!我知道這是十分不智的事情,因為蛇對熱度的感覺,特別靈敏。如果我保持著鎮定,那蛇可能游到我的面上,仍然不對我作攻擊。但這時候,我全身發熱,體溫陡然提高,那無異是叫在我面前的蛇,快來咬我!

  我明知這一點,但是卻沒有法子鎮定下來。

  這裡離沙漠並不遠,沙漠中的毒蛇……唉,我寧願離得我如此之近的是羅蒙諾了!

  我額上的汗,不住地流了下來。在毒蛇和羅蒙諾之間,我要作出一個選擇,我只覺得額上那種麻酥酥的感覺,越來越甚,那條蛇,離開我可能只有一兩寸了,我突然之間,失去了鎮定,發出了一聲大叫,向旁滾了開去。

  也就在我滾開之際,震耳欲聾的槍聲,連串的火光,向我剛才伏的地方,激射而出,我身上濺到了被子彈射碎的碎磚!

  科學家說,人類的眼睛,能保持看到的東西十五分之一秒,此所以世上有電影這件東西。羅蒙諾響了六槍,那六槍是在同時間轟出來的,我看到發槍的地方,我立即躍起,發刀。在我發出刀來的時候,最後一槍的槍火,早已熄滅了,但是還有那十五分之一秒!

  我刀才一飛出,便聽到了羅蒙諾的怒叫聲,聽到了手鎗落地的聲音。

  我知道,我那一刀,正中在我要射擊的目標——羅蒙諾的右手——上,我自然不會再給他以抬起手鎗的機會,我疾撲而出,身子撞在羅蒙諾的身子上,將羅蒙諾撞了出去。

  羅蒙諾的身子,撞在牆上,我聽到了有骨頭斷折的聲音。剛才那一撞,是我的生死關頭,我自然不能不用力,將羅蒙諾的骨頭撞斷,我也不覺得遺憾。

  我立即又趕了過去,將他的身子,提了起來,也不管是什麼部位,狠狠地加了兩拳,直到我覺出我提著的身子,已經軟得一點力道也沒有時,我才將之放了下來,取出了打火機燃著。

  我首先拾起了手鎗,又拾起了電筒。電筒只不過是跌鬆了,並沒有壞,我略旋了一下,電筒便亮了,於是我又看到了那條蛇!

  那是我生平見到的一條最大的眼鏡蛇,這時,它盤著身子,昂著它像鏟子一樣的頭,我吸了一口氣,向它鏟子一樣的頭部,連發了三槍,蛇身"拍拍"地扭曲著,但它已不能再咬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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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我轉向羅蒙諾看去,不禁呆了一呆,我剛才的三拳,競是多餘的了!
  羅蒙諾的頭蓋骨,已經破裂,雙眼凸出,顯然在一撞之際,他便已死了,我剛才那重重的三拳,是擊在一個死人身上的。我抹了抹額上的汗,又向依格已不成人形的屍體望了一眼。苦笑了一下。我總算替依格報了仇了。

  我俯身在羅蒙諾的身上搜索著,我找到了另一柄同樣的槍。

  這又使我出了一身冷汗,因為剛才,若不是羅蒙諾頭部撞在牆上,立時死亡的話,那麼,他一定有時間推出另一柄手鎗來結果我的。人的生死之隔,只是一線而已!

  我將他的手鎗佩在自己腰際,又在他的上裝袋中,搜出了一本記事本,那本記事本很厚,特別配著鱷魚皮的面子,可知一定是一本十分重要的東西了。我略為翻了一下,看到記事本中,夾著一封信。信是由我來的地方寄出,寄到開羅一家旅館,交羅蒙諾收的。

  我一看信封上的字,便可以看出,那正是勃拉克的字跡。

  我將記事本和信,都放在我的衣袋中,然後我又回到了那第七間祭室之中,將那塊石壁上的奇怪象形方字,一齊描了下來。

  這又化去我不少時間,所以當我出了七間密室,穿過了那條通道,又來到了井底之際,我已經看出,天色已經微明了。

  我記得我曾和王俊約好,如果天亮了,仍不見我到工地去找他,他便會來接我的。

  我此來,為的是要求那能發出透明光的物體之謎,以及求取被那種透明光照射過的人,有沒有復原的可能的。我已經到過了我所要到的地方,但是我卻並沒有達到目的。

  只不過,也有可能,我所要達到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因為這時,我還不知道我抄下來的那麼多象形文字,是代表著什麼?

  可能在這片文字中,詳細地記載著一切,記載著我所要知道的一切。我決定先出去,和王俊會合了再說,而且,事實上,我也需要休息了。

  我爬上了井,沿著來時的記號,向廟外走去,不一會,我已來到了廟門之外,我看到王俊正好馳著那輛吉普車,向大廟而來。在他後面,還跟著一輛大卡車,我心中暗想:難道他已報警了?

  王俊的車子,先到了石階前,他向我招手,我奔下了石階,等到我奔到了王俊的身邊時,那輛卡車也已經停下來了。我看到卡車上的,全是工程人員,也沒有再加以注意。

  我上了車子,道:"我需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王俊一面開動車子,一面道:"那飛機駕駛員受了收買,羅蒙諾和依格,已經到工地了!"

  我歎了一口氣,道:"我知道,我都見過他們,他們也都已死了。"王俊吃了一驚,車子向外,急速地斜了出去。幸而是在曠野中,如果是在都市中的話,這一下也早已闖禍了。

  他一面將車子馳入正道,一面問我:"死了?他們是怎麼死的?"

  我以手托額,道:"依格是死在羅蒙諾之手,我替依格報了仇。"

  王俊歎了一口氣,道:"衛斯理,你殺了一個數學天才!"我搖了搖頭,道:"不,我殺的是一個最可怕的犯罪天才。"

  王俊固執地道:"但是,他也是數學天才!"

  我道:"他可能對數學有相當深的認識,但是他真正的數學知識,絕不會在一個普通的大學教授之上!"王俊駁斥我道:"胡說,誰都知道,羅蒙諾是一個最有資格得到諾貝爾獎金的人,只要他的新著作問世就可以了。"

  我冷冷地道:"那麼,他的新作,為什麼還不面世呢?"

  王俊道:"一部天才的數學著作,是需要時間的,你當是你麼?一個小時可以寫幾千字。"

  我心中不禁有氣,道:"王俊,你實行人身攻擊麼?我告訴你,我殺死的不是羅蒙諾教授!"

  王俊道:"不,我已經查過了,羅蒙諾教授來埃及訪問,你殺的正是他。"

  我聳了聳肩,道:"好,我問你,羅蒙諾教授是什麼地方人?"

  王俊道:"他是烏克蘭人,是一九一七年之後,離開俄國,到德國去居住的,第二次世界大戰爆發時,他經過盟軍特工人員的協助,到了英國,第二次大戰結束後,他曾經回到德國,但住了不到半年,便到東方來,一直住了下來。"

  我笑道:"你對他的歷史,竟這樣熟悉?"

  王俊歎了一口氣,道:"雖然他害得我幾乎死在沙漠,但是我仍是他的崇拜者。"

  我拍了拍他的肩頭,道:"我相信毛病就出在戰後,羅教授又回到德國的那一段時間,有一個一定和羅蒙諾酷肖的德國人——我肯定他一定是德國的特務——冒充了他,到了東方,真正的羅蒙諾早已死了!我殺死的,便是那個德國人!"

  王俊的腦中,顯然裝不下這種事實,我一面說,他一面搖頭。

  我只好道:"好了,我會通知國際警方調查這件事的,我得了羅蒙諾的一本記事本,你看看,上面寫的,全是德文!"

  王俊道:"他在德國居住了許久,自然是寫德文了。"我將記事本取了出來,隨便翻了一頁,看了幾行。我自得到這本記事本之後,還沒有看過,這時,我隨意看上幾行,便令得我目瞪口呆!

  那本記事本上所記的,全是日記,但也不是每天都記的,記的只是大事。

  我看到那兒行是:"收到了×××方面交來的十萬美金,殺一個人的代價不算低了,尤其是×××這個臭豬,他的命值那麼多麼?勃拉克會做好這件事的。"

  這裡,這隱去的前一個名字,那人還在世上,是一個美洲國家的名人,報紙上是時常有他名字的。後一個人,已經死了——當然死了,因為勃拉克是很少失手的。那人也是一個名人,是前=個人的政敵。這是一樁卑劣的政治暗殺,如果公佈了出來,對那個國家的影響,實是可想而知的。

  我知道我握著的這本記事簿中,不知有著多少這樣的記載!

  我的手心,不禁在隱隱出汗!

  我如今所掌握的,可以說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之後,世界各國政治上暗殺的全部紀錄!這樣的一份紀錄,當然會有不少人想得到它的。

  如果我是一個依靠勒索為生的人,那麼我得到了這樣的一本記事簿,無異等於開到了一座金礦!

  但是我卻並不是靠勒索為生的,那麼這本記事簿,就會替我帶來災害了。

  我合上了簿子,好一會不出聲,王俊的駕駛技術不怎麼好,車子反常地顛簸著,而我的思潮,也同樣地不寧。最後,我決定將這本記事簿毀去,甚至不去看它。

  因為這本記事簿中所記載的一切,實在太醜惡了,它絕無保留地暴露出人性最醜惡的一面】一個素有賢名的政治家,他的冠冕堂皇的言論,在全世界的報章上傳播著,他有著崇高的地位,受人所尊敬。但是,這點是表面的情形,背後是什麼呢?他為了取得他目前的地位,曾經使用過一切卑鄙的手段,包括買兇殺人這樣的事在內!

  我沒有心思去注意沿途的景物,因為我被那些醜惡之極的事情,弄得心中極不舒服。直到我發覺,我已被各種各樣的機器聲所包圍時,我才如夢初醒地打量四周圍的情形。

  車子已經駛到工地了,而且已在工地辦公處的簡陋建築前馳過,馳向工程人員的宿舍,那是美國出品的活動房屋,王俊由於職位較高,他自己有著一幢這樣的房屋。房屋的外形不怎樣好看,但是裡面的設備,卻是十分齊備。

  王俊領我進去,和我默默相對了片刻,才歎了一口氣道:"衛斯理,或者我錯了,你知道我十分衝動的,不怪我吧?"

  我笑著,在他的肩頭上拍了拍,道:"你去忙你的吧,我要好好地休息一下。"

  王俊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走了出去,我看著他向辦公室走去,便立即取了一隻瓷盤,又找到了汽油,淋在那本記事簿上,點著了火,將記事簿燒成了灰,將灰在水喉中沖走。

  然後、我才坐了下來,當然,我沒有將勃拉克的信也燒去,我將他的信抽了出來,只看到一半,我便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

  在我和傑克兩人,一知道冷血的勃拉克已經成為隱身人之後,連傑克那樣優秀的秘密工作者,也感到了極度的驚惶,因為勃拉克本來就是一個危險之極的人物,他變得人們再也看不到他,那豈不是更加危險難防了麼?

  可是,事情有時候,是不能被人以常理椎度的,這時,我看了勃拉克給羅蒙諾的信,才知道我和傑克的驚惶,全是多餘的!

  我一面笑,一面將信看完,才知道羅蒙諾到埃及來的目的,和我完全一樣。

  我是為了來尋找使王彥和燕芬兩人復原的方法,羅蒙諾則是來尋找勃拉克復原的方法。或許羅蒙諾比我更具野心,說不定他要尋找一個隱現由心的法子。

  羅蒙諾已經死了,他當然沒有法子達到他的目的了,我呢?我是不是能達到目的呢?這時候,我連自己也不能肯定。

  下面是勃拉克的信:

  赫斯:(勃拉克稱羅蒙諾為"赫斯",這證明我的推斷沒有錯,赫斯是一個十分普通的德國名字,當然這也不會是他的真名字,但卻已可以肯定,他是一個德國人,而不是真的羅蒙諾教授,)將xxx方面交來的那筆錢退回去吧,我沒有法子幹這件事了。本來,這件事是輕而易舉的,我們的目標竟不顧一切警告而離開了他的國家,可是我竟沒有法子接近他。

  你或許在奇怪,我不是成了隱身人了麼?

  怎麼反而不能執行任務呢?赫斯,你想想吧,我不能佩槍了!是的,我不能佩槍,我一佩上了槍,人家看得到槍,卻看不到我,這會引起怎樣的後果?而我又不能衝向前去,將我要殺的人扼死,我完了,赫斯,我們的生涯已經結束了!

  我到機場去過,離我的目標只有二十尺,但是我沒有下手,我的心中很害怕,我怕被人知值,被人發覺,你要知道,多少年來,槍簡直是我身體的一部份了,和我的一隻手,一隻腳一樣,但是忽然之間,我的身體卻背叛了槍械,我的身體變成透明了,但槍械卻還是槍械,若是連槍也能隱去,那該多好埃我甚至沒有法子穿衣服,我知道人家看不到我,但是我——唉,赫斯,我說出來你也不會明白的,在人人都穿著衣服的情形下,你去赤身露體,你可有過這樣的經驗麼?

  (我就是看到了這裡,而忍不住哈哈大笑起來的,可憐的,赤身露體的勃拉克!)我希望你炔些能得到結果,我要成為一個普通人,人家可以看得見的人,我不要整天閒在屋中,我要到外面去走動,你知道麼,有一次,我去看電影,有一個冒失鬼,竟向我的身上,坐了下來,當我將他推開的時候,他面上的神情,我實在是畢生難忘,但是我卻再也不敢去看電影了。

  我本來不是這樣囉唆的人,這封信卻寫得這樣長,赫斯,你要知道,我心中害怕,十分害怕!

  勃拉克。"

  勃拉克的信中,充分表現出了他心靈上的那種恐懼。

  本來,他是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冷血動物,是一個膽大包天的兇徒,可能他根本不知道什麼叫害怕的,但如今,他卻整天生活在恐懼、絕望之中了!

  這是給勃拉克的最適當的懲罰了!看完了信,我在王俊的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

  我並不是自己睡醒,而是被一連串的隆隆爆炸聲,是來自相當遠的地方,而並不是起自附近的工地的。

  我向外面看了看,已經是將近黃昏時分了,許多工程人員,正在走回宿舍,他們的神態,都非常平寧,不像是有什麼意外發生,像是他們對那一連串的爆炸聲,根本未曾聽到一樣。

  我走出了屋子,看見西北角上,傳來了一片又一片的火和濃煙,那正是我來的方向,我呆立著,正想找人去問一向,那面發生了什麼事情之際,王俊已經來到了我的面前。

  我連忙問道:"王俊,什麼事?那面有軍人庫麼?"王俊聳了聳肩,道:"當然不!"

  我道:"那邊是什麼在發生爆炸?"

  王俊道:"就是那座大廟!"

  我呆了一呆,陡地想起了早上,我離開大廟時所看到的那輛工程車,車上分明有著許多箱烈性炸藥,只不過我不曾在意而已。

  我連忙道:"為什麼?為什麼要將大廟炸了?"

  王俊道:"在我們工程完成之後,這座大廟會被埋在水底下,由於廟頂的建築特殊,我們認為它可能使水中產生一股漩渦,不利於蓄水、放水,所以才決定將它炸平,你不是已經進去過了麼,還可惜什麼?"

  我想告訴他,在廟底下的暗室中,有著世界上最大的鑽石,這些鑽石如果取了出來,便足夠作為整個水利工程的經費了!

  但是我只張了張口,攤了攤手,卻沒有講出聲來,如今告訴他,還有什麼用呢?整座廟都被炸平了,上哪裡去找那些金剛鑽去?只好由那些鑽石,長埋在地底,長埋在水底了。

  王俊奇怪地望著我,道:"你究竟在想些什麼?"

  我苦笑了一下,道:"沒有什麼,我想回開羅去了。有飛機麼?"

  王俊道:"有的,就是我們飛來的那一架。"

  我吃了一驚:"同樣的駕駛員?"

  王俊道:"我已經告訴過你,那兩個駕駛員,被羅蒙諾收買了,他們不知得了多少好處,一到工地,立即辭職了!那架飛機,現在停在臨時機場上,要等開羅來的新駕駛員來了,才能飛行。"

  我想了一想,道:"或者我能試試,將這架飛機,飛到開羅去。"

  王俊忙道:"如果你能的話,那實在太好了,有兩個高級人員,正因為回不了開羅,而在急得跳雙腳哩!"我道:"好,請你去為我安排這件事。"

  王俊走了開去,一小時後,他回來,告訴我一切都已準備好了,他勸我不要夜航,但是我卻心急得不得了,我跟著他到機場,我的兩個乘客,又心急要回開羅,又以懷疑的眼光看著我。

  我想起了我來的時候,那個美國機師說的話,便也對這兩個人道:"祈禱上帝吧!"

  那兩個人面色灰白地上了飛機,一個還在問我:"你沒有副機師麼?"

  我不去採他們,鑽進了駕駛室,那是一架舊式的飛機,我是會操縱的,困難的便是航線不熟,而且又是夜晚航馳。

  但這個困難,卻可以藉著和開羅方面,不斷的聯絡而克服。

  飛機並沒有什麼毛病,當它在開羅機場上停了下來之後,我特地去看那兩位乘客,他們的臉色,仍是白得可怕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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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我回到了酒店,休息到天明,所謂"休息",實際上就是坐著,研究我在那第七間密室的石壁上,描下來的那些像形文字。
  可是經過一夜的努力,我卻一無所得。

  我看著街道上,天色一亮之後,便已有了匆忙的行人,我和當地的大學聯絡了一下,知道有一位葛地那教授,是研究古代文字的專家,我通過他的秘書,和他定下了約會的時間。

  上午十時,我已經在葛地那教授的辦公室中,和他見面了。;葛地那是一個英國人,但是他在埃及居住的時間,比他在英國居住的時間更長,以致他的膚色看來也像是埃及人了。他自認埃及才是他的真正故鄉,這倒是一個不多見的西方人。

  我走進了他的辦公室,他正埋首在一大堆古籍之中,在編撰他的講義,有兩個女秘書在他的身旁速記著他不時發出來的話,那全是專門之極的研究結果。

  我約摸等了七八分鐘,葛地那教授才抬起頭來,推了推眼鏡,向我望了一眼,道:"年輕人,據說你有事要我幫助?"

  我忙道:"是的。"葛地那向亂堆在他書桌上的古籍一指,道:"你也可以看出我很忙,你想要什麼,直截了當他說吧。"

  我連忙自袋中取出了那張描有象形文字的紙來,道:"我在一間古廟之中,找到了這些古文字,我相信這些文字,和一件十分玄妙的事情有關,而我看不懂,所以想請你來讀懂它。"

  葛地那教授十分感興趣,站起身來,將我手中的紙頭,接了過去。

  可是幾乎是立即地,他的面上,現出了怒容,抬起頭來,手揮動著紙頭,大聲道:"年輕人,你這是什麼意思?"

  我吃了一驚,還當自己拿錯了別的紙片給他。但是當葛地那教授在揮動著那張紙頭之際,我看得清清楚楚,那紙頭上滿是我從壁上描下來的象形文字,我不知道他為什麼突然發起怒來。

  葛地那教授繼續揮動著紙頭,道:"你以為我對於世界任何地方,任何民族古代的象形文字,都是精通的麼?你何不取一些中國古代的甲骨文來給我看。"

  我等他發完了脾氣,才指著那張紙,道:"教授,這上面的文字,的確是我從埃及的一家古廟之中據實描下來的。"

  葛地那教授呆了一呆,望了我幾眼,又將那張紙湊到了眼前,看了一會,道:"你可以告訴我,那個古廟是在什麼地方麼?"

  我忙道:"就是在全埃及最大的水利工程的旁邊,我們可以——"本來我想說"我們可一齊去看"的,但是我話還未曾講完,立即使想到,那座廟已經被炸毀了,我苦笑了一下,道:"可是這座廟已經被炸毀了!"

  葛地那教授的面上,更現出了怒容,他一揚手,將那張紙片拋回了給我,道:"年輕人,你要浪費你自己的時間,我絕不反對,但是你不要來打擾我!"

  我連忙道:"你不信我的話麼?"

  葛地那教授已坐了下去,道:"我沒有法子相信,那座大廟是埃及最神秘的廟字之一,在它被毀滅的命運決定之前,我和幾個著名的學者,曾經組織過一個觀察團,我們幾乎將這座大廟的每一個角落,都通過攝影的方法,拍成了照片。

  你知道,我們沒有法子保存實物,便只好保存軟片了——"他講到這裡,略頓了一頓,又道:"但是,我們之中,卻沒有一個人發現有這些文字的,年輕人,你的謊話,未免編得太巧妙了。"

  我強忍心頭的怒意,因為我未曾想到他竟是這樣一個固執的人。

  我乾咳了兩聲,以掩飾我的尷尬,才道:"那麼,教授,你可曾聽過'索帕族'這個民族?"

  教授幾乎是不加思索,便斷然地道:"沒有。埃及古民族,十分複雜,尤其是在沙漠中的民族更多,但我可以肯定,沒有索帕族,或者說,到現在為止,還未曾發現過有索帕族——"他講到這裡,面色突然一變,伸手托了托眼鏡,自言自語道:"索帕族?索帕族?"

  他哺哺地念了幾遍,立即吩咐女秘書,道:一裘莉,你到圖書館中,將那本'古埃及海外交通資料彙編'替我取來。"

  我連忙道:"教授,你發現了什麼?"

  葛地那教授又推了推眼鏡,道:"我記起來了,我曾經看到過'索帕族'這個民族的,等這本書來了,我可以給你看書上有關索帕族的記載,但據我的記憶所及,那本書上,似乎只是有提到過一次而已。"

  我忙又問道:"教授,你剛才說那座大廟是埃及最神秘的一座大廟,那是什麼意思?"

  教授像是已不將我當作一個搗蛋者了,他略想了一想,道:"據我們考證的結果,這座神廟的建立,是在埃及的全盛時代。那時,埃及境內建立了不少神廟,都是規模宏麗之極的,所祭祀的神,也全是當時所信奉的神,但只有一座卻是例外。"

  我問道:"那座廟是祭祀什麼神的?"

  葛地那搖了搖頭,道:"奇怪得很,這座廟所祭祀的神,叫作'看不見的神',我們無法在埃及的歷史上,找到有這樣的一個神,曾被埃及人所信奉過。但是,卻又的的確確有這樣的一座廟在,而且,那座大廟,絕不是民間自己的力量所能建造得起來的,一定是法老王下令建築的——"他揚了搔頭皮,道:"這更令人大惑不解了,埃及的法老王,一直認為自己就是人民所供奉的神的化身,他是絕不會容許人們去祭把另外一種神的。但是那法老王,卻建造了這樣的一座大廟!"

  我在聽到了"看不見的神"之時,心中便有了一個奇怪的念頭。

  所以,當教授講完之後,我便道:"教授,你想,是不是在當時,真的有幾個'看不見的神',降臨埃及境內,所以才使得埃及人為之建立一座神廟的呢?"

  葛地那教授瞪著我,他面上的神氣,分明以為我是一個瘋子!

  但是,我卻知道我所料的不錯,'看不見的神',事實上是'看不見的人'。事情的來龍去脈,已經漸漸地有了頭緒了。

  印加帝國在覆滅之後,大約還有七個人,帶著那只黃銅箱子,箱子中放著那塊能放射出那種奇異光線,使得人變成隱身人的礦物,到世界各地去,尋求復原的方法。

  我假定他們,終於來到了埃及,他們的身於是看不見的,那當然震驚了埃及人,於是,便為他們造起了那一座大廟。我再假定,依格正是他們的子孫,但是何以他們的子孫可以一直流傳到如今呢?當然,他們是在埃及找到了復原的辦法的。

  他們找到復原辦法的經過,可能全在我所描下來的那些像形文字之中,但是如今卻連葛地那教授也看不懂那些像形文字!

  我吸了一口氣,道:"教授,那麼,你可知道在這座大廟中,另外有七間秘密祭室,專是為索帕族人所設的麼?"

  葛地那教授哈哈地笑了起來,道:"我聽說過,當然聽說過,一個叫依格的瘋子,逢人便說他的故事,還說有一隻製作精巧的箱子,要以兩百埃鎊的價格,賣給所有願意買的人!"

  我聽了葛地那教授的話後,不由自主,歎了一口氣。

  可憐的依格,他的話,竟根本沒有人相信。

  當然,他是在實在沒有人相信的情形下,才將兩百鎊的索價,減為五十鎊,這才找到了王俊作為他的主顧的。

  我苦笑著,道:"那麼,你不信他的話

  了!"

  葛地那教授重複地道:"瘋子,瘋子!"

  我不知道他是在罵我,還是在罵依格。

  就在這時,女秘書,已經捧著三冊的書,回到了辦公室中。葛地那教授取過了其中的一本,翻了幾頁,道:"你看,在這裡。"

  我湊過身去,只見有一幅圖片,是一塊碎了的石頭,石頭上刻著幾個古埃及文字,我自然看不懂,但在圖片之下,卻已有說明,那幾個字,是"索帕族人帶來了看不見"幾個字。

  當然,這不是一句完全的話,因為這塊石頭,根本不是完整的。

  在下面,還有著那塊石頭來歷的注解,說是在一八四三年,有一隊阿拉伯商隊,在穿過大沙漠的時候,發現了一座孤零零的金字塔,一個隨隊的英國人,敲下了這塊石頭來,帶到了開羅。

  那個英國人,一到開羅,便發熱病而死,於是人們便認為他是損及了金字塔,於是便中了古代的咒語而死去了,以後也一直沒有人再提起過這座金字塔。

  直到本世紀,考古學家掀起了金字塔狂熱,才有人想起了那座金字塔,但是有人,根據了那英國人的日記中所記載的方位,組隊去尋找,卻並沒有找到,或許那座金字塔,已被黃沙所淹沒了。那本書的附錄中,有著這個英國人的日記,上面將那座金字塔的方位,記得十分詳細。

  至於那塊帶回來的石頭,上面的古埃及文字,已被翻譯了出來,是"索帕族人帶來了看不見"幾個字。

  由於這本書,是專門研究古埃及和其它民族交往的歷史的,所以便認為,在古代,至少有一個"索帕族",派人到過埃及。

  但是"索帕族"卻是查考不到,不知是什麼民族,那本書的作者說,希望有人能夠再發現那座金字塔,那麼,對這件事,當可有進一步的瞭解了。

  那三厚冊資料的彙編者,顯然對這件事,也不是怎麼重視,所佔的篇幅也不多。葛地那教授看過之後,居然記得,他的記憶力,的確令人佩服。

  我將書合上,道:"好,我已得到了不少我所要得的資料了。"

  我又拿起了手中的紙頭,道:"教授,你認為這一定不是埃及古代文字?"

  葛地那教授斷然道:"不是。"

  我存著最後的希望,道:"那麼,你可知道,這是什麼地方的文字?"

  葛地那教授瞪著我,道:"你以為一個研究埃及古代文字的人,便能叫出所有象形古怪的名稱麼?"我又碰了一個釘子,只得苦笑了一下,道:"好,那我告辭了。"

  葛地那教授揮了揮手,重又去作他的研究工作去了。

  我退出了他的辦公室,在門口站了一會,才低著頭,在走廊中,向前慢慢地走著。

  我想不到我來拜訪葛地那教授,也一樣解不開這些像形文字之謎。

  但是我卻又有了意外的收穫,因為我知道,在沙漠之中,有一座金字塔,是和索帕族人有關的。那塊石頭上的字是"索帕族人帶來了看不見",我相信原來全句文字,一定是"索帕族人帶來了看不見的神"。那更證明我以前的假定不錯了。

  但是,那又有什麼用處呢?

  已經過去很多天了,在那小孤島上等我的王彥和燕芬兩人,將一切希望寄托在我的身上,然而到如今為止,我得到什麼呢?

  我不禁苦笑,直到我走出了走廊,陽光照在我的身上,我才抬起頭來。

  下一步,我該怎麼辦呢?

  當然,我應該去設法弄懂那些像形文字的意義。然而,誰能夠幫助我呢?

  我站在走廊的盡頭,望著在校園中走動著的大學生,我的心中,只感到一片茫然,不禁深深地歎了一口氣,這幾年來,一切冒險,對我來說,實在太順利了,如今看來我要遭受到一次重大的挫折了!

  雖然我已經將那能放出"透明光"的奇異礦物的來龍去脈弄得相當清楚,但是那又有什麼用呢?我的目的並不是在研究古印加帝國何以會突然消失之謎,而是要找出那種"透明光"照射過的人,如何才能復原的辦法。

  我的進行,似乎一直都很順利,但是到了要解開那些古象形文字之謎的時候,我觸了礁,擱了淺!

  我懷著沉重的腳步,出了大學的校門。

  在以後的三天中,我藉著現代交通工具的方便,出入於埃及著名的古老的寺院,尋訪寺院中的僧侶,希望他們之中,有人能認出那些像形文字來。

  因為我知道,在埃及的寺院中,不乏有學問的僧侶,他們對於古埃及文字的研究,成績只怕絕不會在葛地那教授之下的。

  在每一問寺院,我都受到僧侶有禮貌的接待,甚至年紀最老的長老,也出來接見我。

  但是,我所得到的答案,幾乎是一致的:"我們不認得這是什麼文字,這可以說不是古埃及的文字。"

  三天下來,我幾乎是失望了,我整天將自己鎖在房間中,我已經決定,如果我實是找不到解答這些像形文字之謎的話,那麼我便決定離開開羅了。我將自己關在房中,便是想在那些像形文字之中,找出一些頭緒來。

  但是我卻越看越是頭痛,當我看得久了時,那些奇形怪狀,扭扭曲曲的怪文字,就像是一個個小魔鬼一樣,在我眼前不斷地跳躍!

  我長長地歎了一口氣,站了起來,才記起我自己一天沒有吃飯了。向窗外看去,暮色使神秘的開羅,更添神秘。

  我按鈴召來了侍者,吩咐他為我準備晚餐。

  侍者退了出去之後不久,又敲門進來。

  我懶洋洋地星著他,道:"我似乎沒有再叫過你!"

  那侍者是一般酒店的侍者那樣,取不到小賬時,那張面孔,便比任何停屍所中的"客人"來得難看。

  侍者滿臉堆下笑來,道:"捨特,先生,叫我捨特。"我十分不耐煩,道:"什麼事?你不妨直說。"捨特仍然笑著,道:"我沒有事,有事的是你,先生。"

  我跳了起來,捨特向後退出了一步,道:"先生,你今天一整天未曾出門,那不是說你正有著極大的煩惱麼?先生,捨特自己雖然不能代人解決煩惱,但是卻會指點人們消除煩惱之路!"

  我揮了揮手,道:"走,走,我不是到開羅來看肚皮舞的西方遊客。"

  捨特仍然不肯走,他雙手捧在胸前,作表情十足之狀,道:"噢,先生是中國人,中國和埃及是同樣古老的國家;是同樣有著許多神秘的物事的。"

  我終於給他的話,打動了我的心,道:"你知道開羅有什麼神秘的物事?"

  捨特搓著手,興高采烈地道:"多著啦,多著啦。"我道:"越是古老,越是好。"

  捨特點著頭,道:"在一個遊客不經指點,絕對找不到的地方,有著一個能知過去未來的星相家隱居著,他——"捨特未曾講完,我已經揮手道:"別說下去了,我相信那星相家的住所,本地人是絕不會去的,去的全是遊客!"

  捨特的面上,紅了起來,現出了尷尬的神色,他接著又說了幾件所謂"神秘"的玩意兒,但都不外是騙遊客錢財的把戲。

  我不耐煩地趕了他幾次,可是他卻仍然不走。突然,他以手加額,道:"不!你一定不是要追尋那失落的金字塔!"我呆了一呆,道:"失落的金字塔,什麼意思?"

  捨特張開了手,道:"一座大廟,整整的一座大金字塔,在沙漠中消失了,整個埃及,只有一個人知道這件事的來龍去脈,你可是要聽聽那神秘的故事麼?"

  我心中陡地一動,道:"在哪裡可以聽到這故事?"

  捨特搖頭道:"啊,我不應該提起這件事的,先生,你將它忘記算了吧!"

  這是十分拙劣的手法,故作不言,以顯神秘,但目的無非是想要更多些賞錢。我取出了一張五埃鎊的鈔票,道:"你說吧!"

  想不到捨特這個胖子,卻立即脹紅了臉,大聲道:"先生,你以為我貪什麼?"

  我瞪了他一眼,道:"你還不是想得到錢麼?"

  捨特現出極度委曲的神情來,道:"為什麼每一個人都以為我要錢,而沒有人知道我是為了不便外國人感到在我們埃及,枯燥乏味?"


獻花 x0 回到頂端 [19 樓] From:台灣中華電信 | Posted:2005-01-09 15:44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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